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是祸躲不过。小张县长是奉天督军兼省长的公子,又手握重兵,只要在奉天,哭死都没地方说理去,认命吧!按人均五亩地的基准,他手中多余的地是太多了。按规则,这多出的三千多亩地要按五成累加征税,比之之前的仅征一成税,这一季相当于减少了近万块大洋,还有只半个月的时间呐!
黄三爷无力地垂下头,满怀悲恸地吩咐着下人:“把田契都交了吧,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藏是藏不住的。”他的管家还想隐匿一些田地,黄三爷摆摆手:“都已经被盯上了,而且他们查起地来很狠,无主地要瞒过工作组是不可能的。”
管家却蹙眉说:“老爷,不是说多余的土地都要交给公家的人来分配吗?不如我们先把土地分出去一部分给佃户,他们的税收不过一成而已,这样我们名下的田产就不至于损失太多,只要给这帮泥腿子点好处就行了。等一段时间,这风头过了,我们再向佃户要回这土地,谅他们也不敢不听。”
黄三爷眼睛亮了,“好主意!只要我黄三爷在这里,谁敢不乖乖听着。况且只要我地契不交,这土地谁都搬不走,还是归我。你马上把三元屯、宝偃岭、岗南、岗前这几个村子的大族长们请来,让他们帮着协商分地事宜。”
他和这些大族长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既有生意上的伙伴,也有姻亲上的来往。即使没有他黄三,省城里还有大哥二哥呢。黄家,家大业大,背景深着呢。
当天晚上,面对着济济一堂的人群,黄三爷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诸位乡亲们,我胡柴棒子能有今天的成就,是我黄家老老少少一点一点吃苦打下来的。在这三道岗子,乡亲们都看得见。我黄家向无欺市之男、亦无再嫁之女,即使在祖宗灵前我也敢打包票说,我们黄家做事对得起先辈、对得起乡亲们了。
可是公家要搞什么土改,要分地,要我们把多余的田地交出去。什么十年之内摊还地金,那还不如明抢!这个什么法令北京政|府都不承认,是那个小张县长自己搞出来的玩艺,我估计要不了几天就得散,不然光各地抗议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没了。
但现在风头很紧,对那个小张县长还只能顺着捋毛,不能把他惹急了,这可是督军的公子,得罪不起。我黄三在此恳请乡亲们,先帮我解燃眉之急,各村的土地,就暂时归在各村的名下,各村的田产大家帮忙分分,实在多出的部分,如果实在没办法了,我就交公了事。
可别以为那位张公子真是要让无地的人免费分地,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里找?我听省城的哥哥们说,是督军要扩军、要养兵,没钱才搞出来的事。这些地,交上去之后谁也别想捞着,都要被他卖了买军火的!大家乡里乡亲,何必要便宜外人!
我黄三可以承诺,只要让你们的亲族咬定了土地是你们的,我黄三绝不让你们吃亏,每亩田将来我会赏他一升五斗谷子。而谁若要想乘机浑水摸鱼,真的认为能够分到田地而向工作组托底,别怪将来我黄三不顾乡亲们的面子!工作组会走,我黄三和诸位的家可都在三道岗子!”
慑于黄三爷一惯的威望,众乡老也给足了面子:“黄三爷急公好义,大家都是打心里尊敬的。公家胡搞,我们自然不会跟着他们转。我们回去就跟亲族们说,无地的每人5亩,地少的凑足5亩,再有的部分放在祖祠名下”、“乡里乡亲的,说什么升半谷子的事,这不是臊脸吗?!”
在获得众人的纷纷“解囊相助”后,黄三爷是心满意足了:他的三千四百一十七亩零三分土地被各村“承包”去掉约三千亩的大头后,再比较他家连佣人、丫环、婆子、马夫上上下下共八十九人,尚不足以摊到人均5亩。要按法令,他黄三爷一家还要靠政|府救济咧!
也许是黄三爷在此地的威名卓着,反正无论工作组怎么劝,几个村子的村民都异口同声地表示:“俺们名下的土地都是俺们的,跟黄三爷没有关系。”黄三爷则很豁达地摊手向工作组表示:“俺黄家就这么点地,要养着八九十口子人,这日子难过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名堂,何况已经在此摸底了好多天的工作组呢?不过面对这群已经被洗脑了的村民们,工作组又陷入了困境。
当然工作组也有成就:在他们的细致工作影响下,三道岗子的大小地主们藏匿土地的现象基本上绝迹了----交给公家,至少还有名义上的十年本金分期返还;如果被查出了,土地交公不算,还要承受高额处罚,这本账,大家都能算得过来。听说周陀子乡的胡老六就是这样被罚得倾家荡产,连祖坟边上的自留地也不得不卖了才缴够处罚,听说当晚胡老六就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太狠了!
所以三道岗子的土地摸底非常顺利,也基本上符合事实,只是让工作组气不顺的是,整个乡人达到人均五亩地,而且基本上人人有地。哈,三道岗子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
只是这样做并不是张汉卿的初衷:耕地面积是摸清了,也能稍带着多交些农业税了,但这些根本是杯水车薪。张汉卿的本意是通过土改,一方面让农民有饭吃,增加社会的稳定性;另一方面是政|府可以无偿地“吃”几年的“地租”,把农业上的收成转入到自己雄心勃勃的工业生产上来。当然由此带来的另一个好处是地少了后,能逼有钱的地主们转行----农业既然无法容纳足够的资金,是不是该把多余加入到实业或由政|府主导的工业发展上来呢?实在不行,钱存到银行也行啊,哥不是已经搞了个“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在那里等着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