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放下。”
这天,终于看着大结界完成,想要放松一下的紫砚,刚在院子里泡好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背后就响起翊铭没什么精神的声音。
“就不能等我喝完这一碗?”
伽南直接冲过来,把紫砚手里的茶碗抢了过去,“快走呀。”
紫砚起身,摇着小扇子随伽南踏出了一步,便消失在院子里了。
一步之遥,阳光瞬间消失了,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紫砚打了个冷战,“好冷。”
然而周围却没人回答她,就连紫砚自己,也都沉浸到所看到的场景中来了。
在这绝对的黑暗中,那些魔族身上因灵力二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夜空中的银河,神秘而美丽。
“为何这里的气息,我会觉得如此熟悉?”伽南喃喃道。
“因为,你曾无数次,来过这里。”西凌淡淡开口。
“为了维持各族平衡,古神将魔族尽数镇压于此。”翊铭安静道,她说着看向西凌,“我在这里五年,鲲已将一切都告知于我了。”
“翊铭不是说这里那个枢萝探查不到,你们这些知道的多的,快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吧!”伽南搓了搓胳膊道。
然而,还不等翊铭再次开口,紫砚已用折扇按住了额角,“我、好像要冲破禁制了……”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痛的倒了下去。
一直站在翊铭身旁的猫突然化成了一片黑色的雾气,竟比她们几人速度都快的笼住了紫砚。
在这个地方,没有灵力支撑,便会一直坠落下去,直到那最底层的红莲之火。
紫砚从前听过西凌、妖和伽南描述过,在冲破禁制前会有的那种剧烈到无法忍受的头痛,她们三人之中只有西凌清醒着挺过了这个过程。
所以她的描述也是最完整的——这种头痛来的毫无征兆,却剧痛无比,而消失的时候也十分迅速。
她进来彼岸时还没有任何不适,不过几息间就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所以她立时就想到了这种头痛所代表的事——不知这里为什么触动了她,让她一进来就要冲破那个禁制。
西凌上前,抬手就要按上紫砚的眉心。
不想已经痛极的她却抓住了西凌的手腕,“我要想起来。”
西凌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眉梢微微挑了下,“日后我带你去墨岚处。”
“我不愿、再等了。”紫砚眸子里的懒散完全被亮的骇人的光芒取代了。
西凌便收了手指,“痛极之时,不必强撑。”
紫砚撑起一丝笑来,“我又不傻……”
她话未说完,那仿佛要炸开一样的头痛让她只能死死咬着牙,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用灵力,让你暂时失去意识,会好过一点。”妖上前道。
紫砚还要拒绝,妖却已经不容分说按上了她的眉心,在那汹涌进入经脉的温暖灵力里,紫砚眼前的场景迅速消失,转而变成了在河水中曾经看到的那处莲花池。
这里散发出的神圣气息太过浓郁,让紫砚瞬间就想到了沉沧古神。
她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女子姿态闲散地倚在池中央的亭子里,表情慵懒,眼睛里的神色却是淡漠的。
“阿姐。”
紫砚刚想凑近一点,却听到背后突然响起一个让她觉得熟悉的声音。不等她回头去看,那个人已经毫无凝滞地穿过她的身体,快步走到亭子里的沉沧身边去了。
紫砚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那个过去的少女,分明就是枢萝!!
“阿姐,你总是在这亭子里发呆,不觉得无趣呀。”
“如此,很好。”沉沧神色依旧很淡,并没有看向枢萝,依旧望着那些莲花。
见她如此态度,枢萝的神色便有些惴惴地,“阿姐,我哪里做错了,你怎的又不理我了?”
“萝漪。”沉沧终于收回了目光,“你为何而杀戮。”
枢萝咬着嘴角,半晌才道,“为苍生。”
沉沧抬眸,依旧是平淡的目光,其中的压迫却让枢萝不由得退了一步,不敢与其对视。
“你倾心于岑鸾,即便他如今是天帝,也不能视生灵为草芥。”
枢萝猛然瞪向沉沧,似是因为沉沧提起的事触动了她的痛处,“我虽年少,却也见过不少阿姐杀生的场面!我知道你不过是不喜岑鸾而处处看不惯他罢了!在这神界几十万年,哪一个神能比的过阿姐杀的生灵多,阿姐以此来为难岑鸾,不觉得自己太虚伪了么!”
沉沧并没有因枢萝的顶撞而恼怒,她仍是淡淡的,声音悠远轻淡,“杀生乃重罪,所以,我才会、命不久矣。”
听了她这话,枢萝太过震惊,竟一时怔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阿姐……你是骗我的吧?啊?”
“轮回之中,即便是神,也逃不过死劫。”
“可是——”枢萝的泪倏然落下,“可是阿姐、”
“我仍有三万年寿数,你不必现下就如此难过。”
三万年。
对于人界众生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久远岁月,而对于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古神而言,却只是眨眼间便消逝的短暂时光罢了。
“阿姐,你也要像父神一样,离我而去了?”
“是。”
“我不许!我只剩下阿姐了啊!”
“我杀戮太过,理当如此。”
枢萝扑到沉沧怀里,紧紧环着她的腰,一边忍不住泪一边哭喊道,“我不许,不许!我一定找到法子,让阿姐继续活下去!”
沉沧轻抚着她的肩,“古神死后神魂寂灭,你莫要执着了。”
枢萝只是摇头。
“身为神者,苍生为重。萝漪,你要谨记。”
紫砚站在不远处,看着枢萝像个无措的孩子一样哭着。
她已然确定,在本该寂灭的时候,沉沧的灵魂却并没有归于虚无。而把她强行留在这世上的,就是枢萝。
然而,她虽留下了沉沧,却因为她们之间愈加深刻的矛盾,让她并没有将沉沧真正复活过来。
沉沧的杀戮是因为不得已而为之,为了生灵间的平衡,她将魔族封印,却也并没有尽数杀光。
而此时的枢萝已然表现出了对生命的漠视。
这是沉沧无法理解的。
这些分歧的存在,会使得无论她们之前有过多么深厚的情谊,她们之间的裂痕都无法避免的会越来越大。
所以,才会出现西凌看到的那个画面。
紫砚看向岸边那棵垂柳。
——被沉沧一剑穿胸,钉在柳树上的那个人,就是枢萝。
亭子里,年少的枢萝满心都是即将失去挚爱之人的痛楚,她定然想不到,未来的一天,她会恨沉沧入骨。
既恨她,却又无法毁灭她。
真是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