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亮,一阵咿咿呀呀、嗡嗡铮铮的诵经声便响起,花月白依旧是被这种声音吵醒。不过,这次,她没有恼,毕竟是睡足了。
“这里的人们还真是虔诚啊。”她推开窗户,望着湖对面的布达拉宫,来这里第三天了,今天终于可以出发去近距离的触摸那神圣的宫殿、围墙和砖瓦。
“你如果见了朝圣者,一定会震撼。”墨一升曾在一座神庙前见过一群朝圣者,他们衣着朴实无华,表情虔诚恬静,一路行走一路跪拜,有的人手掌和膝盖都磨破了皮,也不慎在意。
那次来西藏的同伴是梁一宽,他甚至还问了一名朝圣者为什么,他们好像没有迫切的愿望,甚至不需要神灵的保佑,只是为了告诉神灵:愿神灵永在,庇护大地人间。
好像一生只为磕长头在路上,就是他们朝圣目的,这么看来不是拉萨城的天纯洁,而是这里人心纯善,才养育了纯净的天地。
“我倒是在影视剧里看过。”花月白的话打断了墨一升的回忆。
二人聊着天,出了酒店,就看到了皮肤黑里透红的导游贡布,他今天的穿的很运动,脚上也是一双国字品牌运动鞋。
贡布带领着他们吃了当地一家特有名的早餐馆,果然正宗有地道。
饭后,三人坐着贡布的军绿色吉普穿梭在拉萨城的马路上,不一会儿便到了布达拉宫。
门票是贡布提前订好的,没有排队就进入了正门。
从东大殿出发拾阶而上,进入白宫的东大门,门外依旧朴实无华,可,内里却别有洞天。
到处都是壁画、各种菩萨罗汉的造型跃然墙上,生动活泼、大胆夸张,神佛仿佛不止有庄严的一面。
一个长着猫耳朵、蓝眼睛、红脸庞的不知名神仙,藏在拐廊一角的墙面上,专门等着吓唬闯入者。
花月白就被他吓了一跳,细看,他圆如铜铃的眼睛居然很干净,连身上的彩饰都有‘彩衣娱亲’的意味。
“喜欢?”墨一升看她驻足不前,回头问道。
花月白一手被他拉着,另一手指着壁画神像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像拉萨城的天。”
“或许,就是啊。”墨一升也细细观看这幅画,这里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天空蔚蓝的不真实,空气稀薄到只够这一秒的呼吸,藏文里葬着诡异离奇的传说,虔诚的信徒一直在路上,钟声、诵经声始终在耳畔……
他俩跟着贡布的脚步一路参观,穿过一段逼仄的走廊,来到一处露天广场,拉萨城的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一丝杂质,云朵仿佛是某个神仙做的抽象画,左一笔右一画,毫无章法但妙不可言。
“这个广场是举行盛大活动或藏戏表演时用的。”贡布简单做了介绍。
驻足休息了一会儿,便进入白宫正殿。
花月白直接被大门处的金碧辉煌震撼,比一座现代化的金首饰店铺的黄金都多。
“这才是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啊。”她发出感慨,“松赞干布对文成公主是真爱啊。”
她啧啧叹息,“汉武帝许给阿娇的是一句成语,颂赞给文成造的才是真真正正的金屋子。”
“世人都知布达拉宫是为文成公主而建,可,它只是颂赞为了巩固政权神权、笼络人心而造的一个巨型印章。”墨一升客观地道出了事实,颂赞是个伟大的政治家,他建造这座宫殿的本意是为了造一座城。
“切,别说的那么刻薄。”
墨一升点头,小丫头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倒是宁愿相信,文成不止是收获了一栋白房子。”花月白说完,又环视了一圈,这里怎么看都不像人日常起居过日子的地方,叹息一声,“可惜啊,再好的房子,也是个牢笼。”
“你想要什么要的房子?”墨一升想着他们结婚了,不知道小丫头喜不喜欢住他的别墅,如果不喜欢,再建一栋或买个她喜欢的都成。
“怎么男人都喜欢用房子来禁锢一个女人啊。”
“是吗?”墨一升笑了。
花月白认真的掰扯,“前有阿娇的金屋子,后有文成的白房子,更别提阿房宫、泰姬陵了……”
“好了,一个房子,你都能扯出一篇怨女赋了。”墨一升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她什么时候成了女权的代言人了。
他牵着小丫头的手,走在一段长长暗暗的甬道中,脚下踩着有千年历史的青砖,头顶到处都是诡秘莫测的神像,不知为何,就想这么一直牵着这份温暖,走向未知的路。
一道青亮的光出现在甬道尽头,稀稀落落的人影在晃,近了才发现很多人都驻足在一副画像前。
“这就是着名的《文成公主进藏图》”贡布介绍。
花月白紧走两步,来到壁画前,“哇塞,这就是进藏图啊。”
“你对历史感兴趣?”她看了一会儿,只觉画面恢宏、场面盛大,别的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你还记得意大利的湿壁画吗?”墨一升专注的看画,看的不止是画面上的故事。
花月白当然记得,那时她第一次看到湿壁画,意大利教堂墙面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各种神佛的湿壁画。
“这应该算是我国早期的湿壁画了。”墨一升爱绘画,艺术鉴赏力也很高。
花月白点头,“敦煌还有一批飞天壁画,你看过吗?”
“嗯,几年前去看过,”墨一升说:“现在太忙,几乎没什么时间去了。”
“你给自己的这次蜜月行安排了几天假期?”
“那要看夫人想玩多长时间了。”墨一升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肩头。
“我们下一站去敦煌。”
“不用迁就我,”墨一升的眼神里满满宠溺,“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我还没有看过天女散花、飞天曼舞的壁画,也没有到过沙漠。”花月白昂着头,试图将他整个脸庞全看在眼里。
“好。”
二人一路闲聊着,听贡布介绍着历史,出了白宫的门,进入布达拉宫的主殿——红宫,它是最高的殿宇,站在最高点,可以俯瞰整座拉萨城,走过了一段富丽堂皇的甬道,来到了红宫的坛城殿。布达拉宫所有的宝藏神佛全都集中于此,全身镀金的小型殿阁,各种法王密宗、菩萨观音纯金雕像皆供奉于此,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有一整面墙体上供奉着3000多尊铜佛像。
贡布开玩笑地说:“雪区一半的神灵都住在布达拉宫了。”
顿了顿,他又说:“另一半旅居在拉萨城的各个寺庙里。”
“难怪这里的人们都磕长头来拉萨城。”花月白所有所悟地配合着点头。
墨一升瞪了她一眼,她则调皮的笑了。
他们瞻仰了宫殿、灵塔的辉煌,穿越了佛堂、庭院,对这座宫殿直观的感受就宏伟辉煌、富丽堂皇,门廊上到处都是描金的彩绘,墙壁上到处都是壁画,看的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最后到达了僧舍旁的厕所,贡布带领着他俩走进去,介绍,“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厕所,落差达60米,相当于20的高楼。”
“一泡尿撒下去,对于地面上的蚂蚁来说,可能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景象了。”花月白说着。
墨一升在她脑门上一拍,“脑子里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到此,他们的布达拉宫之行算是告了一段落。
走出大门时,正值当午,太阳毒辣辣的镶在天上,照的大地白晃晃和身后宫殿的白墙映衬。
“这里的早中晚落差真大。”花月白脱去外套,里面穿了件正红色碎花长裙。
墨一升胳膊上挂着两件风衣,上穿一件亚麻质地休闲衫,下搭一条黑色运动裤,与平时正装不同,他整个人现在就是一副闲云野鹤之姿,身旁的小丫头像只百灵鸟在他耳边喳喳叫,心情惬意而美好。
“买只冰激凌吧。”花月白看到门口摊贩车上居然有卖冰激凌的。
于是,就有了二人吃着冰激凌站在布达拉宫前的照片。
多年后,有个小家伙指着画面问:“为什么你们俩儿吃一只冰激凌?”
二人相视一笑,小家伙关注的点总是奇奇怪怪。
比如,前几天,小家伙就问了,“为什么我们家是妈妈辛苦挣钱,爸爸在家带娃享受?”
二人对视一乐,他妈是真不想带娃,他爸被生生逼成了家庭妇男。
当然,现在就是二人同吃一个冰激凌的画面定格在布达拉宫广场前。
吃过午饭,二人跟着贡布的脚步,沿着八廊街走到了大昭寺广场。
如果说布达拉宫看到最多的是游人,那么大昭寺见得最多的就是虔诚祭拜者,门前的青石砖都磨出了明亮光泽,一步跨过去,像踩住了所有祝福与期盼,双脚都沾染了好运。
墨一升、花月白跟着导游贡布的脚步进了大昭寺正门,天井式的院落使人只能望见头顶的一方天地,东侧数排酥油灯闪着莹莹火苗,他们先是沿着城墙走了一圈,这里游人如织,他们顺着人流的方向,转动转经筒。
她在前将转经筒一个个拨动,许下愿望。
他跟在她后,又拨动一圈经筒,重复许下她所有的愿望。
将愿望折叠成双。
遥想千年前的松赞干布是否也为文成公主许过愿望,或许拉萨城就是一座爱城,为爱而建的城。
“升赞干布,你说,这转经筒里还承载了多少人的愿望啊?”花月白拨转着井筒,咯咯笑着。
“月白公主。”墨一升学着她,将称呼改对称,“我只想你每一个愿望都能实现。”
花月白停下了脚步,手指逆着井筒转动的方向滑动,钝钝的粗粝感传入指尖,心又一次被什么东西砸中,他总能不经意间说出最美的情话,应该是心里珍藏的,对比她嘴里说出的话,总像是淘宝上五毛钱一条批发的情话。
她回头,转身扑入他怀中,脸蹭到他的棉麻质地休闲衫,鼻头有些酸。
“怎么了?”墨一升一手抱着她,一手摩挲着她发顶。
“就想让你抱抱。”花月白深深的嗅了一口他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清冽、干净,如头顶的这篇天空。
“大白天的就这么想啊。”墨一升紧紧的抱着她,“看来我今晚要努力劳动了。”
“哼。”花月白一听他的话,就知道他又开始聊骚了,一把将他推开。
可,他却没放手,始终抓着她的手,“我们一起转动。”
于是,贡布就拍下了这样的画面:
高大的男人在后,可爱的女人在前,一双手牵着,另一双手一起转动井筒。仿佛他们转动的不是井筒,转动的是属于他们的时光、日子、轮回和愿望,以及所有的爱恋。
“这就是白塔,传说是先有白塔,后有大昭寺,还有种说法是先有大昭寺,后有拉萨城。”贡布双手合十,对着西北角的一座顶尖肚圆的白色塔柱说道。
“这么说没有这座白塔,便没有今日的拉萨了。”花月白附和。
“嗯,也可以这么说。”贡布领着他们继续参观。
沿着庭院周遭走过一圈后,他们就回到了起点。
“真的是380个井筒。”花月白拨动最后一轮井筒,她一路走来一路默默数着。
“你居然这么无聊。”墨一升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小丫头总会做很多无意义的小事,就比如她给他手工做的衬衫,总会在领角的下方绣一朵小花,还美其名曰:月白花。可世上本就没有这种花,她的说法更新奇:这是只开在哥哥衣角上的花。
小丫头哪里知道,虽然他闻不得世上的花草香,可他的心上真的长出了一株永不败的——月白花。
他们来到正殿堂前的酥油灯处,这里的香火最盛,袅袅炊烟顺风飘荡,带着美好希冀和真诚愿望,飘香远方的天空。
不远处的侧门旁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他们踏着老旧的木式楼梯,一步步行至二楼与三楼间的平台,这里视野开阔,下可见整座大昭寺与八廊街,上可望金顶与蓝天。
花月白随意找了块石墩坐下,近听咿呀诵经声,远看街上的朝拜者,身边有最心爱的人,刚许下的心愿已飞至九霄。
她将头歪在他肩上,静看日落,这样恬静美好的时光,让她想起在意大利的海边,那时候也看过夕阳,可那时的他们还没有关系,不似现在这般,想他了就靠着他,再不然就抱着,活着亲上一口解解相思也行。
她的想法只在脑子里蹦跶,可某人却付诸了行动。
在一旁的导游贡布真的是吃了一天的狗粮,就没见过比他俩儿更黏糊的夫妻,知道你们新婚,也知道你们是蜜月游,可,这里是寺庙。
“哎。”贡布叹息了一口,想必神灵也是希望爱人幸福的。
直到夕阳偏西,坠在一棵树杈上,他们才从大昭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