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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君漓下意识应声抬眼,便见那牢中的情况,已然有了些微的变化。

精神早已被厉鬼们吓得崩溃的死士仍旧是那派疯癫之状,先前留有两分神志的死士,面上神情却变得与之前不尽相同了。

有人面露痴色,对着面前厉鬼便用力蠕动了身子;有人则目带精光,捧着眼前鬼物大呼了什么“心肝宝贝”。

另有抵着地牢石墙哭爹喊娘的,满地打滚当自己是出栏肉猪的……

还有边角里那名扶离死士,他仿佛将身侧的厉鬼看成了仇人,纵然手脚被麻绳绑了个结实,也要红着眼睛拼命蹦跳着扑上去,与之“扭打”成一团。

……打起来的那个就算了,那几个对着鬼物又亲又啃又喊“心肝宝贝”的,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少年面上抽|搐不已,他认认真真地盯着那几名不见人形的可怕厉鬼看了半晌,又转眸看了看对着他们“胡作非为”的几名死士,只觉人生都幻灭开来。

这帮人……是不是忘了他们才被这些鬼怪吓得屁滚尿流,险些猝死当场啊?

墨君漓脸上的表情愈发的一言难尽,他遥遥一指地牢,面带瘟色:“阿辞,他们这又是……”犯的哪门子疯?

“他们是生了幻觉。”慕惜辞敛眸轻笑,嗓音内难得见了几分轻快,“有这些鬼物帮忙,入得此阵的人会看到自己最难以抵挡的东西。”

“比如那边那个。”小姑娘下颌微抬,示意他看向某个对厉鬼“意图不轨”的死士,“他难抵‘色’,所以,在他眼中,那鬼会变成绝世佳人。”

“还有这个。”目光转向那个面带痴意的。

“他慕‘财’,厉鬼在他眼中,就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这还有放不下去世多年的父母的、想像家畜一般毋需每日奔波劳碌的。”

“总之,无论他们面前的厉鬼长得有多可怖,只要这幻阵开时,他们还有理智,能见到的,便只有自己最为抵挡不住的人或物。”

“人嘛,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会失去理智;在得偿所愿、满心欢喜之时,同样会失去戒心。”

“只要他们彻底放松了警惕,”慕惜辞说着,笑吟吟地撑了下巴,“那幻象便会瞬间破灭。”

“想象你上一息还抱着美人财宝又亲又啃,下一息兜头便是一张鬼面……那感觉,啧啧——”

倘若换作是他……前一瞬还红妆十里地接小姑娘上轿,后一瞬盖头一掀露出张鬼脸,身上还挂着零零碎碎的肠子肚子……

噫~

墨君漓冷不防生了满腹恶寒,他打了个哆嗦,连忙将那可怕的画面扔出脑海。

这要换了他,他绝对当场想出家!

“太狠了。”少年搓着手臂龇牙咧嘴,一面疯狂回想着自己近期有没有招惹过小国师,一面忍不住张嘴抬杠,“可是阿辞,万一有人心中无所求也无所畏呢?”

“或者,这两轮的折腾下来,依然没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呢?”

“阿衍,你哪来这么多问题。”慕惜辞闻声回头,似笑非笑,“真没崩溃也不怕,两轮下来,他总归是要心生疲惫的。”

“——只要他生出疲惫便够了,我白日里闲来无事配了点药,灌下去保准儿的头昏脑涨,问啥答啥。”

墨君漓闻此,嘴角抽得愈发厉害了:“既有这样的东西,为何还要设这鬼阵?”

他看那些丑了吧唧的厉鬼看得都要吐了!

“因为药不够分啊。”小姑娘投给少年的眼神越加像看傻子,“这东西难配得很,我忙活半日才配出一小瓶,也就够灌三五个人的。”

“再说,这玩意是药不是毒,我没敢配得太烈,依死士们的耐性,若他们豁出命去抵死不松口,这药的用处便没那么大了。”

“问出一两句七零八碎、似是而非的,倒不如不问,直接给他们剁了送回去,还解气呢。”慕惜辞摊手,“左右慢慢去查,也不是全然查不到。”

“最后……来的路上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小姑娘垂眸放轻了声调,“有些仗是免不了的,速战速决才是牺牲最小的解法,我们得多做几手准备。”

“观风阁似燕川、陆丘这样的精锐到底是少了些,光凭他们,想要渗透入各国朝堂,委实忒难了点。”

“而眼下,我们捉了这些死士——”她慢悠悠地抬了眼,杏眸内满是奇异的光亮,“未必不能以此做些文章。”

“你是想……策反他们,”墨君漓迟疑蹙眉,“让他们为我们办事?”

“这么多人,能控制得住吗?别再打草惊蛇,反生事端。”

“这些人,自然不可能全留。”慕惜辞弯眼一笑,扣住少年的左手,拉着他便向阵内走去,“我方才观察了许久,只看到一个能用的。”

“说来也巧,恰是你母家扶离的人。”

“那地方才不是我母家。”墨君漓勾唇轻哂,他才没有那种,成日想着把他变成傀儡种马的母族。

打从他娘去世的那一刻起,扶离便与他再无干系了。

“好好好,不是母家,是不可小觑的对手——这总没问题吧?”小姑娘稍显敷衍地顺毛撸了他一句,顾自踏入了牢中。

墨君漓的掌心渗出层薄薄的汗珠,人有的时候,还是得承认怕鬼。

开眼之下,这般距离他已然能看清那些鬼物身上的衣衫纹路,同样也能看清他们那飞了漫天的泥泞血肉。

他喉咙微干,本能的屏住了呼吸,唯恐一个不慎,引得厉鬼们的注意。

孰料那些鬼看到了二人竟似浑然未见,有几个甚至主动为他们让了路。

……阿辞已经凶残到,连鬼看了她都害怕的地步了吗?

少年的瞳孔颤动了一阵,心下不由愈发忐忑,他再三确认自己最近真的没有惹怒过这小妮子后,才幽幽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亦勉强下放了三分。

两人绕过那些或痴或呆或疯或癫的死士,径直去了墙角。

缩在那处的,正是他早先看到的、与厉鬼“杀红了眼”的扶离死士。

他的面容狰狞而扭曲,这距离下,少年几乎感受得到那扑面来的怒意。

绑缚着他双手的麻绳不知何时被他磨细了大半,只消再有那么一时半刻,那麻绳断裂,他的手便能重获自由。

那死士恨恨盯着前方的厉鬼,口中仿佛念念有词,墨君漓抻着耳朵仔细地听了许久,总算听清了他念着的那几个字。

那是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