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进入蒙古境内已有半月,离库伦越来越近了,远远地看见狼居胥山横在天边,路上见到的牧民也渐渐多起来。一路上鸟鹊都不见,甚至连全球最常见的麻雀也没有。只是越往前行,触目所及的荒凉被一丛丛绿色所取代,官兵们疲惫的心态顿时被一阵久违的泥土清香所感染,士气也活跃起来。
在张汉卿的小、中学时代,对塞外的印象最深刻的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可眼前的景象与他所想大不一样:除了肯特山周围外,蒙古几乎遍地----也就是举国都是戈壁滩,哪来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
他问及郭松龄,郭松龄大笑着说:“少帅,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是古代漠南蒙古的阴山周围哦!”张汉卿略一思忖,笑着说:“可不是,古诗上说:‘敕勒川,阴山下。天照苍穹,笼照四野。’我印象中一直以为讲的是这里呢。”
随军向导笑笑说:“少帅,这里是肯特山,汉代霍去病刻碑记功地,可离阴山远了多了。从这里向西走不远是姑衍山,要好多天才能到燕然山,再越过车车尔勒格、乌里雅苏台四部、科布多,然后才能到阴山呢。”
张汉卿诧异道:“我记得历史上说霍去病是封的狼居胥?”
向导笑了:“狼居胥就是肯特山,那个燕然山现在也改作杭爱山了。”
“当初在这里,霍去病暂作停顿,率大军进行了祭天地的典礼----祭天封礼于狼居胥山举行,祭地禅礼于姑衍山举行。这是一个仪式,也是一种决心。封狼居胥之后,他继续率军深入追击匈奴,一直打到翰海(今俄罗斯贝加尔湖),方才回兵。从长安出发,一直奔袭至贝加尔湖,在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沿路大胜,这是怎样的成就!
经此一役,‘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霍去病和他的‘封狼居胥’,从此也成为中国历代兵家人生的最高追求、终生奋斗的梦想,而这一年的霍去病年仅二十三岁。当然,汉家的辉煌就是匈奴的耻辱,连带着后来人也觉着不舒服,便改了这么个名字。”
原来如此!张汉卿有感而发:“好好的一个典故,就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篡改,让后人摸不着北,从而达到他们掩耳盗铃的目的。将来蒙古解放了,仍然要恢复狼居胥这个名字,好让子孙后代记住,这里世代都是中国的领土!”
郭松龄打趣说:“霍去病大败匈奴是二十三岁,少帅今年只有十九吧,看来是注定不让他专美于前了。”
张汉卿却想起一首词来:“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自己为了此次伐蒙,准备不可谓不充分,军队士气也很高涨,可不能像历史上的南朝宋文帝那样弄得灰头灰脸的。此次入蒙,一定要从根源上打消这些分裂主义者的野心,纵然背上刽子手的恶名,也要让这些人知道:国家对少数民族的政策不止怀柔,还有被逼上梁山后的无奈杀机。何况千古功过唯一笑,便是流萤也点灯。为了子孙后代,拼了!
他的情绪也感染了其他人,是啊,开疆取土和收复河山都是名垂千秋的事,作为即将见证历史的他们,有什么理由不为之激动呢?
由于是高原的缘故,夏季里,阵雨较多,阵雨过后就会出现彩虹。继经过了第一个阵雨后,“安蒙军”官兵们看见了进入库伦后的第一个彩虹。库伦的彩虹跟我们常见的彩虹不一样:我们常见的彩虹在天上,库伦的彩虹在地上,就在你身边,感觉就是地上的一个彩虹桥,离你不到10米远,用手就可以抓住一样,但等你走过去10米,发现它离你还是10米远。
也许是气候的原因,或者是高原的缘故,库伦几乎没有树。偶尔见到几棵杨树,长不高不说,还都是半死不活的,而且树头基本上都是死的,无一例外,倒是榆树活的很滋润。
“安蒙军”在艾尔代奈宿营。蒙尘多日的官兵们被雨水冲去了疲惫、空虚、无聊和寂寞,他们痛快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恩赐----蒙古可是严重缺水的地区哦,洗澡已成为一种奢侈。
张汉卿身为“安蒙军”总司令,与沈阳奉军司令部一日一次互电沟通,以使双方掌握重大信息。当晚写完电稿,他浑身不舒服,夜不能寐,多日未洗澡的身体使他倍加想念于凤至的恩爱和温柔。他既有雄心大志,也不免有英雄气短的时候。情不自禁之下,起身至办公案上抄了首毛伟人的《虞美人?枕上》聊以自|慰: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晓来百念都灰尽,剩有离人影。一勾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这首词他曾在大学泡学妹时用上,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想到怪不得伟人雄才大略一生,竟也能写出这样的儿女情长。当时抄时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真的是了了个中三味了。发泄完情绪,轻轻辍笔,安心睡了。
他的副官长兼中办主任朱光沐照例取每日电稿,瞥见桌上少帅亲作的诗词,一读之下,连声叫好。略一思忖,将诗词也拿了去,以少帅家信名义一并发出。
首先看到这首词的是郭松龄的夫人韩淑秀,她几年前与丈夫一道认识少帅夫妇,与于凤至可谓密友。在两人丈夫同赴远疆的岁月里,她们常聚在一起,共同讨论蒙古局势。就在第二天,她看到了这首《虞美人》,赞不绝口,不等于凤至同意,便以张汉卿的名义发表在《奉天日报》上,一时好评如雨,谓少帅多才又多情,铁血柔情云云。
张汉卿入蒙,还有一位挺着肚子的女人也在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他的大作一出,已经凭着垄断了东北粮食的机会再次发家的黄家女儿婉清,在堆满报表的案前,对着那首小诗,竟然痴了。
“这离人,说的是我吗?”
张汉卿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无意之中剽窃了伟人的着作权,不过他记得正史上这首词的面世尚在两年后毛爷爷别离杨开慧时。不过他后来只有默认了,难道要再登报申明这首词另有来历不成?有时他也狭促地想:“伟人看来是不能再写这首词了,不过以他的能耐,追求女人不至于就靠这首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