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砚一出现,就被这满屋的血腥给震住了。
虽是已经感受不到海蓝的气息,但她还是下意识探了他的颈侧。
“这是、怎么回事?”
满身血污的真莲只是怔怔看着海蓝的尸体,没有回答紫砚。
紫砚眉头蹙起来。
她伸手就要扶起真莲。
不想一直呆怔的人却抬手打开了她。
这一动之下,真莲才好似意识到紫砚的到来,他眸子里慢慢凝起了水痕,却终是死死咬着牙,忍了回去。
“摇光、缘末叛逃……”他的声音像吞了炭一般嘶哑。
饶是紫砚,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想再次扶起真莲的手突兀地停在了半空。
“你说什么……?”
许久,空气里才响起紫砚惊疑不定的声音。
“缘末杀了海蓝,和摇光一起、去了魅族。”
平静到死寂的声音里,真莲第一次看到这个运筹帷幄的女子,眼底难以掩饰的惊痛和无措。
难怪紫砚心神震动。
摇光是最早一批进入组织的,他来的时候,组织甚至还没有一个名字。
他是和她们一起,走到今日的最值得信任的伙伴。
“为什么?”
一向杀伐决断的女子似乎想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却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为什么。
真莲也很想知道。
他生在人界,也幸运地在被魅族发现之前,被玉和蕴安找到了。
可是这不代表他对魅族一无所知。
所以从魅族回来的人,对那个地方都讳莫如深。
甚至于蕴安自己就说过,她和摇光在那里的记忆,比地狱还痛苦。
那是个只有痛楚和死亡的地方。
为什么,摇光会带着缘末回去呢?
他不该痛恨魅族吗?
为什么?
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舍弃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舍弃历尽艰辛才重新惑得的光明自由,不惜对性命相交的同伴动手,也要回到黑暗里?
紫砚深深吸气。
她没有避着真莲,凝了几只蜂鸟出去。
“你先和我回去,其他的事,我们来处理。”
真莲目光木然地看向紫砚,又转向了海蓝,“……那他呢。”
他声音极轻,好像怕惊动了什么。
“我们会处理。”
真莲极缓慢地闭了下眼睛,嘴角扬起,扯出了一个极为惨烈的笑容来,“海蓝死了。”
紫砚手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真莲。
真莲的手死死攥紧,好似要留住什么,“他们要走,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海蓝?”
“我不知道。”紫砚半蹲下来,那双一向含着笑意的眸子里,此刻黑沉沉的,“你得活着,才能亲口去问。”
“要经历多少同伴的生死,我才能像你这么快就恢复冷静呢。”
紫砚按住了真莲的肩膀,“因为我没有沉在情绪中的资格。否则,我会失去更多同伴。”
她说着,利落地拔出了钉在肩膀里的匕首,同时按住了真莲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
“之所以这么想,不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失去,而是在决定建立这个组织时,就明白我没有资格。”
因为拔出匕首而无法抑制的身体本能抽搐,真莲整个人却都被紫砚的话吸引了。
“我本不想让你们也承担这些。”
天神吟的光芒覆盖了伤口。
天神吟的治疗不同于妖的灵力,是十分疼痛的。
然而真莲只是看着紫砚,语气惊疑不定,“你经历过……背叛。”
“是。”紫砚没有否认。
在紫砚平静的脸色中,真莲目光中的痛楚渐渐平息了下去。
然而一同消失的,还有他原本那少年人独有的明亮神采。
“我明白了……”感受愈加清晰的治疗痛感,让真莲的话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今后,我不会再让那些人看到我的脆弱了。”
紫砚眼角一挑。
“我得变强,才能再今后对峙时,让他后悔。”
紫砚眸光闪了一下,却并没有说什么。
经过初步的治疗后,刚能起身的真莲拒绝紫砚回宅院的建议,独自一人收殓了海蓝。
像是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将海蓝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包扎好,又极为耐心地擦净他身上所有的血迹,换了海蓝一直舍不得穿的好看衣裳,拾来干草和柴。
真莲他细致地整理着一切,看起来似乎如紫砚一般,已经完全收起了悲痛和震惊。
然而燃火时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紫砚全程静静坐在一边,没有帮他,也没有阻止他。
眼看着海蓝的脸庞渐渐被火焰吞噬,真莲才来到紫砚身边坐下。
他眼睛里全是不远处燃烧的火焰,“我曾以为,这里会是我最后的归宿。但现在想来,果然是我错了。这世上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嗯。”
“你也曾想过永远拥有什么吗。”
“不曾。”紫砚的声音虽轻,却没有一丝的犹疑,“在去魅族之前,我还太小,不会想到这些。去到魅族之后,更不会奢望。”
“活得如此清醒,怎么还会给人机会背叛你呢。”
“因为有些事,并非理智能控制。”紫砚语气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过往,让人无从分辨,她究竟是已经从伤痛中走出来了,或只是将那些记忆封存在心底。
“你不恨么。”
紫砚仰头看向夜幕降临的天空。
满天星斗璀璨。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魅族也曾有过这样一个让人难忘的夜晚。
星子闪烁,却比不上眼前人眼底熠熠生辉的光芒。
紫砚悠悠呼出了一口气,“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