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战鼓隆隆敲响,葭州城外的满蒙大军排列整齐,静静等待着从白云山头上出现的明军下山列阵。这一次,鳌拜特地将正黄旗的兵马排列在阵地的最前方,对于天雄军来说,八旗兵才是他们真正的对手和敌人,这次带出来的又是上三旗中的正黄旗,本身就是皇太极的直属旗,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光是看到正黄旗的棉甲,恐怕天雄军就有发起攻击的冲动了。之所以满蒙联军不利用骑兵的优势发起冲击,一方面是因为白云山毕竟是坡地,骑兵仰攻在对方的火力打击下损失肯定惨重,满蒙骑兵已经吃了太多次的亏,他们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只要是地形不利的地方,再也不会发起大规模的骑兵攻击。另外一方面是鳌拜隐藏的后手都在城里,离得远了这些民众跑不快,不能到前面去当肉盾。当前还是要天雄军下来决战,鳌拜相信,明军一定会主动发起攻击。
“前进!前进!”各级军官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部队,经过整合,目前天雄军可以用于远距离作战的部队一共有三个整编团,为了形成密集火力,卢象升听取袁承志的意见,大胆打散了编制,将其他团火铳完好的士兵编入队伍,形成三个整编团。这其实也是青弋军一直强调的聚散机能,也就是说一支部队聚起来像是一个整体一个拳头,就算是打散了也是水银泻地,一声号令就能重新凝聚起来。古往今来,只有后世的共和国军队做到了这一点,而注入了共和国军队灵魂的青弋军目前已经能基本做到,军官阵亡下级替补,不同编制的军队也能在军衔最高者的领导下继续作战。若是天雄军能挺过这一战,就能留下宝贵的战斗经验,日后的天雄军将会更加强大。三个整编火铳团在前,孙传庭的兵马和剩下的只能近战的天雄军在后,骑兵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出战。大军以鼓点为节奏,步调整齐的下山,准备对正黄旗发动进攻。
从山上往下看,下面的情况基本能了解清楚,城外的军队肯定没有两万人,而城内烟尘滚滚,想必还有不少军队在城里作为预备队。卢象升放下千里镜,“鳌拜一上来就将巴牙喇和正黄旗的兵马摆出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这可不太像他们的风格。”孙传庭道:“兴许是前面草原兵损失太惨重了,总是把这些兵放前面,给人诟病,自己总要出点力不是?而且我估计他们恐怕也不想真的跟咱们决战,目前拖延才是最好的策略。”“那守城岂不是更好?”卢象升问道。“你看看葭州城,若是坚城他们必守,就这砖土混合的城墙,咱们用炸药包都能给它炸上天,这种城墙防守没有太大意义,而且还放弃了骑兵的优势,我们的火铳完全可以压着他们打。”孙传庭道。作为陕西巡抚,孙传庭对治下各县城的状况还是比较了解的,葭州城地方偏僻,城墙年久失修,基本没有防守的意义。也就能对付对付没有什么工程手段和重武器的流贼,碰到天雄军肯定挡不住。卢象升点了点头,“咱们就剩下几门飞雷炮和虎蹲炮,要是有大量火炮往白云山上一摆,哎!”孙传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不用想这么多了,见招拆招,先打一阵再说。”
两军隔着一百多步的距离摆好了阵型,鳌拜见状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果然如预料的一般,明军的火炮应该是损失殆尽了,并且人数大减,洪水对他们的威胁看起来很大。没有火炮的支持,明军的威胁便减小了一大半。反观卢象升这边,虽然一百多步已经处于飞雷炮的射程内,但是不到关键时候卢象升并不打算使用,他们不得不顾忌可能出现的不利情况,万一火铳密度不够让敌军突入,飞雷炮和虎蹲炮还能做最后一次防御性齐射逼退敌人。哗啦一声,三千六百杆火铳密密翻下,为了保证火力密度和开火节奏,卢象升对这三个团的火铳兵弹药进行了调整,很多人的发射药被洪水打湿,只能互相调剂,基本上让所有士兵保证身上有三十发弹药,可以进行三十轮齐射的程度。鳌拜看了看身后的遏必隆,给他使了个眼色,遏必隆会意,立刻发出了信号。啾的一声,一支鸣笛射上天空。卢象升和明军将士们心头一紧,生怕敌军还安排了伏兵。明军戒备森严,好在没有其他的异常情况发生,只是鸣笛发出后,葭州南城忽然骚动起来。孙传庭有些担心道:“是不是他们的预备部队出来了?”卢象升答道:“若是这样,咱们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放出来,难道蒙古兵还有什么门道不成?”就在众人不解之际,城门大开,他们听见了震天的哭喊声,对面的八旗骑兵也分开了阵型,只见城门口尘土冲天,一时间明军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等到看清楚的时候,卢象升和孙传庭,不,是所有明军将士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分明看见了无数的平民百姓被蒙古骑兵驱赶着从城内走出,来到了战场上。张孝纯性子刚烈,立刻开口大骂道:“我草你姥姥,他娘的建虏,狗东西还是不是人,把平民百姓推出来作甚!”
建虏使出如此卑鄙的招数,倒是让卢象升为难起来,百姓和敌军混杂在一起,如果现在发起攻击,可以想象这些百姓会是什么结局,若是不攻击,这些百姓肯定要被他们推到前面当肉盾,总不能让天雄军朝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开火吧。袁承志急道:“大人,下令攻击吧,百姓的伤亡不可避免,趁乱攻击兴许还好一点。”卢象升和孙传庭同时道:“不可!”两人都是文官,孙传庭还是陕西巡抚,作为陕西的父母官竟然要下令屠戮自己的百姓,这让他如何能做到。可是清兵可不会因为几人的犹豫耽误时间,在蒙古骑兵的押送下,近两万百姓很快便被送到了前沿,战场上形成了奇怪的对峙,明清两军中间还隔着两万百姓。“攻上去!攻上去!”蒙古兵纷纷下马,催促着百姓朝明军阵营前进,而八旗军分列两边,摆好了攻击的架势。至此,卢象升才明白他们的计策,清兵分明是想用百姓冲开自己的阵型,掩护步兵近距离搏杀,然后骑兵两翼出击,彻底摧毁天雄军。卢象升万分纠结,若是现在将阵型散开迎接百姓,那么八旗骑兵百分百会发起攻击,形成不了火铳阵的火铳兵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二六式的精准度并不高,无法齐射的话威力会大打折扣。
怎么办?怎么办?卢象升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站在前方的火铳兵手指死死的扣在扳机上,脸色苍白,那些是他们的同胞,都是苦命人,若是朝他们开火,自己于心何忍。天雄军从建军开始就和青弋军一样,全体将士都对保家卫国有着深刻的认知,家国是什么,家国就是这些淳朴的百姓啊,自己总不能朝着这些百姓开火啊。可怜的百姓们被草原步兵威逼着前进,有的妇人哭哭啼啼,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还有的年轻汉子更是抖若筛糠,吓尿了裤子。有的人干脆瘫倒在地,无法动弹。不过草原兵可不跟他们废话,对于畏缩不前的人直接一刀宰了了事,大片的惨叫声响起,身后的杀戮让人们更是恐惧,他们加快了脚步。前方的天雄军战士喊道:“老乡们!不能走了!不能再往前了。建虏这是拿你们当人质啊!”有老人在前方喊道:“军爷,军爷!救救咱们吧,救救咱们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有的年轻人喊道。看见大队明军出现,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百姓们在本能的驱使下还是拼命朝着明军阵营靠拢。双方距离已经很近,百姓们的哭喊声求救声不断传入将士们的耳中。
可是谁都知道,一旦让百姓冲进来,后面跟着的敌军步兵也会紧接着杀进大阵之中。张孝纯出列大吼一声道:“二位大人,末将带兵顶上去,将百姓和后面的北虏分隔开!”钱明德道:“不可,张将军,一旦陷入就是必死之局,你们会被他们围攻的。”张孝纯吼道:“那怎么办?看着这些百姓,见死不救吗?”钱明德咬了咬嘴唇,“大人,我愿意带领天雄军剩下的军士跟张将军并肩作战。”卢象升有些痛苦道:“准!”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两全其美的办法,用近战兵力对近战兵力,保证火铳阵不受到冲击。数千明军迎向了百姓,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拖住后面的敌军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