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炷香以前,霍鄞带着二十名侍卫,跟随自家废物表弟站在了某茶楼之前。
这茶楼环境雅致,地段极好,乃是此番凑热闹看好戏的绝佳去处。为此,霍鄞立刻算了算自己一个月的俸禄。
嗯,他包不起。
然鹅,他眼前这个连院子都修不起,只能靠那个叫龙七的侍卫自己敲敲打打,熬更赶夜的穷逼表弟……
不会吧不会吧,表弟他包得起?
霍鄞表示不相信。
于是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表弟想坑他,准备先把他骗进去,然后让他着做表哥的来出这个钱。
要知道,他们冠军侯府向来勤俭节约,从不拉帮结派。
家中除了母亲大人富得流油以外,另外两个人可穷了。
什么?你说我爹不是个侯爷么?
别提了,这货比我这做儿子的还要穷……
谁让他总是心系边关,情系百姓,有事没事儿就往外垫银子呢?
所以啊,让他霍鄞去这酒楼里坐坐没问题,喝喝茶吃吃点心也没问题。
甚至要他包个包厢请请客,多点点儿东西整点儿丝竹雅乐那都没问题。
但包下整个店……
对不起,他霍鄞不配。
所以他当机立断,拉着表弟便要换地方。
结果他没拉动表弟,反而被表弟身边的龙七,那个不知道吃啥长大的家伙给拖进了茶楼。
不是,你特么吃啥了啊?看着面黄肌瘦的,咋力气这么大呢?
当然,力气大不大事小,给钱才事大。那一刻他根本来不及训斥龙七,只来得及询问掌柜的的一句。
然而他还未开口,掌柜的便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
那一刻他才知道,表弟真的包下了茶楼。
而且是在几日前便提前订好,付了所有的银子。
至于银子的来源,表弟没有解释,他也没有问,因为他默认这是武帝舅舅给的。
行吧,就当是舅舅请客吧。
于是乎,他心安理得的坐下了。
可这茶点还未塞进嘴里,他便瞧见了对面酒楼之上,那一对让他倒足了胃口的狗男女。
君霖与楼湘,他霍鄞最最讨厌的两个人没有之一。
“想不到表弟你还有这等雅兴,今日竟带着无用之人出来品茶了。不错,包下这凌云阁倒是下血本了。”
正在霍鄞双眼喷火之际,对面的君霖已站在栏杆前,隔空对他说道。
大家都是高手,即便中间隔着宽敞的街道,传音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仅能传音,还能传出让对面人都听见的效果。
就比如他此言明明是对霍鄞说的,在场的其他人却都听得见。
包括此刻被他这个胜利者凝望,却端着茶盏木讷无言的君晏。他的七弟,那个被所有武京之人笑话的废物太子。
霍鄞从年龄上看是君晏的表哥,却是他君霖的表弟。
而他话中只提霍鄞不提君晏,自然也是有羞辱之意的。
这是双重羞辱。
一来,他知道霍鄞包下茶楼必会肉疼,因为那可是他和楼湘都未包到的位置。
比起他们此刻所在的酒楼,凌云阁更好,也更得楼湘的欢心。但他前几天遣人来问时,茶楼却已经被人订走。
作为一国王爷,未来最可能登临武帝之位的皇子,他的反应可想而知。
订出去了?
那便让订楼之人退掉,给本王腾出位置来啊。本王愿意出双倍的价格,甚至是三倍。
然而那凌云阁的掌柜却拒绝了他。
从那一刻起他就很想看看,对面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掌柜子有这样的勇气。
原来,是他们啊。
所以他很不爽,说话自然就没那么客气。
至于他只招呼霍鄞不招呼君晏,自然是为了羞辱对方。同时向他身边的楼湘证明,跟着他比跟着那不争气的废物,实在是好太多了。
他想这云泥之别,应该足够明显了吧?
霍鄞:“多谢睿王关心。我与表弟就随便坐坐,倒是你与楼小姐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啊。良配,果真是良配。”
饮了一口茶,霍鄞皮笑肉不笑的道。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说到“良配”二字时还不自觉的呛了口茶,大声说了句“茶味儿太重,他喝不下去”。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某郡主跟他说过这是骂人的话。
专骂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他觉得中!
因为在他说出此话的瞬间,他能察觉到对面的表弟笑了。
就算表弟戴着面具,但眼底的笑意是掩不住的。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对方好像听懂了什么似的。
不过此刻的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此事,因为君霖还未接话,站在她身边的楼湘倒是先开口了。
只不过楼湘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她一直以来只远远瞧过的太子殿下。
楼湘:“想不到第一次见殿下您,竟会是如此光景。小女子楼湘,今日有礼了。”
酒楼之上,少女红裙如花,眉目如画。随着她的欠身施礼,发间步摇也随之摇曳。
进退有度,举止娴雅。那恰到好处的一颦一笑,竟让很想挑刺的霍鄞都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楼湘是个可人儿,大概很多人都会这般认为吧。
不过他霍鄞不会。
他觉得这女人有问题,很有问题。
不说之前她与君霖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厮混,就说眼前这一幕,都让霍鄞觉得有些不舒服。
可楼湘没有叫他,他自然也不好开口。
侧眸望向对面的表弟,他的眼中写满了忧心。
表弟这个傻子能应付么,万一……
君晏:“楼湘,谁啊?”
某人此话传出的瞬间,霍鄞的脑子都卡住了。
不是,你……
不止是霍鄞,那一瞬间的君霖与楼湘也同时停止了思考。
可很快,某太子又补了一句。
“表哥,对面两人谁啊?你认识么?本宫看着怎么觉得那么讨人厌呢?”
端着茶盏,君晏的话音带着特有的病弱,与一丝说不出的无辜。简直就像当初为了逃命跑向他和龙七,而后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的乔乐。
有一种学习,叫做相互学习。
你学我的狂妄,我学你的懵逼,你拿来压人,我拿来气人。
我们互利共赢,互为表里,收拾别人,娱乐自己。
两个字,完美!
终于,霍鄞笑喷了。
真的笑喷了。
看着君霖与楼湘那同时阴沉下去的脸,他霍鄞简直爽的不行。
真的,对于对面两个拽得要死,自以为自己不得了的人而言,这伤害简直太高了。
他完全可以想象此刻的君霖有多想打人,却根本不能动手的痛苦……
毕竟他们表弟废物是废物,可这废物是太子啊。
平民百姓可以扔鸡蛋,但你这当哥哥的是绝对不能打他的。
更不用说你们之前那些恩怨了……
你要是动手,简直等于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所以,君霖那叫一个气啊。
君霖:“呵,看来七弟的脑子还是如此的不好使。湘儿,还好父皇慧眼识人,要不然你我的缘分可就要被一个傻子给毁掉了。”
霍鄞:“你……”
眼见君霖触及伤疤,霍鄞的火当时就上来了。
可他才说了一个字,便见自家表弟对自己摇了摇头。
君晏:“他说什么你听得懂?”
霍鄞:“???”
君晏:“本宫负责听不懂。”
侧眸,君晏瞧也未瞧君霖一眼,就像他刚才也未瞧楼湘一般。
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毫不在意的语气,以及平平淡淡的作为,居然自然的让霍鄞感到震惊。
就是你根本不觉得他在故意羞辱君霖二人,他似乎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你心里明明清楚,这是假的。
这个人……
这一刻,霍鄞心中竟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他觉得表弟像一个人。
像那个带着他躲过刺杀,闯过北蛮之地,并且在圣山之上解决掉蛮族大将耶律穷奇的人。
那个喊了他好久的表哥,却不是他表弟的乔君。
因为他们同样的漫不经心,同样的对一切毫不在意。
他们……
就在霍鄞想要追问君晏,对面的君霖想要发作,楼湘也蹙眉沉思之际,下方的街道却忽然喧嚣起来。
有成人们的欢呼声,有孩子们的嬉闹声,还有一道道车马经过街道,那特有的轱辘转动之声……
一道道身影自街边茶楼酒肆中站起,他们纷纷来到窗边栏前,饶有兴趣的往下看去。
而他们看的自然是今日的重头戏,沈家小姐归京。
楼湘:“先做正事吧。”
侧眸望向君霖,楼湘觉得比起与君晏胡扯,眼下收拾沈家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这将关系着楼家吞并沈家的速度,以及她楼湘日后的话语权。
只有楼家足够强大,未来的她才能稳坐后位,而不是受制于人。
君霖:“好。”
点点头,君霖终于收回了望向君晏的目光,但不变的是那目光中的愤恨与阴沉。
这个该死的废物,总有一日本王要将你踏在脚下,告诉你谁才是真正的天武储君,未来的天武大帝。
君霖:“传令下去,准备动手。”
“是!”
随着君霖一声令下,一道影子已消失在了楼阁之上。
同时,那混在下方人群中的打手也目光凌厉,蠢蠢欲动。
只不过君霖并不知道,在他侧眸下令的同时,在下方的街角处也有一个人悄悄候着,与楼湘“眉目传情”。
此人身着布衣,与君霖那群打手一般无二。但不同是,他那张平凡至极的面容之下,居然藏着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
那些打手准备好了,他也准备好了。
终于,欢呼声越来越大,围观者越来越多,那被众人期待着的沈家商队也终于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
几名侍卫骑马开道,两辆雕花马车紧紧跟随。作为商队,队伍中自然少不了运输的货物。
瓷器、丝绸、茶叶、药材,甚至是琴棋书画、笔墨纸砚……
这些都是别国的样式,在天武百姓看起来难免有些新奇。
但更新奇的不是货物,而是沈家为了讨一个好彩头,沿街挥洒的一把把铜钱。
这是为两位归家的小姐积德行善,也是为了让沈家热闹一次,再一次走入武京百姓们的视野。
显然,这样的效果达到了。
因为百姓们都在街边欢呼,为了彩头笑的不亦乐乎。
下面热闹,那上面看热闹的贵人们自然也热闹。
与关注钱币的百姓们不同,贵人的视线全然在两辆马车之上。
因为他们很想看看让沈家劳师动众,连卧床的沈老爷子都要抬出来接的两位小姐,究竟长成了何种模样。
有的说她们自幼失散,饱经风霜,一定是容貌平平,学识普通。
也有人说她们甚至可能是残花败柳,令人惋惜。
还有人说她们一定也如大小姐般貌美如花,让人见之不忘。
……
总之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终于,商队越走越近,距离不远处的沈府也仅有百米的距离。
也就是说无论他们的猜想正确与否,答案都快要揭晓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商队离沈家只剩五十米之时,变故发生了。
两支利箭自人群中射出,同时袭来的还有一道道冰冷锐利的飞镖。
它们的目标不是它物,正是那居于队伍中央的两辆马车。
同时关照,同时打击,这预谋已久的行动在快准狠的同时,还做到了有组织有纪律。
哗!
变故发生的瞬间,无数百姓惊叫一声,抱着孩子四处逃窜,拉着老人迅速后退。
前一秒还喜气洋洋的街道,瞬间变成了纷乱的战场。
一道道身影掏出匕首,眨眼间便向那两辆马车逼近。
他们不是要杀人,他们只是要将躲在马车里的小娘子拖出来,然后给她们一点教训而已。
比如撕掉她们的衣服,毁掉她们的容颜,又或者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
虽说这对女子而言过于残忍,但主子的意思他们也不能违抗不是?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些人狞笑上前之时,那本该袭向马车的暗器们,竟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弹了回来。
更可怕的是,那些暗器的回归竟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因为当很多人看清这一切时,好些暗器已没入了一众打手的身体。
一滴鲜血从某位打手的脸颊上滑落,为他那双好看的眼眸染上浓浓的惊愕……
因为他躲开了要害,却依旧被暗器割开了皮肤。
而他不是别人,正是楼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