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一道炸雷,虽然黎朝国王早就是傀儡了,但他毕竟是目前越南的正牌国王啊!
“陛下!”吴时壬猛地把眼睛用力一瞪,两行热泪就留了下来,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都是臣子无能啊,不想陛下竟遭此劫,岂非天数?”
老阴阳师了,他生怕哭嚎昭统帝引来叶开的不满,赶紧加了一句岂非天数。
啥是天数?儒家讲究天人感应,你一个国王天数让你嗝屁,让你遭劫难,不就是说你这统治已经到头了嘛!
吴时壬的父亲吴时仕那就更绝了,这老头子匍匐在地上哭成了一滩烂泥,嘴巴里却在扯着。
“国朝虽然衰弱,但何至于德薄至此,竟不能护得陛下安全,何至于此啊!”
都是特么的高手,反倒是黄冯义、黄冯信兄弟虽然只是流泪,但哭的还是真切些。
他们才是真正的黎维祁的臣子,虽然不满黎维祁向孙士毅卑躬屈膝,又被形式所逼投靠了阮惠,但对黎维祁还是有些感情的。
至于武文勇、潘启德、阮文训三人,这三是西山朝反正过来的,本来就是造黎朝反的,黎朝的大臣宗室他们可没少杀,又是武将,平时没有经过演技的训练,哭的那叫一个假啊!叶开都看不过去了!
特别是阮文训,或许是用力过猛,还不小心把自己的两通鼻涕给甩出来了。
而且武文勇和阮文训两人脸上还闪着尴尬的光芒,因为黎维祁和孙士毅的死,就是叶开安排他们干的。
孙士毅带着黎维祁引了败军三千多仓皇往镇南关跑,刚走到谅山就遇到了乘大海船来的西山海匪,人家不但人多势众,还熟悉道路,一个小时候不到就把孙士毅的头给砍了。
这场惨剧,就是阮文训派人提前截住孙士毅,武文勇派人盯梢和带路,引着郑七假装西山军招揽的华南海盗过来截杀,叶开安排化山堂的周远权具体负责,几方合力干的。
周远权出身艇匪,全村都被官府杀了,深恨满清,他哪会留手,孙士毅就是被他亲手砍了头颅的!
至于黎维祁,则是在周远权的监督下,郑七、阮文训的儿子,武文勇的亲弟,一人一刀捅死的,也算是他们交的投名状了,以后他们跟叶开,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至于孙士毅的督标士兵,他们是不管的,因为本来这些人反正前都是阮惠的部下或者招揽的海盗,正好让他们回去大肆传播,坐实阮惠截杀黎维祁和孙士毅的叛逆举动。
将众人的表演收入眼底,叶开安心的点了点头,作为北越衣冠氏族的代表,吴氏父子的表现让他安心了不少。
果然,这天下的读书人,硬骨头的少,软弱的多,交趾郡王这个策略,应该可以推行下去。
想到这里,叶开悄悄的一转身,从袖子里掏出两片切好的老姜往眼睛上一抹,顿时眼泪夺眶而出。
“陛下啊!”正在哭嚎的吴氏父子被这惨嚎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叶开跌跌撞撞的从主座上噗通一声跌了下来!
扑倒在地后,还时不时的以头抢地,眼中泪水如同洪水决堤般滚滚而下,夹杂着哀嚎阵阵,极为悲痛。
一时间,连老奸巨猾的吴时仕都呆住了,死了爹妈都没这么悲痛的吧!
这份演技,绝了!
绝对甩自己几条街啊!难怪别人可以一统天下,自己只能做个臣子。
“呜呼陛下,怪我来迟一步啊!我单知道那阮惠是贼寇,欲加害陛下,我不知道北圻之地,陛下治下,也有狼子野心的叛民啊,早知如此,我就不攻阮惠,先行护卫陛下,绝不至有此事发生,陛下今已然山崩,叫我等何如啊?”
叶开积蓄已久,今天超常发挥,只哭到吴氏父子实在挤不出来泪水了,逼得几个家伙只能过来搀扶她。
不就是比演技嘛,你们这些老书虫比得上老子?
老子虽然没演过戏,但影帝的表演见识过几十上百位了,信不信老子能哭出一百种花样?
“午峰先生,昭统天子可还有后人在,吾要奉他为主,我为郑氏,足矣!”叶开拉着吴时仕的手问道。
吴时仕实在流不出泪了,只能长叹一声表达自己的哀痛。
“陛下元子维诠,养子维康皆在陛下左右,恐已遇害!”
当然遇害了,不遇害留着跟叶开唱反调吗?
不但黎维祁唯一的儿子黎维诠死了,养子黎维康,包括黎维祁的王妃阮氏金,母亲阮氏玉素,还有黎朝的阮宿辉等左右大臣,全部都死了,他们认识武文勇和阮文训的人,怎么能留?
“那吾欲将阑郡公迎回为帝,可否?”叶开又问道。
阑郡公黎维只是黎维祁的三弟,也是他唯一的弟弟了,这家伙倒是机灵,孙士毅从升龙城撤退时,黎维只没有跟着孙士毅一起跑,而是向西逃往了北越西部的宣光等省。
“郡公!黎家早已失德,若是昭统帝还在,吾等认他为帝也就算了,黎维只黄口小儿并无寸功,何以居天子之位!”武文勇适时的走了过来,大声的劝道。
叶开在众人的搀扶下,慢慢坐到了主位上,他连眼泪都不擦,看着屋内的一票越南人说道:“可要是我等不奉黎朝宗室为王,北朝又兴兵该怎么办?
他们战死了一员提督,三员总兵,副将、参将更是无算,如今连两广总督这样的大员和敕封的安南国王都死了,北朝怎么肯罢休?
我在南洋尚有基业,民众数百万,带甲数万,又有大海船千艘,大不了一走了之,北朝奈何不了我的,可是诸位怎么办?等着被押解到北京城,挨上一刀吗?”
屋子里的越南人都沉默了,事实摆在他们眼前的,北朝虽然逐渐腐朽,但治下有四万万民,人口百倍与北越,钱粮军械更是几百倍与北越,如果不肯甘休,倾巢而动,北越必然不能抵抗。
而且叶郡公也说的很明白了,北朝大军南下,他抵抗不了,也不想去抵抗,因为他南洋自有基业,反正都是为王,何必冒这个与北朝为敌的险。
“唉!”叶开看着他们默然无语,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前朝山河倾覆,汉家衣冠只存北圻与李氏朝鲜,但李氏朝鲜的汉家血脉早已稀薄,也只有北圻尚存明乡人,我实不忍故国衣冠再也不见!
可要我力抗北朝,某麾下就这几万儿郎,南洋又有家业尚要守护,实在有心无力啊!”
叶开的话一出,吴时仕等人这才是慌了,要是叶开不肯顶这个雷,哪谁来顶?
总不能把阮惠再找回来吧?阮惠来了还能饶的了他们?退一万步说能饶了他们,阮惠军队都丢光了,他顶的住?
投降清朝也不行,因为他们中很多是明乡人,所谓明乡人,实际上应该叫明香人,是延续明朝汉家香火之意。
满清来了,上面没了黎朝国王顶着,能饶了他们这些不食周粟的前朝遗民?最少也要他们剃发易服吧?
“郡公!郡公!郡公犹我等之父母,这北圻也是郡公麾下儿郎血战得来,怎能轻弃?我等愿捐输米粮钱财,求郡公不要做那南撤之想啊!”
已经没了眼泪的吴时仕,眼泪又下来了,这才是真哭了,他突然发现,不是叶开要当这北圻之主,而是他们必须求着叶开当这个北圻之主。
沉默了几分钟,叶开又叹了口气,“若是如此,午峰先生,这交趾郡王之议,咱们还得议下去,没有这样的好处,北朝怎么肯罢兵?”
“那。。。,那若是北朝任不肯罢兵呢?”
吴时仕叹了口气,看样子叶开是一定要推动内附做交趾郡王的。
但他实在不知道,做一个交趾郡王,怎么比的了做一个安南国王,不过叶开一力坚持,在这种情形下,他也只能让一让步了。
“北朝如果还不肯罢兵,那我就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叶开斩钉截铁的说道,满清怎么可能不答应嘛,他们也是外强中干,连阮惠都打不过,更别提叶开了,只要低个头,给了我十全老头足足的面子,绝对可以罢兵的。
“好!但兹事体大,不是我等可以一言而决的,还请郡公开廷议,广纳北圻士绅武者之言!”吴时壬重重的说道。
叶开也明白,光是吴时壬父子,肯定推不动这个事,于是点头同意。
“那就定在后日,我当在敬天殿中大会北圻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