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口上的燕子楼今夜格外热闹,新来的胡人舞姬在台上扭得欢快。
胡人较比中原人大多眼窝略深,鼻梁高挺,肤色不似中原女子的牛奶白,皆泛着迷人的蜜色。
台上的舞姬容貌更是明艳,一双勾人的眼眸望过来便是满满的深情。
待舞姬不停旋转起来,艳丽的裙摆飘成满月的弧度,台下轰然叫好,赞赏惊叹声不绝于耳。
可坐在第一排最左边,有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把玩着手里的核桃,对台上的节目很是兴致缺缺。
燕子楼的妈妈一见这位身穿绛紫纹云锦上绣海崖纹的金主露出丁点不耐烦来,立马唤了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眉开眼笑走了上来。
“孟公子,您今日来燕子楼怎么没和刘妈妈我说一声,姑娘们,”她招了招绣帕,眼角笑成了朵花,脸上的脂粉扑扑的往下掉:“快来陪陪咱们孟公子,务必要让孟公子感受到咱们燕子楼的热情。”
“孟公子~”跟在刘妈妈身后的一堆花枝招展的姑娘立即拥了上来团团围住这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少年郎不耐的皱眉挥手驱赶道:“去去去……一堆庸脂俗粉,还想占小爷我的便宜,离小爷我远点!”
几个姑娘顿时脸上讪讪,“孟公子……”
其中一个仗着颜色姣好一些,笑眯眯将手搭在少年郎肩上,捏了嗓子娇媚道:“孟公子,别生气嘛~”
说着,她剥了颗如玉的葡萄送至少年郎嘴边:“孟公子,来……”
少年郎愈加不耐,狠推了一把这女子,拔高了声音道:“小爷我说让你们滚,听不懂人话吗!”
整个燕子楼都静了下来。
刘妈妈望着少年郎直头疼,谁不知道他是如今只手遮天的太宰府独子,一贯横行霸道肆意妄为惯了,也不知这个小魔星今日发的什么脾气。
不过一瞬,刘妈妈立马又摆了张和气的脸正要迎上去,一个穿着玫红衣裙魅惑的女子出现了,按住刘妈妈道:“我去。”
一阵香风飘过,玫红美人儿坐在了少年郎身侧,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似嗔非嗔看向少年郎道:“孟公子看来是厌恶奴们这些庸脂俗粉了。”
少年郎这才敛了点不耐的神情,拿着扇子挑了挑玫红美人儿尖尖的下巴,笑道:“玫美人这等天香国色怎会是庸脂俗粉。”
“我还说燕子楼没有美人儿了,原来都是被刘妈妈藏起来了。”
“得了……”玫美人慢悠悠伸出指尖推开折扇,轻慢的举动在她手里做来却显得魅惑迷人,她捂住红唇笑了笑:“奴自知红颜已老,入不了孟公子的眼。”
这话一出,后面的人眼珠子都快粘在玫美人身上,恨不能自己亲揽着玫美人温声细语安抚她,世上还有比她更有魅力的美人儿?
玫美人没看他们,只朝少年郎继续道:“今日将是虞美人第一次登台献技,那虞美人正是青春年少,想来孟公子眼里心里都在等着虞美人,自然看不上台上这些开胃小菜。”
少年郎摊开折扇,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道:“虞美人?小爷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言,还是说……”
少年郎还未发育完全的眉眼看起来精致莫名,雌雄莫辨,此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如果你们燕子楼虚假宣传,小爷我看燕子楼也就没必要在京都办下去了。”
刘妈妈顿时冷汗涔涔,太宰府的那位最宠这小煞星,若他发了话,莫说她燕子楼背后没有天大的背景,便是有,也只能乖乖滚出京都。
刘妈妈干笑了两声,甩了甩帕子道:“哈哈,哈哈……孟公子惯爱说笑。”
玫美人意味深长看了眼少年郎,“孟公子尽管放宽心,那虞美人奴偶然得见过一回,当真是……世间仅有,奴还想说孟公子到时可千万莫要有了新人忘了奴这个旧人呢。”
玫美人转而看向刘妈妈,“刘妈妈,是不是快到虞美人上场了?”
“哎哟~瞧我这个记性,”刘妈妈拍了拍脑袋,已经收拾好表情一脸喜庆道:“对对对,是要到虞美人了,妈妈我这就去喊她。”
刘妈妈噔噔噔上了二楼,没一会儿,只见一个红衣黑发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逐着红绸旋身飞舞而下。
她赤着雪白双脚,在一堆蜜色的胡人舞姬中间踩着鼓点舞起来。
红衣翩跹,水袖柔美,舞姿伴随着密集的鼓点愈演愈烈,到最后竟舞成了一朵朵美丽的虞美人花。
台下众人未见其面便已经沉迷在这舞蹈中如痴如醉。
少年郎离台上最近,便能清晰看见台上虞美人那清润的眸子,似水一样清,似雪一样冷,似风一样捉摸不透。
许久,舞毕,面纱在最后热烈的一舞中悄然滑落,现出虞美人的脸来,衬着红衣是热烈和清冷的揉杂,像初春刚刚解冻的冰面,像清晨荷尖上一颗晶莹剔透的露,又像是柳树上抽出的第一枝嫩芽……
少年郎眼眸直愣愣盯了半晌,直到台上的虞美人对着台下的观众盈盈拜了拜再悄然退去都没回过神来。
刘妈妈脸上此刻脸上笑得跟菊花一样灿烂,道:“孟公子?”
少年郎没应。
刘妈妈再提高了点音量唤道:“孟公子?”
少年郎这才猛然回神:“啊?哦。”
刘妈妈半是讨好半是炫耀道:“孟公子,您看咱们虞美人如何?”
“别的不说,咱们虞美人为今日一舞可是苦练三年呢,妈妈我敢担保,满京都的花楼可再没一个能有咱们虞美人这样好的舞姿的。”
少年郎大约是觉得自己方才看痴的举动有些丢人,他拿起桌上的两个核桃把玩,心不在焉道:“跳得也就那样罢。”
楼上的虞美人恰好听见这话,开了小窗慢悠悠瞧了他一眼,正对上少年郎若有似无一直追寻她背影的眼神。
身后的小婢鼓着脸道:“这位孟公子方才明明看着美人您的舞姿都看呆了,如今却偏说您跳得一般,让人好不气恼!”
虞美人阖上了小窗,也掩住了少年郎澄澈的目光,“阿菁,慎言。”
真是有趣啊,堂堂只手遮天的太宰之子,唇红齿白得不辩雌雄不说,竟还留有那样清澈不含丝毫杂质的眼眸。
方才跳舞得时候她便注意到了他,虽然看得呆了,却不似其他色中饿鬼,也没有毫不掩饰的赤裸欲望,那眸光干净得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楼下,坐在少年郎身后右侧的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听到孟星河这样说,忍不住了,讥讽道:“孟星河,你会不会欣赏?”
“虞美人跳得这么好,你居然说就那样?也不知道是谁刚才看得一动不动的。”
少年郎回过头来,浑身懒洋洋的:“哟,这不是方鸿吗?”
“怎么?燕子楼的老面孔都被你霍霍完了,今天又看上了新来的?”
“你想在美人面前出风头我管不着,不过方鸿,你要是想从我这儿找补着博美人好感,怕是找错人了。”
一旁公子哥的朋友拉了拉方鸿衣袖,小声劝道:“算了,算了方鸿……”
方鸿挣开被拉着的袖子,脸上沉得能滴水:“你别拦我。”
“上次你和你小跟班阴我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然咱们今天好好玩玩?”
方鸿狞笑:“你的小跟班呢?让他们出来!”
孟星河伸出长腿踹翻后面的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对付你这个被酒色掏空身体的花拳绣腿还用得着别人?”
“小爷我家的小厮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打趴下!阿大……”
“是,少爷。”一直跟在少年郎身侧站着的沉默小厮顶着个大块头站了出来,眉间有道疤,更增添了几分凶悍之意。
阿大单手举起了跟前方才被自己家少爷踹翻的桌子,一双眯眯眼努力睁大着看向公子哥:“就是你要找我们家少爷麻烦?”
阿大奋力睁大眼睛的情形有点好笑,但配合上他眉角的一道疤,没人敢笑出声来。
公子哥被吓得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手让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瘦弱小厮在前面挡着,强装镇定道:“孟星河,要不是你有个好爹,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嚣张跋扈?”
孟星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示意阿大把桌子放下,“怂货,小爷我就是投了个好胎怎么了?有本事你回娘胎重造一下,啧……”
他上下大量了方鸿一眼,“也免得如此不堪入目,丑得千奇百怪。”
说罢,合了折扇道:“阿大,我们走,不与怂货论长短。”
阿大憨憨回道:“是,少爷。”
后面的方鸿气得脸红脖子粗,手上不知抓了什么,径直朝孟星河扔去,砸在他后脑勺上,“孟星河!”
“咚”,孟星河没预料到他背后偷袭,硬生生挨了这一击,后脑勺立时肿起了一个硕大的包,他摸了摸,手指上触到了一丝湿热的液体。
场面一时寂了寂,虞美人察觉到方才的动静,出了门自二楼向下望去,恰看见方鸿背后行凶的一幕。
孟星河直直倒了下去,耳边响起阿大慌乱的呼喊:“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