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可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
虞景候府中，大长公主正在卸妆，菱花镜中的女子已经不再年轻，鬓丝如雪，眼角也有了许多细密的皱纹。
贴身女官兰音一边帮她梳理长发，一边不解地问道。
“公主，为何不告诉公子，那个女人已经被山贼掳走，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呢？”
大长公主微微一笑，“晏儿他重情重义，若他知道心心念念的人遭遇不幸，只会自责后悔，反而成为他的心结。”
“不如，就给他个圆满的结局，时间长了，也就淡忘了。”
兰音点点头，“原来如此。”
又叹道：“也不知那个丫头是怎么入了公子的眼，偏生还不识抬举，尽会惹麻烦。”
大长公主斜看她一眼，“你是说我太心慈手软，没直接杀了她吧。”
说罢又摇摇头，“你不懂晏儿，我若是让人杀了那个丫头，只会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与我渐渐离心离德。”
刚想起身，忽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吓得兰音急忙将她扶住。
“我去让人传御医吧。”
坐在凳子上缓了缓，大长公主感觉突如其来的眩晕好了许多，摆摆手。
“不用传御医了，看了也就这样子，反倒弄得人心惶惶的。”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已经数次出现莫名其妙的晕眩了，看了御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太累了。
开了点补气益血的药汁喝着，也没怎么见效。
朝堂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如果她频繁延医请药，马上就会有谣言传出来。
“可您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兰音担忧地望着她。
“放心，我不会这么早垮掉的。”
她的晏儿才刚刚成年，根基不稳，还需要她这个外祖母多扶持几年。
等到他真正地成长起来，自己就可以放手去休息了。
“对了，传令下去，这件事不可以走漏任何风声，一旦被晏儿知道，我唯你试问。”
大长公主目光严厉，即使是在她身边伺候了一辈子的人，也不由得心头一紧。
“是，请公主放心吧。”
待到所有的人都退下，大长公主轻轻的叹息一声。
自己的身体自己心中有数，她知道，她的日子恐怕已经不多了。
从现在开始，她得千方百计为林晏铺好以后的路。一旦她走了，这孩子身上的压力该有多重。
就在这个风清月白的夜晚，几人欢喜几人忧愁。
顾平生一动不动地盘腿坐在屋顶上，遥望着远处巍峨起伏的群山，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悔恨。
如果那一天他再警醒一点，反应速度再快一些，或者早点当机立断，将那个向导抓起来，苏芙就不会失踪。
可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她被山贼掳走已经一个多月了，音讯全无。
虽然他坚信她还活着，但却不敢深想，一个容貌娇艳的弱质少女，落入山贼窝里会是什么后果。
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把她救出来，不惜任何代价。
可他屡次入山都铩羽而归，那个神秘人的武功之高强，让他惊诧不已。
但他也发觉，此人似乎是个正人君子，并没有仗着地形有力滥下毒手，否则第一次的时候，他就走不出来。
一个多月过去了，自己仍然毫无头绪，师尊能放纵他任性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
但今日却终于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三日内必须回京，否则……轻舟和有谷他们几个只怕就危险了。
一边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弟，另一边是他视作生命的女子。
左右为难的他，无论怎么选择，余生都会悔恨难当。
心中五内俱焚，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不行，他必须再去一次。
这次他不打算与那人打斗，而是准备与他谈条件。
无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将苏芙带回来。
轻轻一跃，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向着茫茫群山飞纵而去。
夜已经深了，李二和苏芙早已安睡。
李二自制了一块床板，白天收到床下，晚上就拉出来打地铺。
两人就这般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十天。
忽然外面响起了布谷鸟的叫声，如说话一样节奏分明。李二瞬间惊醒，侧耳细听了片刻，好笑地摇摇头。
这个顾大，白天不是刚来过吗，怎么晚上又来了，这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话虽如此说，可他双眼晶亮，闪耀着无限的战意。
刚刚站起来，床上的苏芙开口了，“我估计大哥已经急了，你帮我带封信给他，我想……他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李二一愣，黑暗中苏芙的眼睛明亮，定定地看着他。
“好。”
接过她递过来的信，暗暗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龙王洞中，顾平生坐在当初苏芙失踪的入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李二停在了十多步开外，这是个安全的距离，防止顾平生使诈突袭。
“你不用再找她了，是她自己不想走的，这是她给你的信。”
顾平生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虽然对方一直戴着蒙面巾，看不清长相。
但是凭感觉，他知道这人年龄不大。
接过神秘人扔过来的信，就着火把展开，里面秀丽飘逸的字迹，确实是苏芙亲笔。
“平生，对不起，这次失踪并不是你的错。他原本就打算放我走，是我自己选择了留下来……”
信并不长，字迹工整，显然写的时候气定神闲，没有丝毫仓促的意思。
苏芙用很明确的语气告诉了他，想暂时在越山呆一阵子，而且还说自己目前的状态很好，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然后还提醒他，让他小心自己的师尊，保护好另外几个兄弟。
“山长水阔，有缘再会。”
最后这句话，如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心。他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失去了苏芙的信任。
她宁愿选择一个陌生人，也不再接受他的庇护。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抱着两全的幻想，答应师尊那些条件。
他的自以为是，让他永远失去了她。
苏芙，对不起……
我让你失望了。
儿时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她就像一道光，如果没有她的出现，恐怕他现在就是个街头小混混吧。
看到他身上突然流溢的悲哀，李二暗自叹息，但他并不清楚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无从判断对错。
半晌，顾平生将信揣进怀中，看着李二。
“好好对她……”
说罢直接跳出了洞口，黑暗中飘来他的声音。
“不然，我会再来取你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