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千言又在桂林里闲逛了一会儿,沈知觅觉得身体有些困倦,就回桂香斋歇息了。
书棋,知画和春梅三人早早地就将沈知觅的一些常用衣物带回桂香斋安置好,等沈知觅躺在房间的软榻睡下以后才各自去忙活。
桂香斋最贴近沈知觅房间的地字号房,许千言坐在桌案前,轻执狼毫在宣纸上作画。
清风立在他跟前,抱拳道,“王爷,这些天听雪楼的人发现帝京内有其他北唐人的踪迹。”
说到这里,清风还补充道,“是个大人物。”
“谁?”许千言笔尖不停,淡淡地问道。
清风略微犹豫了下,“属下还不知。”
许千言没有答话,只是周身都渐渐浮起一层沉闷的气氛,压的清风有些喘不过气来。
清风知道这是王爷即将生气的前兆,立马道,“王爷恕罪,虽然属下还不知道来南启帝京的大人物究竟是谁,但是前些天听雪楼有在南启内查到秋山长老的踪迹。”
秋山。许千言触碰笔身的指尖顿了一瞬间,不疾不徐地答道,“本王知道了。”
清风眼见许千言还在那里平静地作画,眼中微微有些茫然。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秋山长老可是北唐暗卫的前卫长,能得他亲自护送的大人物来南启,为何王爷一点儿都不着急?
“清风,本王...来南启当质子多久了?”许千言忽然将狼毫放下,覆手站起望向窗外。
清风一愣,随即道,“回王爷,快要五年。”
桂香斋外头很干净,只有熙熙攘攘的几片落叶和纷扰的桂花香。
几个小厮在那里打扫落叶,似乎是怕打扰到房间里头的人,扫地的动作都很轻很轻。
“已经快要五年。”许千言素来温雅的眸子染上几分触动,“五年,便是北唐和南启约定的日子,也是本王即将回北唐重新做回北唐睿王的日子。”
“王爷既不想当北唐睿王,也不想来南启,为何当时要答应皇上?”清风皱眉道。
“风水岭一战,南启虽然痛失盛渊大将军和容华长公主,但是毕竟最后还是北唐战败。”许千言难得自嘲地道,“较之北唐,当年的南启还是要略胜一筹。”
“如果南启出兵,北唐必然招架不住。那时南启也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两国开战,最后的结果无非是两败俱伤。”许千言垂落眼帘,“如果本王不站出来,又有谁能阻止北唐和南启大战?”
兵火缭绕,到时候铁血纷争,真正伤的又是谁?无非是那些无辜的百姓,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所以当北捷钰提出要他来敌国当五年质子的时候,他同意了。
哪怕用北唐安阳王府做垫脚石,他也在所不惜。
自那个时候起,北唐安阳王府世子许轻言病逝,北唐多了一名被敌国挟持的质子。
“这世上...再无安阳王府世子,有的只有睿王。”许千言睁开双眼,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如水,“这是上天对本王的锤炼,也是厚爱。”
来南启,他处处受人掣肘,每走一步都像行在刀尖上,举步艰难。每一天,都要提心吊胆,处心积虑地去谋划。
唯一庆幸的就是,在南启,能遇见这么一个特别的人。许千言第一眼看见沈知觅的那一刻,心里头就有震惊。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女子,外表看上去柔弱,温婉而清丽,如同三月的杏花微雨,浅浅淡淡的让人看着就心神舒畅。
可偏偏...和她柔弱的外表不同,有一种刻到骨子里的尊贵和傲气。
是许千言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下子就印进了他的心里。
想到这里,许千言俊颜微微染上一丝红晕,天边晚霞一般的绚烂。
“王爷?”清风看见许千言有些失神,开口喊道。
许千言挥挥手,“你下去吧,秋山长老可不是人人都能够请得动的人。既然他们没有来质子府找本王,那本王何必贴上去?”
“王爷说的有理,那...属下告退。”清风看见许千言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就知道王爷必然是猜到那位来南启的大人物是谁,所以要他先不要出手去干预。
王爷就是王爷,事事都能够料得先机,既然如此,他还着急个什么劲儿?
等清风退下以后,许千言将桌案上作好的画收起放在袖口中,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身后,目光有些悠远。
顾安华在北国,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
只是觅儿...我这般算计你,等将来,你会不会恨我。
桂香斋的天字一号房间中,一丝寒气顺着半掩开的窗口飘荡进去。
沈知觅在睡梦中微微皱了皱眉头,身子轻轻一颤,将盖在身上的一条狐狸毛毯子给抖到了地下。
一个激灵,沈知觅醒来睁开双眼,心底好半晌都平静不下来,等半晌后,她抬手去抹额间的虚汗。
刚刚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那是寒风瑟瑟的地方,金戈铁马,沙尘翻涌。很朦胧的影子穿着墨色的锦袍被无数敌军包围,一人在万马之中翻腾,那人的武功很高很高,但是终究寡不敌众。
刀,枪,剑,不同的武器都往中间那个影子身上刺去。
梦,在这个节点戛然而止,沈知觅抿抿唇,唇色连带面色都有一丝苍白。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而且...在某个瞬间,沈知觅觉得胸口猛地揪起和心痛,就连呼吸都有种被抑制的感觉。
难道...难道是顾安华在边关出了变故?想到这里,沈知觅又是身子一颤。
无奈地苦笑,她在想什么?前些天顾安华还叫星魄回来陪他过中秋来着,怎么会有事?
深吸一口气平息下情绪,沈知觅弓腰去捡掉落到地上的狐狸毛毯子。刚刚直起身子,又突然间一股酸水上涌,赶忙捂住嘴往门口扑去,在一个角落干呕起来。
等嗓子眼的苦涩咽下,沈知觅扶住墙角,有些难受地蹙起眉头。
难道是因为怀孕,所以她心神才会这么不得安宁?
都说有孕的人格外矫情,看来还是有道理的。沈知觅摇摇头,苦涩地一笑,“不但矫情还敏感的很。”
反正以前她可不会动不动就做这样可怕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