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只剩甄颢一人的茶间,从房梁上跳下来一个相貌平平身形瘦小的中年人。
中年人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他,然后附耳道:“你接下来……”
甄颏自父亲去世后,便一直跟着二叔甄应嘉,许是因为他父亲早亡,二叔还有家里老太太对他十分宽厚。
他一直想做一番事业出来让二叔看到自己的能为,偏偏有个堂兄甄頫压着他,让他出不了头。
甄頫遇害的消息传回府里,他表面上悲切,暗地里确实高兴不已,这几日他想着以后就轮到自己出头了,一直心情大好。
甄颏正兴致盎然地调戏院里的丫鬟,甄颢一脸慌张地闯了进来。
甄颏脸色阴沉正欲发作。
甄颏压着声音急切地道:“颏二哥,麻烦你让这丫鬟先出去,弟弟我有件天大的紧要事要和你说。”
甄颏心里暗骂甄颢没眼力见儿,不过看着他面色慌张,好像真有急事,挥手让衣衫不整臊着脸的丫鬟退了下去。
“现在可以说了,要是没什么事你跑来晃点我,你可仔细着。”
对于甄颏的瞧不起和不耐烦,甄颢恍若未闻,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
“今日我去书房寻父亲时遇到了那扬州知府汪仁同汪大人,他一脸神秘的拉住我说有关于我甄家的要紧事要同我说。
我将他带去我的院子后,他神秘兮兮地交给了我这么一本册子。”
甄颏接过册子看了看,撇嘴道:“这什么劳什子册子,名字都没有,和我甄家有毛线关系?”
甄颢道:“那汪大人说这是从白莲教密室搜出来的,上面记录了扬州大大小小所有官员的详细信息。
本来他今天上门要亲手交给父亲的,无奈父亲因为頫大哥遇害的事对他有怨,又赶上急事匆匆出门了。恰好遇上我就交给我了,让我务必尽快交给父亲。”
甄颏奇道:“既然是这样的紧要事,你速去寻二叔啊,找我作甚,莫不是要把这跑腿的功劳让给我?”
甄颢面色一黯,闷声道:“我问过父亲身边的小厮,说父亲有要事出去了,今日是不回府的。我就准备交给老太太做主。
却因为想经商弄茶之事,恼了母亲,罚我一个月不得入内宅烦扰老太太清静,方才去了好说歹说就是不让我过二门。”
甄颢神色悲戚,看得甄颏都有些动容,家里对这个庶子确实是有些不待见,据说是他姨娘生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你是想让我带你进去见老太太?可是二婶亲口下令不许你进内宅,我的脸面也不好使啊。
你也知道,在府里,长辈身边的那些奴才我们做小辈的都得敬着,不敢得罪。”
甄颢赶忙回道:“我如何敢让颏二哥你作难,我是过不了二门了,只能央烦二哥你将这册子带进去交给老太太。”
甄颏挑了挑眉道:“你就这样将这份功劳送给我了?”
甄颢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还请二哥在老太太面前捎带着提我一句,也好早日解了禁令,去给老太太请安。”
甄颏撇了撇嘴暗道这小子还真是惨。
“行罢,这册子我就替你交给老太太。
你跟哥哥我说句实话,你想经商是不是为了让二叔看见你的能耐,你那茶艺真是好的没话说。”
甄颢苦笑道:“二哥你误会了,我还是能认清自己的位置的,如何敢肖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
我就是想在出府前攒下一点家业,免得过惯了好日子,出府后日子太穷受不住煎熬。”
甄颏听了有些同情,他自己虽没了父亲,但是毕竟是长房嫡子,根本不需要烦心衣食住行这些琐事。
“那就好,你去经商的事我也会在老太太面前替你说说话,你可别忘了今天说的话。”
甄颢面色一喜,连忙打恭道谢。
“多谢二哥,若是弟弟日后赚了银钱一定备上厚礼来拜谢二哥。”
将册子托付给甄颏后,甄颢面带喜色出了甄颏的院子。
待甄颢走后,甄颏唤来自己的长随兼军事来顺儿。
他自然不会傻傻的把册子交给老太太,老太太只在内宅享乐,不太管外面的事情。
他要得到二叔的认可,才能像甄頫一样在外面有权有势想做什么做什么,所以这册子还是得交给二叔。
甄颢没能为连二叔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不代表他也和那个废物一样。
“来顺儿,你安排人快马将这个送到二叔手里。”
来顺接过册子有些不解道:“爷,老爷吩咐过了,他有急事出去处理,不许府上烦他。我也不知道老爷究竟去了哪里。
这是什么东西,要这般紧急送去给老爷?”
来顺儿是甄颏信重的心腹怕,平时也经常主动询问一些情况替甄颏出谋划策。
因此来顺儿一问甄颏便将册子的来龙去脉告知了他。
“你说难不成真要送去让内宅老太太做主,难得有个在二叔面前露脸的机会。”
来顺儿沉思片刻,两眼放光道:“爷,你的机会来了。”
甄颏一头雾水,问道:“机会,什么机会?”
“这个册子便是爷的机会。
这段时间外面有许多人在听风阁投稿诬陷我们府上和白莲教有勾结,爷知道罢。”
甄颏道:“如何能不知,那些球攘的,白莲教怕我甄家才不敢招惹,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我们和白莲教勾结了,简直是血口喷人。”
来顺儿神秘一笑,“所以我说这是爷的机会来了啊。
那些人投稿诬陷我甄家,还大言不惭地摆擂,让不服的人也投稿辩驳,之前老爷安排了人去辩,因为没实证所以没辩过。
若是爷将这册子的内容投稿到听风阁曝光出来,那些谣言就全都不攻自破了。”
甄颏有些迟疑,“那些谣言大多都是从那劳什子听风阁出来的,他们会帮我甄家证明清白?”
来顺儿道:“爷有所不知,这听风阁就是靠着公平开放才能屹立不倒,那些谣言虽是听风阁传出来的,却都是外面那些人投的稿。
老爷之前派人投稿听风阁也都刊登了出来,所以不用担心他们不登我们的。”
“我还是觉得不妥,不如咱们自己派人将册子的内容传开。”
来顺儿苦笑道:“爷,哪儿有那么容易,老爷不知派了多少人在坊间洗清嫌疑,但都没人相信啊,那些人就认准了听风阁,不敢投到听风阁的那些人压根都不信。”
甄颏皱了皱眉,“这听风阁还真他娘的讲究,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一定办好了,让二叔看到我的能为。”
来顺儿躬身道:“爷放心,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来顺儿走后,甄颏做着被二叔发现才能得到重用最后掌管甄家的美梦,心情大好之下把之前那个丫鬟又唤了来。
不多时,房内便响起甄颏的喘息声以及一阵阵不可描述的鸟儿啼鸣……
开心享乐的甄颏还不知道他早就被陈颍算计上了。
来顺儿前不久收了听风阁的人一笔银子,让他打听甄家内部有关此次甄家和白莲教之事的消息,如果有什么重要消息就在主子面前提一提听风阁,让他们到听风阁投稿。
因此才有来顺儿极力劝说甄颏将册子投稿到听风阁。
当然来顺儿不是什么暗子,他是甄颏父亲留下的人,是忠于甄颏的。
他确实觉得这是甄颏得到甄应嘉看重的机会,才会让甄颏这样做。他不过是在其中顺便赚了笔外快罢了。
因为情报足够详细,陈颍将汪仁同、甄应嘉、甄颏以及来顺儿的心理分析的很透彻,并对应着设计了一套环环相扣的谋划。
甄应嘉让人埋伏自己的福船都在陈颍的掌握之中,福船之所以在金陵外停了两天就是为了等汪仁同前去甄家。
在汪仁同离开前甄应嘉得了消息,陈颍的船启程了,埋伏的人也成功将船凿沉。
但是他甄应嘉却出现在了现场,带着埋伏的水匪追杀凫水逃亡的陈家人。
得到消息的瞬间甄应嘉就明白自己中了圈套,连忙撇下汪仁同赶去补救。
这样便创造出了机会让甄颢能在甄府诸多目光注视下接触到汪仁同。
甄颢喜好茶道是真,要经商弄茶是真,邀汪仁同到院里请求帮忙亦是真,那将册子推说是汪仁同所赠,数真藏一假,便都是真的了。
汪仁同连甄颢银子都收了,无论如何他都背定这口锅了。
到时候册子里的名单由甄家曝光出来,甄家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汪仁同也必将被甄家清算泄恨。
唯一的代价就是甄颢这颗暗子会被迁怒,哪怕陈颍安排的天衣无缝,让他没有丝毫嫌疑,但是他是庶子,他参与了这件事,那就会拿他出气。
反正他一个生母“犯了错”的庶子,在甄家本来就不怎么受待见,完成这个任务之后陈颍给他的奖赏远远足以弥补他的损失了。
而且他也不算暴露,说不定以后还能再用上他。
不管怎么说,代价比起收获可以忽略不计,陈颍这一番布局谋划,称得上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