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白芷,我们当官了,我们当官了,皇上夸我们是天下侍女的典范,原来当丫头也可以当官的,还能名动天下,现在我们都出名了。白芷,我们当官了,当官了……”初秋叫嚷着,抱着自己的女官服,奔出聚客厅,边跑边叫嚷着,“我当官了!我当官了!”
展颜亦是欢喜的,这不仅是一种荣耀,更意味着自己的身份尊贵。
这是她们在沙场拼杀得来的。
展颜问:“姑姑不高兴么?”
素妍讷讷地看着难掩喜色的展颜,“你和飞飞无碍,可是对我和二姐,这又意味着什么?我的亲事本就艰难,封赐二县,世袭罔替,我与二姐今生只余一条路:嫁作皇家妇!”
她高兴不起来,如果可以,她宁可不要郡主之尊的封号,只换一枚免死金牌。
“素妍一生,最想做的是守护家人的平安,荣华富贵我从不奢求!”言罢,她凄然转身。
她的冷静,似给江舜诚泼了一盆冰水。
江家近年的风头着实太盛,他在春天时被赐封为文忠候,而次子的平西候爵位,亦可世袭五代。
公候爵位通常有三种:世袭罔替,即同等爵位传于后世子孙;世袭,即每传一代降一级品阶;还有一种,是终身的,只一人、一代。
江舜诚所得的爵位是文官爵位,通常这样的文职候爵是不会世袭的,但皇上为他开了特列。就连素妍的郡主封地,亦能世袭,按照规矩多是传予她的嫡长子,可素妍现在还待字闺中。
柳飞飞似被她的话给吓住了,奔了过来,拉住她道:“师姐。那我呢?那我呢?”
素妍灿然苦笑,心底莫名地涌过失落与害怕,“你没事。没有‘世袭罔替’,你会平安无事的。况且你那个封地,是可以随时收回去的。”
柳飞飞歪着脑袋,一脸茫然:“我不懂,师姐,我不懂,你有两个县的封地,皇上又不会收回。你为什么不高兴呢。你看我,即便皇上以后会收回去,可我依然高兴的。”
“我这一生。只要握住自己想握住的东西,旁的皆可不要。有时候过重的隆宠,便是一种束缚,而我到底是与皇家无血脉亲缘的女子,皇上封得这么厚。便就意味着,我只能做皇家妇,没有人会允许把自己的土地和百姓给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可以高官厚禄,可以金银财宝,但却不是土地,不是百姓。”
柳飞飞似懂非懂。茫茫然看着满是忧色的素妍。
江舜诚与江书鸿等人却明白,素妍为什么说出,愿以郡主之尊与封地换取免死金牌的用意。
他们尚在边城时。皇帝便已经有了主意,将夺下的六镇划为两县,又将这两县赐予柳飞飞与江展颜。长平县主、仁和县主,多吉祥的名字,从那时起。皇帝就打算好的。也许,皇帝也知晓柳飞飞与江书麟是彼此喜欢对方的。要江书麟为他驻守边城,而他们守住的却是柳飞飞的封地。
长平县、仁和县,虽是县,可每县只得三镇,因是边城之地,人烟稀少,两县加起来,还不及金华县一半的人口数。
金华县下面还有十三镇,在边城算是富庶县。
这,便是帝王的驭臣之术,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有其用意。
即便她与柳飞飞站在一边小声说话,还是落入江舜诚的眼里。看着不喜反忧的素妍,“你想多了。”
“爹,我没有想多。如果可以亲见龙颜,我还是会请求皇上收回两县封地,若我有可以讨求什么,我宁要免死金牌。”她固执地说完,扭头离去。
三房、大房给展颜道贺,人人脸上都洋着喜色,这一年对于江家来说,可谓是喜事连连,江家男人没有凭借裙带关系,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下了封号,得到了荣华,这比因为将家中妹子、女儿嫁给皇家得来的更令人敬服。
江舜诚双手负后,最初以为素妍只是随意一说,可看到人人皆欢喜,唯独素妍面带隐忧的神色,有些闷闷的不快。朗声道:“大儿媳妇、三儿媳妇,待正月初十家里得好好的办一场,该请的亲朋好友都请来热闹一番。”
虞氏面露喜色,没什么比她女儿得了封赏更欢喜的,何况这亦是素妍自己挣来的,道:“书鲲封为平西候,妍儿、孙女儿都封了郡主、县主,是得借着你的大寿好好地办上一场。”
江舜诚扫了眼江书鸿,道:“明儿入朝,索性厚着脸皮再与皇上请道圣旨。文忠候世子、文忠候世孙之位一并定下,让大房的人亦乐乐。”
沈氏抿嘴露出笑颜。
张双双暗窥着丈夫,果见江传嗣眼底有按捺不住的喜色,亦就是说这爵位总算落在他们身上了。
何氏不安地伸手扯着江书鹏,使劲在冲他眨眼睛,凭什么得是大房的,大嫂掌家,右相府大,亲朋极多,什么好处都被他们得尽了,如今连这世袭的爵位也要落到大房。
江书鹏不以为然,装作没瞧见,道:“这事儿,爹早该定下来了。”
江书鲲接过话道:“恭喜大哥了!”转而对江舜诚道,“既然爹要讨个恩典,索性亦将我家传远定为平西候世子的恩旨一道讨了吧。”
沈氏忙笑道:“这是应该的。按照朝廷的规矩,袭父祖爵位,都是嫡长子孙,应该的,应该的,二弟让远儿袭爵,更是应该的,若是给了旁人,这岂不乱了规矩。”
瞧着是夸江书鲲这个决定好,实则是在暗说何氏痴心妄想,要乱了朝廷规矩,通常袭爵都是嫡长子孙,有的爵位因为没有嫡长孙终落得无后袭爵的地步。
幸而老五江书麒两口子不在皇城,如若他们俩在,以他们的性子,这府中又是一场风雨。
张双双惊呼一声,似恍然大悟,引得众人齐刷刷都看着她。“祖母、娘,今儿遇上这么大的喜事,还没放鞭炮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江舜诚忙唤了大管家,在右相府“文忠候”大门前、南门的“平西候”府大门前挂放鞭炮,一时间两边的鞭炮声起,噼噼啪啪甚是热闹。
邻里听到震耳的鞭炮声,各府的奴才出门观望。
胡长龄坐在花厅上饮茶,小厮禀道:“老爷、太太是对面街江家在放。”
胡刘氏舒了口气,一脸羡慕。
胡香兰愤然啐骂道:“都怪三姐,居然要害江小姐,也至我们两家的关系闹得这么僵。江丞相春天时封了文忠候,现在江二爷封了平西候,这是何等风光。”
胡长龄问:“可打听清楚,因何事放鞭炮?”
小厮低下头,道:“打听了,听江家的下人与邻里讲,说皇上赐封江小姐为安西郡主,又赏两县的封地,还允世袭罔替。二房的孙小姐、柳小姐也晋为县主,各赐一县封地,就连着跟着服侍三位小姐的丫头也晋为正八品女官,享受内务府女官俸禄,赐黄金、赏女官服……”
胡香兰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她家的丫头都做女官了?”
胡长龄一脸深思,“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让侍女为女官,自来除了宫中,唯有各亲王府、郡王府才有的事。”
胡刘氏搁下手里正剥着板栗,要将板栗剥出来研成粉末,备年节时做板栗糕用。道:“上回去七皇子府参加冬宴,听几位王妃、侧妃们讲过,说这几个丫头也跟着上阵杀敌,那个叫初秋的丫头听说这大半年下来,杀了六十九个敌贼,是几个丫头里杀得最多的。”
胡长龄这才回过味来,“如此说来,皇上封她们为八品女官,也是该得此封赏。真没想到,连江府的丫头都如此神勇。右相府不可小窥呀,文臣武将都出齐了。”
胡刘氏不紧不慢地道:“这有何好的。连七皇子妃都说,江家的风头太盛,可要遭来是非。不说旁的,只怕这是非要落在安西身上。”
胡长龄是听过耳闻的,素妍与吴王似有些暧昧,而左肩王妃还盯着素妍呢。如若素妍真做了吴王妃,这可更了不得了。
胡长龄微微一笑,“江舜诚是何需人也,就是他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成人精,旁人能想到,他一早就想到了。安西贵为郡主,又有封地,再加上一句世袭罔替,嫁入皇家是跑不掉的。”
胡香兰听到这儿,心里暗想,当年与素妍好的为什么不是自己。如果是她,绝不会去害素妍,只会和她更好。“爹的意思是说,江大姐儿做王妃、世子妃是铁定的事实了?”
“皇上赐了两县,还允世袭罔替,怎么可能将这样厚封给人外姓人,自然得是他们皇家子孙方可享受的。从这点看,皇上就是在告诉旁人,江素妍只能做他们皇家的女人。”胡长龄捧着茶盏,热度透过茶盏传递到掌心。
胡刘氏笑道:“老爷也不必羡慕江相爷,你是个有后福的,四姐儿进了七皇子府,自中秋前夕入府,如今深得七皇子之心,盛宠正浓,就是各官员敬献的孝顺礼物,侧妃没有的,她都有一份。”
胡长龄想到这里,心稍微平静些,好歹他亦是七皇子的岳父,要是将来静王登基,以七皇子与静王的同胞兄弟情义,自不会亏了七皇子,自然的,他也会跟着沾光。点头道:“下回见了菊儿,当得提醒她几句,无论是正妃、侧室,得有儿子才能安享受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