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几年,国内的社交媒体处于黄金年代,审查比较宽松,信息传播非常流畅。
理不辩不明。
基本上各种话题都可以讨论。
不过,现在不太行了。
秘密圈真的活不下去,要彻底的关闭了。
微博、今日头条、朋友网等平台,也因为上面有很多不合时宜的内容,多次被要求整改。
公司内的很多人,就很难接受,都有些愤愤不平。
甚至很多人会认为这样是背弃了他们的追求和理想,也违背了互联网自身的打破信息差的发展原则。
周不器只能站出来,跟大家说说心里话,让大家闯过心里这道关卡。
这就有点沉重。
紫微星是上市公司,参加会议的都是公司高管,身家少说也要几亿美元,按照马斯洛的需求理论,这些人早的社会价值就已经达到了“自我实现”的层次。
自我实现,最重要的就是精神层面的追求,心存一个理想,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伟大的事情。
周不器要跟大家谈心,这实在不是一个容易的事。
所以他就先拿推特开刀了。
“有的人可能已经听说了,谷歌近期招了很多内容审核员,主要就是审核谷歌和推特上面的言论。”周不器对这件事一直保持关注,“前段时间,我还专门去了谷歌一趟,跟拉里·佩奇聊过这件事。”
宋彦松是紫微星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是公司有史以来晋升最快的年轻人,他最年轻,怨气也最多,“我没发现推特有什么言论上的限制!”
周不器道:“还是有的,只不过很巧妙,否则人家也不会花那么多钱招审核员了。我跟拉里·佩奇聊过,他说这是一种大趋势,就算他是谷歌的cEo,他也无能为力。”
宋彦松质问道:“难道是白宫的要求?白宫有权干涉?”
“白宫当然没有这样的权利,可是我们知道,任何一家公司,都不可能是某一个人做出来的,一定是所有人的共同努力。”周不器有必要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硅谷在加州,而加州是美国的民主党的大本营。可以说现代蔓延全球的自由主义就是从硅谷的嬉皮士运动发源出来的,经过好莱坞推广到了全世界。总之一句话,整个加州、整个硅谷,都是美国的左派!”
宋彦松就沉默不语了。
周不器接着说:“对拉里·佩奇来说,左右其实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让谷歌长期的存在下去,要让谷歌不断的创造出有价值有影响力的产品,要让谷歌在推动人类的发展上做出更大的贡献。这是一个世界级企业家的追求。可是,对大多数普通的员工来说,他们没有这样的追求。他们很重要的一个诉求,就是要工作的舒服。”
郭鹏飞点了点头,“是啊,谷歌在硅谷,谷歌的员工,绝大部分都是民主党的倾向。之前新闻不就有嘛,有一个谷歌的工程师,只说了一句女性从事计算机开发不如男性,然后就被解雇了。”
周不器笑道:“对,这就是很典型的例子。我也问过拉里·佩奇。拉里·佩奇根本就不想开除他,可是,他无能为力。因为对方的话已经触及了硅谷弥漫的女权红线,谷歌内群情激奋了。如果拉里·佩奇不开除他,谷歌内部可能就会有很多卓越的科学家和高管感受到巨大的失望,可能就离职了,至少也是内讧。这就是一种被大环境的绑架,就算谷歌是拉里·佩奇的公司,他也无能为力,他只能削足适履。”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就严肃起来。
在美国,加州是左派的大本营。
硅谷的精英人士,基本都是民主党的。好莱坞的几位持共和党观点的几位大导演,比如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每当他公开表态立场的时候,他的电影必然都会无缘奥斯卡提名。
在加州,“左”对“右”有极深的排挤。
这种风气已经蔓延到互联网平台上了。
比如谷歌旗下的推特、谷歌+、Youtube这样的社交媒体。
这些产品,都是谷歌的产品团队在运营,这些人都是左派观点,而且在时代浪潮之下,他们的观点在越来越偏左,甚至对共和党的支持者开始限制,认为他们的言论已经可以跟恐怖暴力画等号了。
能怎么办?
拉里·佩奇也没办法,这是大势所趋,底下的员工都是这么想的,从顶级的科学家到最优秀的高管,都是同样的思路。他也只能被员工“绑架”,支持他们对社交媒体上的一些恐怖、暴力,以及民粹化的言论进行审核,轻则降权,重则删除,甚至会直接账号禁言。
时间长了,最终就会导致整个美国的互联网媒体,都在朝左转。
就会越来越激进。
就看什么时候会物极必反,会进行纠正了,美国其实要比欧洲强一点,至少没有大规模的接收中东难民。从墨西哥和南美跑过去的难民,虽然也都在制造混乱,那可比中东难民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座的没有一个持有美国国籍。
他们才不在乎美国、欧洲以后会怎么样呢。
却也有了一样的感受。
连谷歌都不能幸免,连拉里·佩奇、扎克伯格这些人都要被大趋势给绑架,谁又能摆脱得了?
周不器道:“美国怎么样,跟我们无关,可这件事也让我们看清了,即便是拉里·佩奇,他也很难左右大趋势。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很富有的普通人。我也是,你们也是。我们都是普通人,有点钱的普通人,而已。”
付红亮轻叹了口气,“所以我们就认命了?”
周不器笑道:“这不是命吧?我觉得这是做生意的基本常识。”
付红亮道:“心里不舒服啊!”
周不器道:“就算心里不舒服,那又能怎样?就像刚才我跟贺老板,谈了好一阵的外包。外包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很清楚。我刚听说的时候,就觉得很愤怒,认为这是对外包员工的羞辱,这是职场歧视。后来我见了几个外包员工,跟他们聊了聊,发现大部分根本就不在乎这种区别对待。就算待遇不如正式员工,只要有钱赚就行。”
贺阳补充道:“对大部分的外包员工来说,他们是能接受的。外包的岗位再差,不也比流水线的工人要强?打工赚钱,没什么看不起的?外包岗位,最重要的是赚钱,是不是有区别对待,是不是有人格羞辱,这些都不重要。”
周不器喟然道:“很惭愧,刚才我还被贺老板给批评了,他说我‘何不食肉糜’,说我高高在上飘太久了,已经很难接触到底层社会的想法了。当一个人饥饿的时候,他最在乎的就是能吃饱,饿疯了甚至会卖儿鬻女,更何况是尊严?”
宋彦松就很年轻,追问:“为什么?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贺阳笑笑,给了他解释,“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当然是对的,可这话只说了一半。完整的话,应该是‘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嗟来之食,而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宋彦松哑然。
周不器有些好笑,宋彦松被贺老板怼的样子,简直跟刚才的自己差不多。
韩乐水教授老成持重的说:“在生存和尊严面前,还是要选生存。生存下来了,才能想办法讨回尊严。要是选择了尊严,最后往往都是既没了尊严,也失去了生存的机会。卧薪尝胆,总归要比方孝孺的十族诛绝要强。”
“韩教授的这话我同意一半!”周不器笑哈哈,随即面色一正,“不过,说起那些外包人员,包括那些血汗工厂里的流水线工人,那些社会里的小商小贩、临时工,为了赚一点钱,就要忍受来自各方面的羞辱甚至谩骂,这真的值吗?尊严就真的那么脆弱吗?跟老贺聊过了一通,我才终于想到了一个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但却很难实现的一个道理。”
顿了一下,周不器接着说:“我们每个人都擅长去审视别人、评判别人,却不缺乏审视自己、评判自己的能力。我们和那些外包员工,和外卖小哥,和被城管们追着满街跑的小商小贩,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稍微有点钱,而已!大家都是这片土壤上的普通人!”
这话一出,在场的很多人都开始倒吸凉气。
觉得背脊发凉。
感觉作为“人上人”的骄傲和自尊,猛地被打碎了。
要知道,连拉里·佩奇都退缩了!
他在企业的生存和自我的信念之中,选择了生存!
在美国的左潮大趋势下,他被员工绑架了,他要开除他不想开除的员工,他甚至聘请来了很多内容审核员,来限制谷歌的社交产品上的异端言论……
别说是最底层的普通人了。
哪怕是世界级的企业家,在土壤面前,又能怎么样?
在生存面前,你就只能是退缩!
哪有什么人上人?
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是人格、信念和理想可以被大趋势、大环境随意践踏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