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稍显嘈杂的御花园里，可谓是近乎炸弹一样的存在。远处姗姗来迟的伏霖自然也听见了这句话，向来感情寡淡的他颇为稀奇的啧了一声，扭过头去跟身边的傅婉言道：“我只以为他能忍，便是从前求我下放和离书，也没有这么掷地有声过。”
傅婉言从前也是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到如今的，闻言也笑起来：“他这样执着，你不如就成全了他们，让他们有情人成眷属，岂不是好？”
这话倒是提点了伏霖，他虽然不愿意当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只是杜修远至今提的所有要求，他大多都满足了。
上次是和离，这次是赐婚，若是继续满足他的需求，那往后，杜修远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该如何是好呢？
伏霖没说话，可傅婉言也看得出来他的想法。
她虽然只是个妇人，但毕竟在宫里沉沉浮浮那么多年，自诩看人还是很准的。
“皇帝，你与杜将军都是在军中待过的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边关将士们肯定都与你说过。这四年来，杜将军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一个沈依澜，若是你实在不放心，发个试探一番再做决定。”
“母亲，说的是。”
面对一个小了自己三四岁的太后，伏霖到现在都很不习惯，所以在说母亲的时候，尴尬的停顿了一下。
傅婉言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淡笑着：“其实皇帝心里早已有了主意，有些事情或许要遵循哪些条条框框，可有些事情，你只需要遵从自己的本心，那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等伏霖回应，傅婉言就自顾自的将后面跟着的周湄和伏佼佼叫到身边来。
她一手一个娇美姑娘，扬了扬下巴示意伏霖先进去，自己随后就到。
伏霖也不推脱，应了一声，便在庆山的尖声通报中，进入了大家的视线内。
众人敛了衣裙深深拜将下去行了大礼，又在伏霖的一声免礼中站起身子来。
此刻早已没有了早先男女不同席的规矩，公子小姐们站在一起，还真是道极美的风景线。
不过，即便如此，不少公子还是与自己的好友待在一起，并不与小姐们交谈。
也正是这样，杜修远在一众女子中反而格外显眼，不远处站着的几个男子也在他的衬托下，莫名的有些瘦弱猥琐。
“方才远远地就看见修远你在这里，怎么，可是担心沈小姐受了委屈？”
“倒也不是。”
伏霖可以玩笑，杜修远不能。
故而他恭恭敬敬的俯首作揖了，才直起腰身道：“只是因为恰巧见着沈小姐在此处，忙不迭的来献殷勤罢了。”
献殷勤三个字，一下子就戳中了伏霖的笑点，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拍拍杜修远的肩膀，只是瞧着这里人太多又作罢。
“我原以为咱们杜将军，定然是人人追捧的，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要这样苦心经营，去讨好一个女子。”
帝王讲出来的话，往往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连顾获嘉都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杜修远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只是他似乎更加大胆，干脆直接往后一步，一撩衣摆，单膝下跪。
“陛下，微臣今日在所有人的面前，恳请陛下赐婚！”
这句话听着似乎有逼着伏霖做决定的嫌疑，却惹来了后头傅婉言的笑容。
“你瞧，找夫君，最好就是找杜修远这样的。该争取的一定要争取，不然只会与我一样，那这一辈子多不划算。”
傅婉言歪着脑袋凑到周湄耳边轻声说着，说完又笑眯眯的对着另一侧的伏佼佼道：“我可瞧见太傅了，你若不回看他一眼，只怕太傅要望眼欲穿了。”
“太后…”
伏佼佼素来是脸皮薄的，一听傅婉言这样调侃，一张俏脸腾地一下红起来。
虽是娇嗔模样，却还是忍不住扭过头去看。
萧逐尘一身玄色宽袍，似乎还有金线滚边，乌黑的发被玉冠簪子整整齐齐的挽起，整个人清爽极了。
只这一眼，萧逐尘隐隐露出一个笑来，伏佼佼的脸更加红艳，扭过头来不肯在说话。
“佼佼害羞了，太后可别打趣她了，只怕再多说几句，人都要烧起来了。”
傅婉言和周湄看着伏佼佼嗔怪的模样，齐齐笑起来。
她们三个人的声音很小，便是在这种安静的时候，也并不起眼。
所有人都等着看，面对杜修远近乎逼迫的请求，伏霖会有何反应。
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伏霖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有些沉下来了。
他说：“沈小姐嫁过人，算是二婚，你也愿意？”
杜修远微微拧起眉头，似乎不大乐意让人这么说沈依澜。可伏霖没有说错不是，不论如何沈依澜也是一个嫁过人的姑娘。
“我愿意，不论她是如何身份，我要的只是一个沈依澜，与其他外界因素毫无干系。”
这话丢到人群里，一下子惊起了千层浪。
大梁比之其他国家，虽然女性地位的确上升不少，有女将军也有女先生，上战场进学堂。
更有不少商户与医家女儿，在外抛头露面的行商问诊。
可在婚姻上，老祖宗几百年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没有改变。
“那若是，这段姻缘，要用你的前程来换呢？”
伏霖似乎还不满意，继续说道。
这下，宾客们就真的是沸腾起来了，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这怎么算都是不划算到极点的买卖。
“我愿辞去护国大将军一职，上交兵符，只是……”在他们都以为杜修远会直接放弃沈依澜的时候，杜修远竟然抬起头，磁性的声音掷地有声，“大抵得劳烦陛下给我一个闲职，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无处可去。”
伏霖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
他微微扭过头去，想看看傅婉言的反应，谁知傅婉言正欲身边的两个丫头聊得起劲，根本不理会他。
或许，傅婉言说的没错。
杜修远自始至终所求的，唯有一个沈依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