没船?
“王卿,朝廷不是有那么多漕船吗?”
王琼苦笑,“陛下,那些漕船只能在平静的运河航行,若是到了海上,承受不住风浪,到不了倭国,就会粉身碎骨的。”
“那,那长江水师呢?他们也没有船?还有广东,不也有船只吗?”
“的确有,只是这些船只,要不是太小,就是只能在沿海航行,无法达到倭国。若是强行前往,老臣唯恐会重蹈当年元朝的覆辙。”
这下子朱厚熜傻眼了,元朝当年可是前后两次派遣大军,攻击倭国,结果都遇上了台风。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如果造船技术过硬,船只是可以扛得住海浪的,不至于全军覆没。
但问题是蒙古人不信南方的汉人,非要在朝鲜设立征东行省,让朝鲜人替大军造船……结果就不用说了,几十万大军,两次下了饺子。
不过元朝的惨败,也给老朱敲了下警钟,倭国又远又穷,还难打,索性就不要征讨了。
这才有了不征之国的由来。可问题是现在倭国蹬鼻子上脸,如何能忍?
“王卿,当年太宗皇帝七下西洋,有那么多的船只,现在朝廷就一点都没了?”
“没了!全都没了!”王琼的老脸跟苦瓜汁泡出来似的,那叫一个为难。当年毁掉海图的那些人,王琼还算熟悉,海图没了,造船技术也没了,船厂停了,工匠遣散了。最要命的是连几万人的水师,也都凋零殆尽了。
朱厚熜真的气坏了,“这样吧,朕出钱,你们兵部立刻选址,建船厂,造船,招募工匠,招募水手,训练士兵……你说吧,要多少钱?朕都给你想办法!”
难得,朱厚熜为了出气,毫不吝惜花钱。
可是王琼依旧两手一摊。
“陛下,国初的时候,其实有元代海外贸易的基础,船队,水手,这些都不缺。太宗皇帝下了力气,自然能组建起船队。若是一切从头开始,老臣估算没有十年之功,没有每年百万两的投入,只怕无法看到成果啊!”
王琼都七十多了,他确信,自己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朱厚熜倒是年轻,可问题是这么长时间,这么大的投入,他也扛不住啊!
见皇帝陛下陷入沉思,有些人的脸上,就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小孩子,终究是需要社会毒打的。
这不,朱厚熜就老实了。
“陛下!”罗钦顺大声道:“臣以为倭国乃是蛮夷野人,身为上国,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陛下只需要禁止倭国贸易即可!跟他们纠缠,着实是有伤上国气度。”
“是啊,罗尚书之言,的确是有道理的,请陛下三思啊!”
臣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站出来,竟然有几十个之多。
刚刚朱厚熜还愤怒咆哮,可此刻竟然也无言以对。
“散朝!”
皇帝陛下烦躁宣布,满朝之臣,一纷纷散去。
从奉天殿出来,罗钦顺,赵鉴,还有一些老臣言官竟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皇帝陛下低头了!
这是个多么让人欣喜的成果啊!
要不是考虑朱厚熜的情绪,又害怕锦衣卫会发现,真该好好喝两杯,大肆庆祝一番。皇帝这一路生物,必须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是有限的,也行不可以无限膨胀。
过去杨廷和曾经想把天子束缚在一个很小的笼子里,结果被朱厚熜野蛮冲撞,给撕开了。接着还有王恭厂的事情,还有西山的事情……神佛都约束不住朱厚熜,眼看着这小皇帝就要翻江倒海,为所欲为。
终于出了个争贡事件,面对海外的倭国,你还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一道圣旨,就让倭国俯首吧?你也没有办法填平大海。
所以啊,不管怎么想,小皇帝这一次除了低头,没有别的选择了。而且皇帝陛下又不能无所作为,看起来废掉市舶司有希望了。
东南的那帮人啊,就是够狠!
哪怕杨廷和跟他们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首辅没有兵权,可那帮人有!
他们坐拥船队,上面的水手全都是亡命徒,东南的兵马,在他们面前,就是一群任凭杀戮的猪羊。
说句不客气的,哪怕朱厚熜逼着水师出海,东南的那帮人也能把大明的水师给灭了。
……
真的要承认失败吗?
皇宫之中,朱厚熜满脸的憋屈。
他已经干掉了两朝首辅,成功扞卫了血统,他又踏平了西山,将数万僧人变成了奴隶……这两年的时间,他随心所欲,提拔亲信,推行清丈,征收商税,尽管有些挫折,但总体上,他是成功的,是无可阻挡的。
朱厚熜就像是一头横冲直撞的大野猪,在菜地里所向睥睨,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鸿沟,靠着野蛮冲撞不管用了。
莫非说,朕也要品尝失败的苦涩吗?
朱厚熜思忖了许久,才缓缓道:“去把王岳叫来。”
没有办法,这种时候,只能靠着小富贵的才智了。
“说说吧,有什么办法?”
王岳很为难,“陛下,臣以为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重建船厂,恢复船队,像太宗皇帝那样,走向海洋……顺便还能把海贸利润拿在手里,这可是一笔巨大的利润,足以支撑陛下任何的行动了。”
朱厚熜略微沉吟,无奈点头。
“朕会这么做的。朕不会让那些人看笑话!”朱厚熜拳头紧握,“王岳,就在奉天殿上,那帮人劝朕不要给蛮夷一般见识,要有上国气度。这就是屁话!无非是拿人家无可奈何,自己安慰自己罢了!什么上国?哪有被蛮夷欺负的上国?”
“船厂要建,船只要造,水师要恢复……朕不是傻子,那一套自欺欺人的说辞,还哄骗不了朕,朕不是小孩子!”
朱厚熜的这番表态,几乎是确定了未来的基调,走向海洋是必然的。只是一切从无到有,实在是太慢了。
“王岳,朕叫你过来问计,朕是要一个最快的,有效的办法,能够惩罚倭国,能够震慑东南的那些人,朕要告诉他们,这天下是谁说了算!”
朱厚熜眼神坚定,直视王岳,“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王岳眼睛眨了眨,无奈道:“陛下,要说办法,臣还真有,只不过有点太冒险了。”
“那也比没有办法好,说出来!”
“陛下,说起船队,其实我爹手上有一些,而且还是能远海航行的。”
朱厚熜眉头紧皱,“你们家有海船?那王琼怎么说没有?”
“朝廷的确是没有,可东南的大户有啊……严格说起来,臣家中的也不是自己的,而是跟东南的一些海商合作的。还有,那些负责船队的龙头,不是我们家的,他们也不会听从我们的调遣,至少不会听命去倭国。”
朱厚熜脸越听越黑,这帮海商,怪不得要阻止朝廷呢!敢情他们都吃干抹净了。
“那要怎么办?抄家吗?”
“陛下,咱们在东南有可靠的力量吗?若是大举调兵,会不会惊动他们?而且这帮人手里都有船队,有水手,随便拉起几千人,上万人,为祸海疆,不是什么难事啊!”
朱厚熜越听越气!
“说到底,是朕手上无兵无将,不然怎么会被他们欺负?偏偏最知兵的王阳明又在家中守制,真是气死人了!”
“陛下,要说带领船队,前往倭国的人选,臣这里还真有。”王岳突然幽幽道。
“谁?”
“那几个西夷!”
朱厚熜一听大喜,手舞足蹈,“对啊!他们都能环球航行,又怎么会到不了倭国?小富贵啊,你可真是个宝啊!”
王岳轻哼了一声,你丫的别高兴太早啊!
“陛下,倭国人虽然没有战报上以一当十的本事,却也不是废物点心。就算船队能过去,咱们要是打不过倭寇,不但没法出气,还会给大明丢人啊!”
朱厚熜又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满脸纠结无奈……难道说,偌大的大明朝,就没有一个可用之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