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已经送进去很久了,可里面依然没有消息传出来……
李靖开始有些焦躁,他在担心自己送的钱到底够不够,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送礼,也没和别人商量过,自然也不知道如今官场上的行情。
只是就算钱不够,但闻太师如果看了自己那封信,应该也会愿意见自己一面的吧?
这两年的犹豫,除了过不了自己心坎那一关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隐晦的原因。
那就是满朝文武中,他李靖看得上眼的人寥寥无几,若论真心佩服的,就只有一个人:闻仲闻太师。
如果一定要低头,他也只愿意向闻仲低头。
可惜这几年闻太师一直在外领兵征战,从未回过朝歌,这次也是因为朝局实在太乱,闻仲才不得不从暂停前线战事,回朝庭谏,也终于让李靖等到了机会。
在送进去的那封信中,写的是李靖的对于平定北海那场叛乱的一些建议,李靖自信闻仲如果能够采纳他的建议的话,三年之内,必能敉平北海那七十二路反侯!
若是能启用他领军征战,这个时间还能再缩短一半。
这几年闲着无事,对于北方的那场战事,李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反复推演揣摩的,他的那平叛十策,也绝不是什么纸上谈兵,空中楼阁。
而闻太师的眼光见识,应该不会无视自己的那些建议的吧!
想到这里,李靖的信心仿佛又回来了一点。
这个时候,朱红色的大门内,终于出现了刚才进去禀报的那名军士的身影。
李靖的神情顿时一振。
军士一路小跑着来到他的身前,将那个装满了金叶子的包裹递了回来,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句冷冰冰的话语。
“太师有令,不见!”
李靖面色蓦然一白,刚刚飞扬而起的剑眉,慢慢地,慢慢地耷拉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那个包裹的,低着头在原地呆立了许久,然后没有再追问为什么,默默转身朝远方走去。
夕阳之下,中年男子的背影显得无比萧索。
……
李靖并不知道,在他身后那深重的大宅之内,正堂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相威严的老者,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夕阳下远去的背影。
老者坐的正堂,距离大门中间还隔着数十道门户,包括两座花园中的假山,一片小树林,只是所有这些东西,都阻隔不了他的视线。
因为他此时睁开的,不是眉下双眼,而是眉上三分,额头正中间处的那只神眼,目中此时正射出缕缕白光。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清水坊外,老者方才闭上神目,睁开双眼,口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有些惋惜,也有些遗憾。
然后他看向了手边案桌上那几张散落的信纸。
上面的那十条平叛之策,他都已经仔细看过了,其中一至七条,他早已开始实行,第八条和第九条,他也已经有了差不多的想法,等朝歌事了,回去之后就准备着手。
至于第十条……闻仲领兵多年,却也从来没想到过,仗居然还可以这么打!
只是这条方略必须要有合适的人来施行,才能事半功倍,而那个李靖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惜了啊……”
老者再次发出一声长叹。
他闻仲有神目可辨人心,识人之明,天下无双。
十几年前第一眼看见李靖时,闻仲就知道如果朝中有一人能在他之后成为中流砥柱的话,只会是这个李靖。
武成王忠勇有余,但在大局观和谋略上,却是不及此人。
但就算闻仲事实上如此欣赏李靖,他还是不会用李靖,也不能用李靖!
……
李靖浑浑噩噩地走在桃花大街上,朝家的方向走去。
自己已经向世俗低头了啊?本以为这个世界会欣然接纳他的屈服,没想到却再次狠狠撞在了墙壁上。
他想不明白,向来公正无私,唯才是举的闻太师,怎么会拒绝自己。
明月东升,桃花大街华灯初上,开始了它一天中最繁华热闹的一段时光,街道两旁的酒楼内,传出阵阵欢声笑语,李靖的内心却无比冰冷。
站在他家所在那条小巷的街口,李靖踌躇不前,这一刻,中年男子最怕的……是回家。
看着自家所在巷口的酒楼,李靖突然生起了进去喝几杯的冲动。
他的酒量其实很不错,只是平常为了省点开支,一直忍着不喝而已。
看着手中的包裹,李靖苦笑了一下,以后酒钱倒是不用发愁了,既然这些钱送不出去,就留着当做家用吧,媳妇也能过上几年舒坦日子。
算了,今夜就去喝个酩酊大醉,明天酒醒之后,就再不纠结什么功名利禄,建功立业之事,在家里和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吧!
李靖迈步朝那名为如风的酒楼走去。
此时这座在整个朝歌都颇有名气的如风酒楼的二楼雅间内,一场酒宴正在进行。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身躯雄伟如山,气势迫人的军袍大汉,大汉相貌粗豪,但言谈却似乎颇为有趣,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和他的客人们大声谈笑着,气氛喧哗热烈。
酒桌上还坐着几名姿容秀美,风姿绰约的青楼女子,此时罗衫半解,春光乍现。
偶尔间那汉的视线也会在这些女子身上扫过,然而眼中却毫无波澜,平静无比。
某一刻,这大汉似乎嫌室内的空气有些闷,起身打开了身后的窗户。
他站在窗前,悠然望着灯火阑珊的朝歌夜景。
一群猪狗。
大汉的心中默默骂了一句他身后的那些宾客,接着突然嘿嘿一笑,用力朝窗外吐了一大口唾沫,吐向了这个京城。
几年前他在冀州时就很想这么干了。
爽!
大汉满意地擦了擦嘴角,接着准备继续回去和那些他无比鄙视的猪狗们称兄道弟。
不经意间,他的视线朝窗外楼下扫了一眼,于是他就看见了正朝酒楼大门走来的李靖。
大汉微微一怔,然后朝楼下扬声唤道:
“可是李靖李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