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这场雪来得突然,纷纷扬扬像是昭告一般一口气下了三天三夜。
三皇子的正妃六日前薨逝了,来府上奔丧的人却不多,大多还是来骂这位皇妃的。
安锦云是被自己一心爱慕的夫君一杯毒酒赐死的。
其实她早就后悔嫁给三皇子了,只是她性子一向倨傲,怎么会叫别人看出她过得不好。
安锦云的魂魄漂浮在半空中正想七想八,却见门口踏进来一个秀丽美人儿,穿着一身素净的裙子,脸上略施脂粉,眉眼中难掩得色。
是她的四姐安曦月,从小与她关系最要好,后来一同嫁了三皇子,她虽然心中有气,念着昔日姐妹情分,却也从来不曾给安曦月冷脸。
却见安曦月摒退了满堂下人,站在她的棺材前,眼中渐渐盛满笑意。
安锦云心中一凝,听得安曦月轻声道:“六妹,你还真是蠢笨不堪。”
“你当我是真心喜欢你?永昌伯府只有我们两个嫡女,你行事骄横,处处都要压我一头,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也就是你看不清事实,我信口挑拨你与大哥大伯的关系,你竟真是信了,为了嫁给三殿下与伯府闹翻,这么蠢的事,也就你干得出了。”
安锦云满心不可置信,她……在说什么?
“你的外祖母白氏听说你的死讯,一下子就昏过去了,她都已经年近八十了,你说她撑得过这次吗?”安曦月想到此处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白皙的纤手放在棺材上轻轻摩挲。
安锦云听到这句已经眼里含了泪,怪不得最疼爱她的外祖母没来看她!平日里对她善良温柔的四姐竟是一手促成她死亡的凶手!
“可惜了,我本该在你饮下那杯毒酒前告诉你这些的,好看看你不甘心的面孔,”安曦月缓缓踱步,略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大伯为了你一夜白头,大哥跪在三皇子面前求他,你若是看到这些,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安锦云心如刀割,竟是……竟是这样的!她一直以为父兄不喜欢自己,却不知一切都是安曦月这个“好姐姐”挑拨的!
安锦云再也忍不住恨意,想要冲过去掐死安曦月,她透明的手指却只是穿过了安曦月的脖颈。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最后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安曦月笑意盈盈,半蹲下身子轻声道:“你以为你二哥是沙场上被敌军所杀,其实是……”
话未说完,却听得外面一阵响亮的嘈杂声与尖叫,安曦月柳眉微蹙,打开门喝道:“何人在外喧闹?”
一股血直接溅到她脸上,安曦月有些迷茫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温热,却见指尖一片血腥,她面前的丫鬟直愣愣的跪着倒了下去,胸口插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银剑。
那银剑被人从后利落拔出,剑尖上血流如注。
安曦月被吓破了胆,白着脸往后退去,颤着声音喊道:“来人!来人!”
一黑甲青年手握银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满身煞气难压,胄甲上污血无数。
这又闹的是哪一出?安锦云看着那位黑甲青年,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太子殿下!”安曦月却先一步喊了出来,跪在地上惶恐道:“您怎可擅闯……”
被称作太子殿下的青年直接一剑割了安曦月的脖子,踏过她的尸体来到灵堂。
有侍卫过来询问:“殿下,三皇子及其党羽已被拿下,请殿下给出指令”
青年看着灵堂中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半晌,然后轻飘飘道:“杀无赦。”
安锦云听到这儿才算明白,原来是三皇子谋逆被抓住了,妙啊!
果然天道有轮回,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却见青年缓步走近棺材,拿着银剑的手微微颤抖,然后用力推开了棺盖!
安锦云:“?!!!”
她与太子殿下秦朔也就是匆匆打过照面而已,何时得罪过他?如今她都死了,难不成还要被拉出来鞭尸?
正当她心里忐忑,秦朔凝视着棺材中的少女久久不语,而后竟伸手,半跪着将她拥入怀中。
安锦云随着对方动作,魂魄被从空中拉下来,落在了秦朔面前。
“云儿,为何不多等我几日?”
男子声音中是难掩的哀恸,脆弱的声线微微抖动着。
“你多等我几日,我亲手斩了秦旭那狗贼救你出来,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饮那毒药……”
秦朔说到此处声音低沉,哀伤得几欲说不出话来。
他就不该放任锦云嫁给秦旭!
他放在心尖上疼都来不及的人,竟叫三皇子一杯毒酒断了性命。
“早知如此,我就算是被你恨透也该使了手段将你护在身边,总好过现在,阴阳两隔……”
秦朔心上酸涩难忍,抱着怀中女子温柔低语。
少女静静躺在他怀中悄无声息,面容昳丽非常,鸦黑的鬓发被风吹得动了动,仿佛还活着一般。
她那样骄傲的性子,怎么会多待在三皇子府中受此折辱,自然是接过毒酒一了百了!
秦朔想到少女曾经笑语盈盈的倨傲模样,心痛的难以呼吸,眼角竟垂下一滴泪来。
安锦云站在旁边心头震撼,这几日来吊唁的人多是骂她的,这位太子殿下却是真心为她难过,不仅如此,似乎还……爱慕她?
这世上,居然还是有人真心喜欢她的!
可是她对于秦朔的记忆却是不多的,只知道这位四皇子手段很厉害,听闻小时候不是在宫里长大的,后来回来却被封了太子。
她大婚的时候见过对方一面,听丫鬟们说向来清冷的太子殿下喝得酩酊大醉。
从刚刚秦朔毫不留情的斩杀中就可以看得出来,是个狼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爱慕她呢?
秦朔想摸一摸怀中少女的脸颊,却又不忍用自己的脏手污了对方干净的面容,堂堂尊贵的秦国太子,此刻红着眼眶,看起来卑微又可怜。
他的那滴泪顺着脸颊滚落,渗进了安锦云的寿衣中。
安锦云浑身一烫,顿时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