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暴雨倾盆,妖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来到饭厅,看到中午给西凌留的饭并没有动。
于是一向爱好和平的妖拎起一柄大伞,向练武场杀过去。
踢开练武场的门,妖被西凌的动作吸引了。
那从天上垂落的丝线一般的雨,像被齐齐剪断一般,所有在长戟范围内的雨滴,都被击打的更改了方向,仿佛尖锐的飞镖,接连钉入不远处粗壮的树干里,力道之大,雨滴竟将树干击穿,砸进了对面的墙面里。
早已察觉到妖的气息在靠近,西凌在这一击后抬手收了长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边将不停滴水的头发捋到脑后,一边向着妖走过来。
“雨很大。”见妖的鞋和裙角都被雨水打湿,西凌张开手指建了一个结界将妖裹在了里面。
原本很生气的妖火气略减,但依然黑着脸,“知道下雨还要跑出来淋雨?为什么不吃中饭?”
西凌抬眼看着比她高的妖,“忘了。”
妖更生气了,“我花了三年才治好你,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么!”
“嗯。”西凌乖乖听训。
她认错态度这么好,妖反而怔住了。
要知道,这个人从前可是一言不合就转身走人的啊,怎么突然转了性,居然这么乖?
看着浑身湿透却只记得给她设结界的西凌,妖叹了口气,“以后天气不好,就别训练了。”
西凌垂眼,“不习惯。”
“在床上躺了三年,我觉得你也挺习惯的。”妖把西凌拉进结界里,收了伞往回走。
“因为必须忍耐。”
“那么,现在感觉恢复了么。”
“嗯。”
妖握着西凌冰冷的手,“那也不准你这么拼命。”
“好。”
听到西凌痛快地承诺,妖心情好了许多,“回去洗个热水澡。”
西凌表示不解。
却突然听到一旁响起一声嬉笑。
西凌和妖同时向一边看去,只见紫砚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用结界隔出了一块干燥的空间,身边的桌上放着一坛桃夭,温酒器里也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西凌挑眉。
“虽然你灵力充沛不会着凉,但也要学会享受生活啊。”紫砚摇晃着浅碧色的玉制酒杯,“别总是虐待自己嘛。”
西凌若有所思地盯着桃夭。
“说起来,虽然来到人界这么久,西凌还从来没好好逛过呢。”妖有些懊恼,“若明日晴天,我们去都城吧!”
“我刚好也要去都城看一下,发现了一个灵力者。”
西凌并没有什么反应。
“可是有很多好酒哦。”紫砚继续抛出诱惑。
“明早出发。”西凌立刻被勾引了,“我去洗澡。”
“这才对嘛,我有玫瑰花瓣你用不用啊?”紫砚看西凌走远,摆着手笑道。
***
一炷香后,一身清爽的西凌拎着两个足有半人高的大酒坛,踏进紫砚的结界中。
紫砚一口桃夭呛到了,“你要干嘛?”
“喝酒,享受生活。”西凌一本正经地回答。
紫砚一脸惊吓,“你是要喝死自己吗?”
西凌挑眉。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原来你平时喝酒都是在克制啊。”
西凌打开酒封,又拿出一个舀酒用的瓢,挽起袖子从酒坛里舀出一瓢,仰头喝下去。
紫砚看了看自己的小酒杯,又看向已经在舀第二瓢的西凌,“你的画风一定要这么豪放吗?”
西凌停下来看她。
“你是个女人啊。”
“女人就不能这么喝酒?”西凌问得认真。
紫砚被问得一怔,“好像也没有这种规定哦。”
西凌继续豪饮。
紫砚扶着摇椅坐直,“那些世俗对女子的定义,我居然也被影响了。”
西凌又拿出一个瓢递到紫砚面前,“要么。”
“我可没这么好的酒量,喝多了怎么办?”
听了紫砚的话,西凌就要把瓢收回去,她却探身拿过了那硕大的瓢,打开另一个大酒坛,仰头姿态豪爽的灌下一瓢。
西凌依旧淡漠着表情。
大雨中,被结界隔出的一块空间中,只有酒水被舀起发出的“哗啦”声。
喝了几瓢后,紫砚的目光就已经变得朦胧起来。
“我醉了。”紫砚胳膊搭上酒坛冰凉的沿口,头沉沉地枕在小臂上,嘴角浮起一丝不真切的笑意来。
“回去吧。”西凌也放下瓢,依旧坐得笔直。
“不要。”紫砚嘟嘴,“回去又剩下我一个人。”
西凌眼神微变,“你醉了。”
“乱讲!我才没有喝醉!”紫砚说着又舀起一瓢酒,“来,比赛!谁先喝完十瓢!”
“确定?”西凌挑眉。
紫砚坏笑,“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比赛吧。”西凌也舀起一瓢。
两人开始不要命似的大口灌酒。
喝到第五瓢,紫砚打了个酒嗝,松开手指把瓢扔到酒坛里,“我要认输。”
西凌听不到似的继续舀酒。
直到喝完十瓢,西凌才停下。
然而还不待紫砚叫好,西凌就冲到树根下开始狂吐。
吐完了,西凌依旧没什么表情,淡定擦着嘴角回到位置上。
惊呆了的紫砚这才想起来嘲笑。
“哈哈哈!太丢脸了啊!西凌居然喝吐了!”紫砚越说越开心,扶着酒坛大笑起来。
西凌没理会她,看着外面渐渐黑透的天空,拿起瓢继续喝。
“哈哈!居然还敢喝啊……哈哈哈!”紫砚毫无形象地大笑着,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确定不回去?”相较于之前,西凌此刻的喝法斯文了许多。
“我才不回去……我还要看你再吐一次呢……”紫砚说着,笑声渐渐低下去。
她抬手去抹脸上的泪水,不想泪水却越擦越多。
“真奇怪啊……”紫砚看着沾满手掌的泪水,眼神中透出微微的诧异来,“我为什么会哭啊。”
西凌收回了目光。
“好奇怪……”紫砚半低着头,看着不停掉落在手心的泪珠,努力闭了一下眼睛,眼泪却还是从眼角不停地滚落。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西凌,“我为什么要哭啊。”
“因为他。”西凌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
紫砚猛地怔住了。
黑暗中的雨夜,一时间只剩下结界外“哗哗”的雨声。
“因为他啊。”紫砚轻声重复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覆上左手腕,泪水却更加汹涌了。
西凌并没有安慰,也没有阻止紫砚无声的哭泣,只是坐在她旁边,一口一口沉默着喝酒。
直到一坛酒见底,西凌看着自己握着瓢的细瘦手指,松开。
瓢掉落在酒坛底,发出一声突兀的声响。
西凌抬手,手指抚了一下脸颊,眼珠有些迟缓地转向一旁,不知何时,紫砚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尚有一滴泪珠,垂在睫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