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听着叶钰讲话,嘴唇微抿,她知道许衍凤这个人有问题,却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叶钰大概是看出了江凝的情绪不对,放下炭笔,手指在小姑娘的脸上画了两下。
“唔。”
“老大,你手上有黑!”
江凝小手捂在脸上,尝试着擦了擦脸上被叶钰抹的那两道黑色痕迹,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叶钰捻了捻他自己的手指,然后开口说道:“好了,不要再胡想了。”
“今夜就到这里吧,明日一整日咱们去外面街市看看,还未仔细观察过这里的人文习俗呢。”
“哦。”
江凝把手放下来,然后起身往门外走去。
或许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自己和审案司的伙伴们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追寻真相而来的。
与其说现在纠结个不停,猜疑这个又猜疑那个,倒不如早点去找寻其他线索,然后早日查明真相。
“成,那咱们明天见。”莫有道也道了声晚安,然后跟在江凝身后出去了。
只是到了林寻真这里,她却是有些犹疑,在确定江凝和莫有道出去后,定定地看向叶钰。
“何事?”叶钰从刚才众人讨论案情的时候,就发现她一脸心神不定,心不在焉,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叶钰看着林寻真,心里暗道,寻真她向来话少,执行力比思维能力强上许多,今日这样支支吾吾,满是思绪的样子实在少见。
林寻真深呼一口气,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世子,我觉得那许衍凤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
叶钰眉心一敛,双手交措,捻了捻手上的碳黑,他白日里也有看到许衍凤的正脸,自是发现了这一点。
相貌相近倒是没什么太过担忧的,只不过许衍凤的性格和江凝竟然也是十分相近,玄鞭也是同一款。
“丞相府中可是有关于你其他相近血脉的传言?”
林寻真摇摇头,回答道:“未曾,我是丞相府中的独女,自小也不曾听过自己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不过有一点。”
“什么?”叶钰捻手的动作停下。
“我曾经偶然听到过父亲与母亲谈话,他们字里行间的意思好像是说我有一个早逝的同辈族亲。”
“因为林家的血脉实在是太过稀薄,家中无子,我现在虽是堪比男儿,但仍是难以满足家训。”
“那段时日,族中长辈有意让父亲和母亲过继一个孩子继承林家直系血脉香火。”
“但碍于家中父母的坚决不同意,此事便就此作罢。”
……
叶钰搭了句话:“那么那个族亲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据说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也曾过继过一个男孩子来养,只不过没能养住,那孩子早早便夭折了性命。”
“或许我父亲和母亲一直以来拒绝再次过继,也与这事有关。”
叶钰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那早夭的孩子是男孩,许衍凤又是女子,二者联系倒也不是很大。
不过这看着许衍凤就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也实在是令人有些难以捉摸。
“无事,不必过多忧虑,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这件事我记下了,待我找人去京城传个信,询问一下便可。”
“好。”林寻真回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出房门,回去休息,她总是许衍凤有种熟悉之感,到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她看许衍凤,就如同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般吧。
不过她与许衍凤两人素未谋面,应该是不存在谁模仿谁的问题。
……
许大彪的房间里。
屋内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一只乌鸦落在院子里自立的大树上,呱呱乱叫个不停。
几束月光透过窗子,打在屋内的地上,赫然照到了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
在他面前的暗处,显然还坐了一个人,虚虚掩掩,不见真面。
暗处的声音低低沉沉:“给你安排了那么多人,照样还是看不住这么个活死人,你说我到底是应不应当罚你呢,嗯?”
跪着的男人发抖到极致,猛然趴倒在地,赫然就是袁中庆。
“宗主饶命,宗主饶命啊!”
“求您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豆大的汗珠一颗又一颗地从袁中庆的额头上滑下,随后又滴落在地面上。
月光照耀下,那一汪水渍更显晶莹,与浑身颤抖的袁中庆形成鲜明的对比。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可是我最好的庆叔啊。”暗处的男子伸手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浅浅地尝了一口。
眉头轻蹙,啧啧了一声,随后又将其放回了桌面上:“可惜了,心情不好的时候,连一口茶都喝不下去。”
袁中庆眼睛睁大,见他好似没有那么生气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坐着。
连哭带啼地和那男子求饶道:“宗主,能进来的肯定就是白天来的那四个人,别人肯定也没这个本事。”
“噗!”男子一脚踹到了袁中庆的胸口上,袁中庆直接一口老血吐出,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对啊,所以我才让你这几天加大人手看管啊!”
“你看看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气得本公子喝口茶都觉得塞牙。”
“宗…主…”
“行了,别在这儿嚎了,本公子这么个善良仁慈的人能不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虽然现在嘴里满是铁锈血腥味,但依然丝毫不影响袁中庆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
“明日就让他们爱干嘛干嘛去,你索性就直接闭门不出就好了,也不必单独再找人跟着他们。”
“就算是跟了你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反正最头疼的肯定不是咱们,就让他们自己互相咬去吧。”
“对了,那于清友你派人看着点,他向来以报恩为主要目的,今日看他与那医毒子实在是不像传闻中一般水火不容。”
袁中庆:“是。”
男子:“好了,你可以滚下去了。”
袁中庆得令,忙连滚带爬地拖着身子走了。
“呵,一点用都没有的东西。”男子轻啐一声,随后屋内再没了声响。
……
叶钰屋内。
烛火闪烁,人影投在窗户的纸花上,依稀能看到屋内有两个人。
“去城主府调查一下近一年来,异邦人的走向。”
“是。”
“还有一件事,查一下许衍凤这个人,包括丞相府林家之前早逝的那个少年。”
“是。”
屋内烛火熄灭,独留一地月光倾泄,屋外的乌鸦又呜呜咽咽地叫了起来。
真是奇怪得很,繁华的闹区街道内怎么总有乌鸦飞过呢?
……
第二日。
一大清早,江凝就听到莫有道在院子里动静极大,一会儿嫌弃这儿的布置不好,一会儿嫌弃送来的早饭味道不对。
洗漱完毕后,江凝打开房门,看着院子里莫有道的表演。
莫有道一看江凝从房屋里踏出脚步,忙上来拉住小姑娘的胳膊,带着她要往院子里的石椅上坐。
江凝打了个哈欠,一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一边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大清早就听到你好像有些烦躁。”
莫有道悄悄点了几下江凝的胳膊,然后接着说道:“哎呀,还不是这龙门镖局。”
“无趣极了,你看这饭菜还难吃,真是一点也没有尊重我医毒子的意思。”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其传到院子里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奴婢惶恐,这就派人重新上。”
院子里有两个小丫鬟伺候着,听到莫有道的话,两人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颤抖。
江凝扫了这两个丫鬟一样,心想,看来昨晚宴席上发生的事已经传出去了,她们才这么害怕。
还不等她说些什么,林寻真也从房间里出来了,扬声说道:“要是在别处招待不周,那我还能接受一点,但是在这吃食上苛待,我就忍不了了。”
与此同时,叶钰也已经收拾妥当,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看了一圈周围人的表情。
叶钰:“既然如此,那咱们今日便出去吃吧,何必再继续待下去受气。”
他说着话,作势就要带着其他三人往外走了。
“阁下请留步,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您换新的。”
其中一个丫鬟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一看便知道惊恐极了。
江凝一时间有些不忍,转身迈步走到她们身边,微微用力,弯腰将两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们不必担心,我会亲自和阿凤说的,今日不关你们的事。”
“江公子。”
江凝瞧见另一个姑娘眼角都已经带上了眼泪。
轻叹一口气,其实这龙门镖局是可恶的,但还是有人是无辜的,实在是没有必要一把抓,然后无差别对待。
“阿凝。”
忽然,院子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糯糯的声音,与平日雷厉风行的声音不同,今日的许衍凤看上去有些憔悴。
江凝看见她唇色还有些发白,身侧的手忍不住轻握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阿凤,你来了。”
“嗯,你这是,要出去吗?”许衍凤环视了一周大家,然后又定定地看着江凝。
江凝抬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然后双手合十,轻握住后,说道:“昂,我们大家打算出去四处转转,来这富台城还没有好好转过呢。”
许衍凤双眉蹙起,眼睛水灵灵地似乎是要溢出泪来,嘴唇轻启,张了张,却又像不知道说什么般。
最后她竟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江凝没忍住,尬笑了几声,然后像解释一般地说道:“没事,我们逛完就回来了。”
“你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们一定会记得的。”
说完话后,江凝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身旁的叶钰看见自己的小姑娘这副样子,忍不住眸色一深,然后又瞧了瞧许衍凤。
许衍凤现在眼里仿佛是只有江凝一人,也不再看其他人的表情,只呆了一会儿后,开口说了一句:“好,我等你回来。”
……
众人走出龙门镖局的大门后,又过了一会儿,莫有道看看江凝,又看看叶钰,不敢多说一言。
嘶,叶钰这厮又是怎么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飞来横醋?
不会吧,不会吧,这家伙现在连女子的醋也吃啊!
不对,也不能这么讲。
叶钰他确实是挺难的,别人只用防男子,他是男子、女子都得防。
莫有道边走路边想,自己还忍不住摇摇头,感叹叶钰情路坎坷,前路渺茫。
他猛地对上叶钰的眼神,吓了一激灵,带上赔笑,嬉皮笑脸地说道:“叶钰,咱们接下来先去找个吃饭的地儿呗。”
“刚刚演那场戏我可是最卖力的了,说的我都饿了!”
叶钰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对着江凝说道:“阿凝,你想去吃什么?”
只见江凝头也不抬地说了声:“哦,老大你定吧,我随便就行。”
莫有道一听这话就知道糟了,果然,他一看叶钰的表情就知道,这醋坛子又打翻了,还是碎的不能再碎的那种。
怎么办?
一人生气,鸡犬不宁!
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为了审案司的同门友谊,为了今日能吃上一顿好饭,莫有道知道,该是自己出面的时刻到了!
搓了搓手,莫有道嘿嘿一笑,开口说道:“哎呀,那咱们就去吃香酥鸡和水晶鸭饺吧,再多点个五谷七彩精粮粥。”
叶钰冷哼一声:“大清早吃肉,这么闲的吗?”
嗐,小爷我就知道,你叶钰必然化身哔哔机。
不过没关系,看爷的!
莫有道对着叶钰好是一番挤眉弄眼,向前一大步,走到他身旁,伸出手,胳膊搭着叶钰的肩膀。
“哎呀,我这不是听阿凝说上次你吃香酥鸭和水晶鸭饺觉着味道不错嘛!”
“还有那什么五晶粥,也是阿凝告诉我的,说瞧着你尝那粥多品了几口。”
叶钰表示怀疑,不过心里微微舒服了一点,看来小姑娘还是多关心自己一点!
反正她肯定是不会注意到那许衍凤素日里爱吃些什么的。
“哎呀,你看你还不信!阿凝,你快告诉叶钰是不是?”
莫有道对着江凝招了招手,江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啊,对,是的。”
叶钰一下子就舒服了,还有一点点高兴,啊不,是很多点的高兴。
江凝回答完后继续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刚刚莫有道问她什么来着,没听清,应该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