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医院内，林澄澄听着耳边的时钟滴滴答答，她神色倦怠地靠在床上，双腿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感受不到痛。趁着旁边没有人，她一次次用手捶打自己的大腿，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是不是要废了。”
恐惧感一点点地吞噬肺腑，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她为什么要相信自己站上舞台那个人就会来看她呢？或许对于他而言，他看自己就像是小时候欺负她的男孩一样，觉得她是个麻烦的累赘罢了。
林澄澄放弃了挣扎，如果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就算了吧。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床边放着一把削水果的水果刀，如果再也没有办法走路了，她宁可选择死亡。
可是，最后她还是能够下床走路了。
或许是上天留她一条贱命吧，那她一定要彻底改变林澄澄的命运……
第二次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她慢慢用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可是还没有往前走一步，她就摔倒了。门外的那个男人又来了，他似乎被她弄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想过来扶她。
“别！”
林澄澄不需要任何人扶她，过去就是因为她过于愚蠢，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那个不会爱她的男人身上，他不是她的光，他毁了她的腿。
“我可以！”她相信自己能够站起来，咬咬牙，她一定要爬起来。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过余单麓出现，因为他自己才在舞台上摔成这样，他却残忍得连来见她都不愿意。脑海里不断地闪过一帧帧的画面，明明为她补习的男孩那么细致认真，明明收下她礼物盒时也没有说什么，心里却那样看不起她的感情吗？
林澄澄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既然这些人都看不起她，甚至现在心里还有可能嘲笑她变成残废了，她就一定要爬起来。
过去，从未有过详细的报复计划在脑海里出现过，这一秒钟，她发誓一定要让他们后悔。
出院的那一天，那个男人又来了，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经纪人，业务能力不差，以后就否则带她了。
他不爱说话，但却是一个还算温柔的人。林澄澄一次次练习站起来，一次次摔倒，可池廉意却会扶起她，哪怕她泪流满面，任由自己绝望的哭声从喉咙里发出，他都不会觉得聒噪，反而会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递给她擦眼泪。
这个陌生人，应该觉得很同情她吧？
不管是什么感情她都不在乎，她一定要以林蔚的身份，报复过去给她伤害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和池廉意认真地打招呼——
“池先生，我叫林蔚，以后就请你多照顾我了。”她向他伸出手来。
池廉意在一阵微怔之后，伸出手来：“嗯，好。”他的话很少，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林澄澄并不在乎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要他能够帮她成为星途灿烂的女明星就够了。过去所有看不起她，所有对她造谣攻击的人，一个个，她都要讨回来。
英国的十一月十三日，雨。午夜的街头没多少人，拉开窗帘，楼下只有一盏昏黄的夜灯，热闹与喧嚣，只有一张屏幕的距离。桌上零零散散躺着不少药物，有的是止痛的，有的是缓解抑郁焦虑的，她的父亲又为她打来了一笔钱，她却觉得更累了。
她点燃了一支香烟，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回想起过去同学的议论，甚至当她出院时打开多年未看的同学群里，还有嘲笑她的人——
“林澄澄啊，就是那个刁蛮千金呗，不就是家里有点钱吗？我就看她不爽。”
“其实我早就想叫人打她了，我上次经过她身边，她居然都不和我打招呼。”
“王姐，上次把她锁在体育馆的就是你吧？你还真是干了我们都不敢干的事情，给了她一点教训，让她横眼看人，还真以为有点钱就了不起。”
“就她那个成绩，考不上好大学的。”
“就她这种人，就算是那个姓薄的不能嫁给余单麓，也轮不上她吧。”
……
甚至，她能够收到父亲所谓的“关心”，只不过是要她为他争口气罢了——
“澄澄啊，如果在圈里认识了商界上父亲能合作的对象，你记得多帮我关注关注。”
“你能有今天，不也是我一点点帮你的吗？”
“你记得啊，要是有什么需要我打钱的地方告诉我就行了，但是上次和你说的那个王总很欣赏你，要不你考虑回国发展？我给你牵线，你和他吃顿饭就行。”
……
呵，她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将烟蒂掐灭，手指按上灭掉的火光，却依然烫得发疼。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一切了，所有人都可以把错误推给她。
那个群她始终都没有退掉，就是因为偶尔能够看见她们的议论，她要看着这些嘲笑她“消失”是活该的人，被她毁掉。
那天是她的“生日”，网上的粉丝在为她应援，可是那并不是她真的生日，而是“林蔚”的生日。她需要这个身份，让她重新开始，让她重新出现在这些人面前。
本来想要再抽一根烟的林澄澄还没有碰到烟盒，就已经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来了。接起来后，对面的人迅速向她汇报国内的事情：“林小姐，您吩咐我的事情我已经办成了，照片视频我发到您的手机了。”
“嗯，行。”
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后，林澄澄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王秋被缩在公司的厕所里睡了一晚，出来的时候嘴里神神叨叨念着有鬼，她浑身都被泼了水，疯疯癫癫地往外跑，最后被老板辞退了，在街上被人当作疯子看，险些被车撞飞了。
王秋那几个嘲笑她的小姐妹，也纷纷在职场上遇到了不少问题。
婚外情被扒出来，绿了自己老公，身败名裂的有；
在公司勾搭男上司，被散播出照片无地自容的有；
因为和过多的女同事来往密切，两面三刀被人曝光，最后在公司里被孤立的也有；
林澄澄放下手机，不屑地笑：“原来你们这些年来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既然你们当初敢害我，现在我就应该讨回公道，可惜不能亲眼看见你们得到报应的模样。”
她抬起手来，手上的烟灰被她吹散，看着眼前的烟灰在空中飘散的模样，就像是她这二十多年来凋零的模样。是灰色的，是单调的。
成为林蔚，起码她还能够感受到虚情假意的喜欢，哪怕粉丝喜欢的是被包装的她，起码不再会出现对她霸凌的人。她真是蠢啊，连王秋她们背后这样折腾她都找不出来是谁做的，现在，都是她们咎由自取。
所谓富家小姐的身份又如何？
背后欺负她的不还是大有人在吗？
她们大抵以为她已经退群了吧？实际上她只是改了自己的ID继续潜伏在群里，当她们炫耀着当年如何背后霸凌欺辱她的时候，她一点点都记在了心里。
可是，当林澄澄看见其中一个欺负她的人被离婚，带着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她居然会有些迟疑，自己做得是不是对的？
但这种感受几秒钟后便烟消云散了，她没有余力去心疼别人的家庭了，林澄澄告诉自己：她的孩子再无辜，不也是因为她自作孽不可活吗？
如果她好好做人，不去外面勾三搭四背叛她的家庭，她的丈夫也不会和她离婚。她以为自己完美的谎言不会被拆穿，但是她绝对没想到，幕后雇佣侦探说出这一切真相的，正是她当年两面三刀中伤的林澄澄吧？
“林蔚，你在吗？”
池廉意有她家的钥匙，她差点忘了。不过为了别让他发现林澄澄的存在，她一向是把自己的房间锁起来的。
回过神来，林澄澄连忙收起了手机，清了清嗓子道：“我在，你有什么事？”
“我炖了点雪梨汤，今天我在片场听见你咳嗽了。”
“……”
林澄澄看着桌上的药物和烟盒，她连忙塞进了抽屉里，打开窗户让烟味往外散出去。现在，她还是不希望池廉意知道，他眼里那个乖巧完美的泥娃娃，其实内部已经残碎不堪了。他是这样一个完美优秀的男人，让她不忍心玷污他。
“你在听吗？”
林澄澄连忙背过身来，手忙脚乱：“嗯，嗯，在听。”
“不过我在换衣服，你放在外面吧，我一会去喝。”
林蔚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不过池廉意没有多想，比起自己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她的时候，她现在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了。
“池廉意。”
当他背过身的时候，听到门后那个女孩喊他，他转过身来，却听到一句努力压抑着哭腔的：“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的心里有些痛。他知道林蔚的坚强与执着，她很辛苦地逼着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每一天他都能够看见她的进步，在他眼里，这个女孩或许有些奇怪，但她对自己的事业却格外上心。
“我是你的经纪人，这些是我该做的。”
是吗？
池廉意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后来他躺在手术室里被抢救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在那个时候，林蔚对于他的意义早已不同。
人要是能够早点认清自己的感情，不要寻找借口掩饰，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对于林澄澄而言，如果她能够不去钻牛角尖，把过去的伤害一次次延续下去，或许，后来她的结局就不会变成那样了。
彼时，她听着脚步声离她房门越来越远，她才清楚地感受到，手心有眼泪。嘴角咸咸的，浑身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她坐到地上，将脸埋在双臂之间，咬着手臂才逼着自己不许哭出声——
“不行，不能哭。”她伸出手来，重重地抹掉了眼泪，想要用疼痛的感觉提醒自己绷住不能哭。
她咬唇，轻声道：“林蔚，你是粉丝眼里完美的林蔚。”
如果池廉意知道她过去是那样被人嫌弃糟蹋的人，陷入舆论中心的人，他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管她了呢？
明明过去她没有在意过，这一秒她却开始害怕，他知道林澄澄之后，会是什么感觉呢？
不。
他只是她的经纪人，他关心她纯粹是为了赚钱，就像是她的父亲一样，她哪有赚钱重要呢？
池廉意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林蔚，因为她是他带的艺人，他才会这么关心她的身体状态不是吗？
“林澄澄，你还嫌自己之前不够傻吗？”她无奈地自嘲道。
酒会上，漂亮精致宛若泥塑娃娃的她，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她习惯在聚光灯下扮演林蔚，客客气气地同周围的人攀谈起来。直到有一双手攀上她的腰间肆意探索的时候，林澄澄才开始有些闪躲，但身后的人却更用力地揽住了她。
他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如果要靠自己争取到那样好的资源，她估计再努力也需要五六年的时间，她有那么多时间等吗？
可是……
池廉意……
正当她动摇的时候，耳边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最后一次将她拽入深渊：“小蔚，你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明天我可就要定人了。”
“……”她已经忘记了反抗他的手在她的肩膀擦动，仿佛能够感受到他将自己当作猎物看待的眼神，那么灼热，那么无情。
可是她又能如何？她还有选择吗？
“你别忘了，你要想要事业的话，只有我能够帮你。”他还在她耳边煽风点火。
“林蔚啊林蔚，你要是想要站住脚跟，让别人不要踩在你头上欺负你，你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才有用。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和我在一起，但你拒绝了我，不还是有下一个人找上你吗？早堕落，晚堕落，有差别吗？这个圈子里，谁又比谁干净呢？”
是啊。
谁又能够比谁干净呢？她的心早就肮脏了，一点都不干净了。
一杯酒已经递到她的唇边了，那似乎不止是一杯酒。那是至高的权力，金钱，那是无数朝她涌来的粉丝的爱。所有人都会以为她是林蔚，是那个完美的女明星，是不可以得罪，不可以欺负的人。
她尝到了那杯酒的味道，很涩，很苦。但比起过去的屈辱与眼泪，这一点苦，她没什么无法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