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近两日一直被困在皇宫内和诸位大臣处理西北流民一事。
青年皇帝前几日携妩爱妃去别苑游玩,没成想被不知打哪儿来的一堆流民冲撞,一时间人仰马翻,妩妃受惊跌落銮舆,当场见了红。
天子龙颜大怒,近前侍卫立时将一马当先的几个流民缉拿住。
不过碍于人数众多,怕引起更大的骚乱,倒没有将他们当场击毙,只用武力威慑住,让邢府派兵将他们一并捉拿归案。
说来也巧,小产的这位妩贵妃,乃是当朝一品官员太尉的女儿,本名顾妩,自小捧在心尖尖上的,半点委屈也未曾受过。
惊闻如此噩耗,太尉当夜便策马入了宫,在自家女儿榻前哭红了眼。
等到次日朝会,更是不得了,当着朝廷众大臣的面是一顿参,下至七品芝麻官,上至一品大员,没几个不被骂的。
青年皇帝坐在龙椅上,只觉如坐针毡,到最后就把目光放在了老神在在的孟元身上——这便是少数几个没被太尉参折子的同僚之一。
太尉已经气红了眼,“本官倒要问一问你们,啊,这流民哪来的,哪来的!”
“吴大人,”他盯着一个黑壮的官员道:“城门边上都是你发配的兵将看守,你说说,他们是如何看守城门的,竟放了一堆刁钻难民进城!”
“还有方大人!”太尉转向方成业,厉声道:“我听闻这些难民都是从西北坝州来的,你掌管天下的水利农垦,可知道他们是为何成为难民的!”
方成业额上冷汗岑岑,“这……”
太尉冷哼了一声,怒而拂袖,眸光渗然的看着方成业:“你不清楚,本官却是打听出来了,方大人,你要听一听吗?”
孟元双手交叠握着搭在身前,安抚着开口了:“顾大人,此次意外发生确实令人扼腕,罪魁祸首当然势必要严惩不贷。”
顾太尉神色微缓。
“不过,”孟元语调微转,“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处理好涌入京都的流民。”
“怎么处理?公然谋害皇族子嗣,自然是统统抓起来处以极刑!”顾太尉道。
孟元摇了摇头,“此法不妥。”
顾太尉看了眼孟元,阴阳怪气的开口:“孟大人,既然本官说的你不同意,那本官倒要好好听听你的高见了。”
孟元站出来对皇帝拱了拱手,道:“臣以为,西北难民还需妥善安置,划拨灾银,以慰民心。”
青年皇帝不悦,拍着扶手沉声道:“所以孟卿的意思是他们害了朕未出生的子嗣,朕还要宽恕他们?”
“这真是岂有此理!”
殿下众臣子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陛下,”孟元再拱手,“难民是如何知晓陛下的车銮,又能加害于陛下子嗣呢?臣只怕……是被乱臣贼子利用啊!”
“西北难民之于我荣国的江山社稷,与其他百姓相比,又有何区别之分呢?没有他们,荣国何存焉?”
“他们皆是陛下的子民啊,而今陛下的子民正在城外忍饥挨饿,陛下仁善宽厚,又怎会因为自己的子民去迁怒其他与此事不相干的子民?”
青年皇帝沉思了一会儿,果然被说动,令孟元处理好此事,妥善救济难民,又命顾太尉全力调查此事的幕后黑手,务必将他们缉拿归案。
……
孟星河被刺当日,临近深夜,孟元才从宫内回来。
顺天府府尹郑修在孟府中已经等候多时了。
桌上的茶水续了一遍又一遍,等到第四壶茶的茶味都寡淡的像白开水一般,郑修才瞧见孟元走了进来。
身上还穿着上朝时候的朝服。
郑修站起来,“孟大人。”
孟元摆了摆手,“郑大人,不必客气,请坐。”
“不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侍婢再上了两盏茶上来。
府尹低声道:“下官今日接了桩和贵公子相关的案子,怕事有蹊跷,所以来和大人禀报一声。”
孟元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哦?什么案子?”
“今日孟公子在街上遇刺,好在他身边有个贴身奴仆,及时抓住了这位妇人,送到了顺天府。”
孟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很快恢复如常:“说下去。”
“下官今天白日审问了一番,那妇人咬定就是因为孟公子之前当街将她夫君送进了牢狱,导致一家生活无以为继,她心中怨恨,这才干出当街刺杀孟公子的事情来。”
“她夫君犯了什么事被抓?”孟元问道。
“干了小偷小摸的勾当,被孟公子发现及时制止了,也是送到我们顺天府来处置的。”郑修解释道。
孟元点了点头,声音渐缓:“本官知晓此事了,难为你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跑这一趟。”
“大人说得哪里话,依下官看,孟公子和善可亲又聪明伶俐,整个京都都难找出似孟公子这样好的。”
郑修拱手:“夜已深,下官便不再打搅大人了,告辞。”
孟元微微颔首,喊了李管家送出门去。
温和卿从屏风处绕了出来。
孟元垂眸看着茶盏,“都听见了?”
温和卿点了点头,“西北流民来得过于凑巧,孟公子遇刺一事偏偏也赶了巧,雕琢痕迹太重,不得不让人怀疑布局之人究竟是真蠢,还是故意露出痕迹来让我们察觉……”
孟元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不妨想想,这背后之人故意露出马脚是为了什么。”
温和卿沉思起来。
……
孟星河居住的小院中,小纨绔正坐在床榻边上泡脚。
听到阿大从顺天府得来的消息,一双好看的眉毛又皱了起来,“所以她是为了她夫君报复我?”
“她夫君人呢?”
阿大挠了挠脑袋,“顺天府尹说,死了。”
“死了?”孟星河神色怔忡,脚下无意识的拍打着水面。
虞晚道:“当朝窃盗已行,而不得财,需笞五十。”
“也许他身体瘦弱,没能撑住……”
孟星河想了想,“我没错。”
虞晚看向受伤的小纨绔,见他神色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他犯了错,理应受到惩罚,否则他日若因他的一己私欲,偷盗成瘾,祸害得便是其他无辜者。”
他说完不由看向虞晚,脖子都伸长了,眼里映着两团烛火,亮亮的。
虞晚心头一跳,而后温柔笑了笑:“是,你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