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难道……不是您的意志？”封元汐看懂了龙神的眼神中流露的情绪。
“封家的孩子，你要知道，这个空间是虚无的。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沉睡在梦中的。对于外界的事情，只有当一个死去的灵魂回归到龙脉之中的时候，我才能从他的灵魂中，短暂的知道他一生的经历。我这三百年间，就是在梦中不停地旁观着不同人的始末。我没有办法做出你所说的事情，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那难道是夷君……或者冯川？他们两个都是第一眼就看出了我曾经经历过什么，夷君更是希望让我入梦，来知道我曾经的经历，我想，他应该是希望，从‘那个’夷君身上，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吧。毕竟，他第一次对玉礼下手的时候，失败了。”
“是的，是我在那时候护住了那个孩子，刚刚开始就要结束的人生，太悲哀了。只是，我能影响的，也是气运而已，到底能不能度过难关，以什么方式度过难关，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龙神承认了他帮过谢玉礼，不过，“但是我想，夷君和冯川，都没有这种力量，可以将已经死去的灵魂，带回到过去的时间。”
“那……”封元汐陷入了困惑之中。
“封家的孩子，告诉你个事情吧。灵魂的生死，不管是人，还是我们神，都没有办法操控。同样没有办法操控的，还有时间。”龙神把头颅枕在了前爪上，眼皮似乎有些困倦地开始耸拉下来。
“不安无法操控，就连我这样的‘神物’在天地间诞生出灵识，都是不为任何‘人’的意志而改变的。我诞生、成长、履行我的天职，都是天地间的偶然。你们所谓的前朝，曾经有一个信奉天地之道的教派吧。他们最初的创派人，或许是触摸到了一点这世间‘本真’的意志，所以才会让人信奉天地。
“这世间所谓‘道’、‘天意’、‘真理’都是你们人类试图理解祂而创造的词汇，祂却从来不在乎，甚至祂本身是否存在我这样的‘意识思考’都未可知。或许对于拥有属于祂的天职的祂本身来说，这样无识的状态反而有利。你们人如何说的……是了，大道无情……如果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一个不能改变的事情，它一定有必须改变的理由，是那个祂的意志……既然发生了，不如去做点今后的人生你想做的事情，比烦恼为什么这件事会发生要有趣……我可不想……在你回到我身边的时候，看到一个无趣的故事啊……”
龙神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封元汐看着它随着鼻息——如果只是元神也存在呼吸的话——轻微飘动的龙须，她知道，这条龙又睡着了。
封元汐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轻轻的上浮，逐渐被红光包裹，朝着上方的虚空而去。再去俯瞰脚下巨龙的时候，她才注意到，龙的右角有一截断裂的痕迹。她知道，那是龙神曾经割断自己的龙角，留给世间的。
下方的光越来越远，巨大的龙头渐渐成了一团模糊的白色光团，凝聚在一条乳白色的光带上。
一阵的天旋地转，封元汐眼前一片黑盲，突然身下一痛，跌落在了冰冷坚实的地上。
她抬手，默默地面，冷硬。鼻尖轻轻的抽了抽，是潮湿又有些腐败憋闷的空气。
她还在梦中，封元汐十分确定。只是，现在……她这又是在哪里。
四下看去，自己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笼罩的红光，她身影也在黑暗的吞噬之中。脚下虽然踩着地面，但是身体给她的感觉却不是坚实，而是仍然有些虚浮的。
封元汐正准备朝着一个方向移动，来探索一下眼前的这片浓黑的空间。眼角的余光就看到黑暗的某处，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出现了。
下意识的，封元汐将自己藏到了背光的地方。
因为第一次在梦境中，被夷君直接弹出梦境的经历，让封元汐不敢贸然在这个她完全没有印象的梦境中显露自己的身影。谁知道会不会和之前一样，被这个梦境里出现的人，发现自己的身影？
封元汐才意识到，刚刚的自己，是出现在了龙神的梦里，而不是她自己的梦里，所以才能和对方在梦境中对话。
那现在这个梦境又是……
亮光逐渐的近了，封元汐看清了，是一个拿着火把，穿着长袍的人，这个人年龄显得很大了，十分老态。
老人拿着火把，缓慢地走过了长长的通道。
封元汐躲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尾随着那个人。
这里是一个潮湿阴冷的山洞。洞穴的路径很长，途中还有许多分叉，但是老人对这里的路径很熟悉，在选择岔路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
尾随在后的封元汐，跟着对方一路前行。不知道自己走出去多久，似乎这个洞穴长的根本没有尽头。
就在封元汐以为自己要无止尽的走下去的时候，前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封元汐很小心的找到了可以隐蔽的地方，朝着前方探出了半个头去。
在火把光亮的照射下，封元汐看到了，前方是一面光滑的石壁——不，或者，应该说，是一道石门，一道火光都照不到它顶部的高大石门。
石门的下方，有一个黑袍白发的身影背对着老人，正盘膝坐在门前，仰着头，看着石门上一个有着奇异花纹的圆形石盘。
封元汐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知道那个白发的身影是谁。
“已经五十年了，夷君，你还要继续等在这里吗？”老人开口了，声音沙哑而缓慢。
他口中的话，印证了封元汐的猜测。
“五十年了，你已经老成这样了吗？”夷君从地上站起，转身，看着老人。
封元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脸上没有面具，那双眼睛是金色的，蛇的眼睛。他神情复杂的看着老人，叫出了他的名字，“冯川。”
“我当然会老去，因为我是凡人呀。就算是跟着龙神修行，我也仍然是凡人。”这样的冯川虽然老态，但是语调平和轻松。
“以你的聪慧，原本应当可以成为人神的。”
“夷君，中土的神，和荒原的神是不同的。”冯川说，“你看龙神大人，他从诞生就是山川河流的守护神，可是守护神的灵魂是不自由的。我是个庸俗的凡人，只想作为一个人或者，作为一个人死去，不想成为一个不得自由的神。”
夷君有些厌恶的皱眉，一甩袍袖，又转回身去：“还是说说，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吧。”
“我就要死了，我知道我的天命，就在明日。”
夷君的身体很明显的微微抖了一下：“你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冯川。”
“如果我不在，你就会想办法打开这个禁制，让龙神大人离开这个禁锢之地，我说的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