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春去东来;时光荏苒间,悠长岁月平静,无事亦是蹉跎;东流逝水,叶落纷纷,那样匆匆离去的岁月间,日光倾城而下,摆上流年之后,印记在身后层层腐朽;朝花夕拾,能捡起来的,终究,全都只是枯萎……
时光荏苒三年,再不负当年的青葱岁月;不管是谁,终究都成长了。
相国寺,翠竹随风依依摆动的竹园里;精舍外面那参天古木之下,女子身着一袭月牙色绣翠绿竹枝抹胸长裙,腰间用鹅黄色缎带轻扎蝴蝶,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只用青玉簪挑高挽起;其余披散在而后;那样优雅而又从容的姿态,带着淡淡的慵懒,让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锦笙愣怔了下不由得摇摇头,身在深闺无人识;这些年,小姐将自个儿封闭得够久的了,只是那张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甚至都可以想想,待今年六月之后,镇北侯府的门槛只怕都会被远近勋贵清流请的媒人给踏破了吧。
连她这个日日侍奉在小姐身边的丫鬟都时常忍不住看待了,深吸口气,稍微稳了稳心神,她轻声道,“小姐,快到夫人的忌日,您也该回去了。”
“嗯。”女子转过头来,只见她眉目如画,唇似红缨;纵使身着素衣,也宛若那最高洁的出水芙蓉般;墨瞳剪水,明澈如山涧清溪,好似能看透人心般;时光褪去了她脸上的稚嫩之后,那样惨绝人寰的美,那样风华绝代的姿态;不是洛倾雪又是谁!
被那双绝美的瞳眸瞧着,锦笙不由得再次倒抽一口凉气,朝着她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单手拢上自己的胸口,“小姐您行行好,可千万别这样瞧着奴婢;不然哪日奴婢怕这颗小心肝儿早晚会承受不住,自己蹦出来的。”
“嗤——你这丫头。”洛倾雪没好气地摇摇头,轻轻移动莲步福身,只是若有懂行的人在此就会发现她的身子明显没有了普通人的沉笨,反而带着轻盈。
踏雪无痕草上飞,这样的轻功,饶是在高手如云的江湖上,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了;只是这对无数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高超内力于洛倾雪来讲,更多的却是沉重。
沉沉地压在身上,每每感受到体内那充盈的玄阳真气,她就忍不住想到那个慈爱安详的老者,对她的殷切期盼,对她的是怎样毫无保留的爱护。
其实,师父他是明白的吧;她那样的性子,以清冷做面具,以孤冷做伪装,其实最羡艳寻常百姓家的温暖的;思来想去,前世的自己除了容末,也就师父能懂得自己了吧。
“小姐,您慢着些。”
瞧着洛倾雪转身回房之后,锦笙赶紧快步跟上;瘪瘪嘴,明明都是一样走路的,怎么小姐越发的快了;以前小姐可是跟不上她的脚步的。
洛倾雪摇摇头,“再有三日,便是母亲三年的忌日了,那个人,可还记得?”
“小姐,您也别太伤心了;夫人若泉下有知,想必知晓也定不会开心的。”锦笙深吸口气,摇摇头;这些年,那个人何曾记得要去与夫人上坟;原先也不过是因着静安太长公主压制着,可这三年,自静安太长公主奉召离开云都之后,便再没有任何的消息;那人先前在表面上还装着对小姐、少爷亲切和关心;可渐渐的,也淡了;就连小姐每年来相国寺住大半年,他也都是冷眼旁观的。
洛倾雪点点头,“行,那今儿便收拾行李;你与清风、清月先回吧。”
“那怎么行,小姐,要是姜嬷嬷知晓奴婢竟然抛下您现行回去,能打断奴婢的大腿的。”锦笙撅着嘴,摇摇头。
“我不是还有齐悦和华香吗?她们的身份你是知晓的;更何况我们分开走,更能分散那些人的注意,不是吗?”洛倾雪歪着脑袋。
锦笙略微思忖了下,也是这么个道理;“那好吧,不过奴婢现行到云都的别院候着,等小姐回来再一起回复。”
“如此也好。”洛倾雪点点头;这样也省得她再找什么理由了。
三年,虽然距离与那个人的三年之约尚有月余,可她却不信那个人当真能够做到的;心底的预感越发的强烈,若是那个人被锦笙瞧见,可指不定是怎样一番的电光火石。
瞧着锦笙表情温顺,听话的离开。
暗处一名端着托盘身着锦兰色衫裙的女子踮着脚,脚步轻柔地朝她走来,声音却带着冷冽,“那个人记不记得,连夫人都不在乎了;小姐,您又何苦看得太重。夫人在世便曾替老爷广纳侍妾通房,那时,想必她就已经看得明白,这世间的男子,从一而终的,能有几人。”
“话也不能这么说,奴婢瞧着那容公子倒是顶好的;这些年虽然小姐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可瞧瞧他送来的这些东西,可都是紧着小姐最好的。”另一名女子陡然呛声。
“华香,你想打架?”先前声音清冷的女子放下托盘,眉梢浅扬。
“打就打,齐悦你当真以为我怕你?”呛声的女子也轻轻挑了挑眉头。
两人就这么同时放下手中的物什,做好打架的姿态,然后眉眼朝窗外一瞭;会心一笑,然后足尖轻点;哐哐当当的,两人在院子里陡然打作一团。
瞧着这一幕,洛倾雪有些无奈。
当初在最寒冷的三伏天里,她心烦意燥,怎么都放心不下母亲,想要去相国寺找清远大师;不想半路上遇见的那瞧着快冻死的老叟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天机阁阁主;老者旧疾发作,饶是她这几年对玄门医书已经有了更深的研修,可到底也没能将人救回来;倒是老叟最后,竟然将一身精纯的纯阳内力传授给她;还带着天机四姝,四名各方面都被调教得极其优秀的丫头;唯一的要求便是寻到他年少意气风发时,辜负的发妻和孩子,许他们一世无忧。
她应了。
可老叟给的消息实在太少,只凭着那一枚瞧着不太出色的龙形玉佩,这些年,她派出去寻找的人何其多,可却都只是茫茫人海,大海捞针。
天机阁,天机阁……
虽然她有时也会有些遗憾,若是能得到天机阁,那她往后要走的那条路定然会更加的顺畅;可听到耳畔的动静转头望去,洛倾雪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清寒薄笑,到底还是她贪恋了。
得到老叟毕生修炼的纯阳内力,得到天机四姝,便已经是她莫大的机缘了;至于天机阁,她这不懂天地玄门,星宿玄术的人,便是得到了也只是枉然。只要他们不碍着自己,那便也罢了。
“轰——”
骤然,院子里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两个女子的哇哇声。
“华香,你又使诈。”齐悦带着气急败坏的嗓音响起。
“哼,难道你忘了,这可是小姐说过的,这就叫做兵不厌诈!”华香的嗓音轻快带着些许的得意之色。
齐悦没好气地送她一双白眼,“是阴险狡诈吧。”
“……你,你强词夺理!”华香撅着嘴,小腮帮子微微鼓着;一上一下,煞是可爱。
“那又如何?”齐悦轻哼一声,“有本事你凭自己真本事来啊。”
“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猪猡才知道用蛮力呢。”华香微微努了努唇,心里却很是埋怨自己的资质不如齐悦,不然哪有她说话的余地;哼,想当年她可是比齐悦还早两年被老阁主选上呢。
想到老阁主,华香转头瞧着洛倾雪薄唇微微抿着,眼底却是划过一道黯然。
敏锐地察觉到华香情绪的变化,与她一直针锋相对的齐悦面色微微变了变,饶是一贯的清冷,眼底也不自觉地带着了浓浓的担忧。
“好了,打完了就回吧。”
洛倾雪摇摇头,当初那老叟奄奄一息,抢撑着口气,待这四个丫头找到的时候,亲眼看着她们哭成泪人,那样的感情,不似常人能够理解的;还有她们四人那般的本事,可却因为老叟临终前的一句话,而没有任何的怨言,跟着自己。
齐悦轻轻地拍了拍华香的肩膀,华香薄唇微微抿着,点点头。
走进屋子,华香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黯然,俏皮地朝着洛倾雪吐了吐舌头,“小姐。”
“嗯。”洛倾雪朝她们莞尔一笑,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可就是那般的莞笑轻言,也带着一股不怒自威之感;转头看着她们,“待下半晌便启程回府吧,你们也是与秦霜、漱玉好久不见了。”
华香低着头,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眨巴眨巴看着她;眼中带着微微的不解和疑惑,“小姐不是已经让锦笙姑娘先行一步了吗?”
“嗯。”洛倾雪点点头,“待锦笙之后,你们也离开吧。”
“可是小姐,那你……”齐悦眉宇微微颦蹙着,清冷的脸上竟然带着些许的担忧,“小姐您乃千金之躯可是金贵着呢,但凡您有半死半好的损伤,您让我们姐妹百年之后如何与老阁主交代。”
“能有什么,再说有老阁主数十年的功力,纵使我未能将其完全融会贯通;但逃命总是可以的,放眼天下,这轻身功夫能出其右的当真能有多少?”洛倾雪神色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上,懒懒地凝视着窗外;她从来就知道,在那个人三个月前入住精舍的时候她便已经知晓了。
三个月……
如今她便是要回云都了,只怕也是已经到了他的底线了吧。
齐悦紧皱的眉头仍旧没有放下,转头看着洛倾雪,薄唇微微抿了抿,“可,可是……”
“……”
齐悦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瞧着向来大大咧咧的华香却拉住她的衣袖摇摇头;她华香是天生自来带着快乐,但在与洛倾雪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也能偶尔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若有似无的哀伤,甚至偶尔还有着些许的迷茫;淡然,纠结还有一点点的……期待。
虽然不知道洛倾雪这般将所有的随从都遣走是为了什么,但既然老阁主让她跟着面前之人,从此她便是她华香用生命效忠的对象;无论如何,这一点是永远不变的;便是她死了,她也随她而去,也算是完成老阁主最后的遗愿了。
“小姐向来是极有想法的,只是待我与齐悦离开之后,小姐身边也每个照顾的人……”说着,华香的声音带着些许黯然和悠悠;洛倾雪单手执着茶杯,那么简单的白瓷茶杯在她那纤细宛若削葱根般的指尖,也好似变得流光溢彩宛若最珍贵的翡翠琉璃般;耐心而又沉默地听着,华香接下来的话,“小姐,您定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洛倾雪轻轻地呷了口茶,抬起头微微笑了笑,“那是自然,难道你家小姐我瞧着像是自讨苦吃的人?”
“这倒是,遇上小姐自来只有别人倒霉的份了。”华香深吸口气,淡笑着转头看着齐悦,“既是如此,我们便也准备离开吧。”
齐悦深吸口气,清冷的面色看着洛倾雪,虽然平日里寡言,但那眼中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担忧却不似作假,“小姐,保重!”
“放心,只不过分隔几个时辰而已,你们也去云都城的别院吧。”说着,洛倾雪略微沉吟一吓想了想,“不必……你们直接在城门外的茶棚候着就是。”
“奴婢明白。”华香恭谨地应声,然后拉着齐悦快速的离开。
打发走最后一剥随从之后,洛倾雪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次回府,到及笄,有些事情只怕是再也推脱不过来了。
想到三年前,外祖母奉召前脚刚离开云都,孟氏一族快速败落;整个镇北侯府也陷入了异常的低迷,可就在那时,三皇子的母妃却是向镇北侯府抛出了橄榄枝。
端着茶杯,品尝着早已经褪去温热的凉茶,感受着舌尖的冰凉和淡淡的苦涩;她嘴角微微勾着。
“这就是雪丫头吧,来来,让本宫瞧瞧;还记得当初望月生你的时候就这么小小的一只,如今都长得这般大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瞧着瞧着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菀贵妃很是亲热地拉着应召入宫的洛倾雪的手。
洛倾雪低着头,“菀贵妃谬赞了。”
“雪丫头你可真是,与本宫还这般客气做什么。”菀贵妃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淡。
“孩儿参见母妃。”就在洛倾雪觉得尴尬至极又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云景疏却适时地出来对着菀贵妃恭谨地行礼道,然后转头看向洛倾雪,“表妹原来也在。”
菀贵妃瞧着自家皇儿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愫,再看向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顿时眼底划过一道精芒,很快脸上又堆着笑,朝云景疏招了招手,“原来是皇儿,来来,你表妹现在可是拘谨得紧,你带她去御花园走走,当时散散心也好;母妃与洛老夫人有话要说。”
“是。”云景疏应声,单手背在身后,单手端在小腹前,看着洛倾雪轻盈浅笑,“表妹,咱们一起出去走走?”
洛倾雪看着神色不太好的孟氏,眉宇微微颦蹙着,“祖母的身子不大好,平安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你这丫头。”孟氏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摇摇头,“这后宫的御花园便是祖母也难得能去一次,景色可是真真的美呢,既然三皇子主动带你去,你还不快快谢过三皇子恩典。”
敏感地察觉到菀贵妃看向自己的眼神,从最初带着些许的打量,到微微蹙眉的不满,到最后似乎很是满意的点头,洛倾雪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看向云景疏,可他却仍旧是一贯的笑,淡淡的,好似三月里最和煦的阳光般,温润却疏离;只是洛倾雪却没有发现,他在看向她时,那向来疏离的笑容却顿时多出了些许神采。
洛倾雪点点头,转头朝着云景疏恭谨地行了个宫礼,声音平缓,语气淡淡的,“即使如此,那边多谢三皇子了。”
云景疏的身子顿时滞了滞,然后这才动作僵硬地对着洛倾雪做了个请的姿势,“倾雪表妹不必客气,请。”
“请。”洛倾雪自然不会逾矩。
两人之间所有的反应和动作,坐在上方的菀贵妃都看得分明;想到自家儿子先前说的那些话,她会心动无可厚非,可现目前的行事看来,只怕若是贸贸然开口,先暂且不提镇北侯府正处在风口浪尖的特殊时期,便是这丫头鬓间那两朵素白的簪花就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心中这般想着,还是待自家儿子回来之后再说吧;这种事情最讲究时机,第一次无法成功,便是以后旧事重提,也很难再有进展;当然也可以去求一道圣旨,只是这个方法对其他人或许有效,但对洛倾雪……只怕就算是那九五至尊也须得好好考虑考虑吧。
菀贵妃心中的九曲十八弯洛倾雪自然不知,与云景疏两人从菀贵妃寝宫出来,顺着小道往前,诺大的御花园中,看着那样熟悉的景致;翠绿的荷叶,淡蓝的水,清幽发白的石头,大片大片的草坪旁边花园里,那本应在这个季节凋谢的花此刻却全都开得正艳。
还有那她曾经最爱的精致凉亭,里面甚至连摆设都没有丝毫的变化;这样的御花园,她便是闭着眼睛都能数出其中哪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来,又有什么可看的。
“表妹。”穿过转角处,两人来到御花园小角落的凉亭中,云景疏温润和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洛倾雪转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温和却透着疏离但又非常的得体,“三皇子若不嫌弃唤一声平安就好。”
“……”云景疏的身子再次僵了僵,“平——安。”
洛倾雪对着他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平安和乐,一生无虞。”云景疏却是兀自地说着,似是自言自语又好似在做出郑重的承诺一般,“皇爷爷赐予你的,可当真是这世间无数人期望的。”
“呵呵。”洛倾雪淡淡的笑着,笑声低低沉沉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嘲讽之色,只是却没有让云景疏察觉出来,“蒙太祖皇帝错爱。”
云景疏转头看着洛倾雪,眼中带着不解,带着疑惑,还带着点点亮光和受伤,猛然他一把抓着洛倾雪的手,“平安,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洛倾雪稍微挣扎了下,唇角发出一声轻微的嘤咛,“三皇子,您,您这是做什么,啊——”
“平安,我……”云景疏深吸口气,发现洛倾雪手腕儿间的红印时顿时尴尬地笑了笑,顿时放开手,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三皇子言重了。”洛倾雪对着他微微地笑着。
“可是平安,我……”云景疏想了想,母妃都已经放下了脸来,他还有什么好拿架子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对于洛倾雪,自从外游学归来在前往相国寺的途中见到她的第一眼,那种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渴望,他也曾不断地压抑,可却终究无法;“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吗?”
洛倾雪的身子顿时僵了下,那原本还带着微笑的脸,顿时僵硬了下来。
“表妹,嫁给我。”
“我等你,纵使只是挂名夫妻。”
“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可是……表妹,我懂!”
“你和他的曾经,我都明白,所以……”
“……”
曾几何时他也是以这样一幅温润欺骗世人的容颜,对着他莞笑轻言,说着那些足以融化坚冰的轻言暖语,可最后呢……结果呢……
身死魂消,一双儿女惨烈得尸身不全最后却是她落得个狠心母亲的称号;这可是多亏了他曾经的宠妃洛芊芊啊。
每次,每次……
只要自己与洛芊芊之间的纷争,她都已经无条件的退让了,可他们却还是要来逼她;曾经的曾经,她以性命博来整个流云的安慰,却原来比不过洛芊芊那委屈的眼泪。
所以……
就算是到了最后,就算是最后明白了;最后他知道了,懂了……但是,前世终究只是前世,今生也只是今生;她的重来,既然上天给了她这样的机会,那她往后的日子里,便再没有云景疏这三个字眼。
“表妹,表妹!”
愣怔间,洛倾雪只觉得腰身一紧,随后那带着龙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三皇子,你,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挣扎不过,洛倾雪深吸口气,陡然抬脚狠狠地往前一步,才在云景疏的脚上。
“啊——”云景疏吃痛,飞快地放开她;张了张口,向来清朗的嗓音却是染上了些许的哑色,“我……”
“出来许久,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若是让祖母担忧,那可是平安的不是了。”洛倾雪面色清冷对着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云景疏眼底却是一片黯然,“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我知道你懂的,是不是;你明白的,是不是?聪慧如你,清明如你,又怎么会不明白!”
“母亲新丧,祖母病重,整个镇北侯府处在风口浪尖;平安虽是女儿身却也明白,什么叫做孝道,什么叫做大局。”
洛倾雪的意思很明白;镇北侯府拥有三军之一的兵符,皇帝是绝不会任由这样的镇北侯府与任何一位成年的皇子结亲,威胁到他的地位;更何况,如今的她正在重孝中,母亲新丧,婚事这样的事情,她不打算谈。
“是我唐突了。”说罢,云景疏嘴角微微勾着,舌尖却是品尝着那落寞的苦涩;他们都是何其玲珑剔透般的人儿的,感情之事,若当真有理智可言,当初的镇北侯洛永煦与冯素烟又如何会闹到那样的地步;感情之事,若当真有理智可言,文丞相之女文韵诗为何会终身不嫁,宁愿自梳,以名其志;所以……其实所有的理由,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借口而已。
洛倾雪对着他微微颔首,“三皇子言重。”
“……”云景疏却是深吸口气,强压下胸口处那隐隐作痛的感觉,嘴角微微勾着,“可是我不会放弃的;三年,我等你三年,待三年之后,我会让母妃往镇北侯府提亲。”
‘嗡——’
洛倾雪的脑子顿时怔了下,转头看向云景疏,眼中带着浓浓的诧异和不解,三年,他当真就这么的确定三年之后的自己,便会同意吗?
“强扭的瓜不甜,三皇子请……自重。”洛倾雪深吸口气,一字一句,“更何况三年,三皇子如今依然十六,也到了该立皇妃的年纪,倾雪虽然身份不如您这般贵重,却也只宁为贫人妻,不为富家妾的道理。”
拒绝的话说的太直白,云景疏那向来稳重的身子竟然都忍不住有些摇摇欲坠,心中满是浓浓的苦涩,这样的拒绝当真是干脆利落,连一点点的机会都不留给他,甚至连一丁点的念想都……
“有些事情多说无益,让时间来证明好了。”
洛倾雪转头很是诧异地看着云景疏,前世今生的记忆力,云景疏,那可是杀伐果断的代表,她何曾见过他这般落荒而逃的姿态。
“在想什么?”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沉浸在那段记忆里,洛倾雪陡然觉得耳垂一疼,腰上被猛的收紧,耳畔那温温热热的气息,好似带着挑逗的感觉。
猛然回过神来的洛倾雪,感受到那样熟悉的清冽男子气息,心中带着些许的轻笑,“还差两个月,果然……是忍不住了吗?”
“忍,再忍我媳妇都跟别人跑了。”
洛倾雪转过头,看着那仍旧是熟悉只是却比三年前更加成熟的眉眼,可同样的是他们清澈的眼神,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灼热,好似想将她都融化揉进她的身子一般。
当真是很难想象,那白衣飘袂宛若谪仙般的容末,竟然也会有如此撒娇耍赖的一面;洛倾雪心底不竟有些哑然失笑。
跑,她能跑到哪里?
前世,今生的追逐;不正如他所言,他们之间的缘分大概便是所谓的缘定三生了吧。
洛倾雪心底不由得划过一抹温暖和淡笑,可脸上却仍旧清冷着,“你逾矩了。”
“那你想如何?”容末的面色顿时冷了冷,周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还是你 想要与那个人完成你们的三年之约?”
轰——
洛倾雪顿时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就知道,以他的手段,又怎么会任由她的拒绝然后就当真放手不管;自己身边且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眼线走卒;当初在御花园发生的事情,她可是谁都未曾说过,至于云景疏更不会贸贸然将这样的事情告诉别人,可这个人竟然知晓。
虽然早就从那往日里的信笺中看出端倪,可却当真从他嘴里听到时,那种震撼和愣怔却是无法想象到的,她轻叹口气,“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朝三暮四之人?”
“唔——”
洛倾雪话音未落便被容末捂着唇,“不,别说。”
“容末。”洛倾雪深吸口气,既然早已经下定决心,她也不是那些矫情的闺中女子;曾经连女儿家最宝贵的东西她都能给了他,又何况是……前世今生的情谊,既然重生以来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变化,那她希望他也能平平安安的度过那命中的打劫。
“嗯,我在。”
用力将她的身子掰过来,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鼻翼间贪婪地呼吸着那微微的发香;就是这种感觉,梦里梦外,已经不知道梦到过多少次。
“待你及笄,我便上镇北侯府提亲。”
嘴上虽然这般说着,可实际上,容末心中却早有了算计;及笄,他或许当真已经等不到他及笄了,三年,不确切一点说应当是两年十个月,谁都无法想象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找她;谁都不知道在他收到云景疏竟然也与她约定了三年之后,他的心有多彷徨和害怕。
云景疏对她的心,对她的情;或许因为同为男人所以才看得更明白;只是,当初的那个人只怕自己都不明白吧。
洛倾雪薄唇微微抿着,“就,不能再等等吗?”
算算时间,宋芊芊也该回云都了;只是不知道没有了冯素烟的宋芊芊,还能有什么样的花招;犹记得当初冯素烟身亡的消息传回云都,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探,却没有丝毫结果。其实若是她再软弱一点,或者是对容末再依赖一点,完全可以问他的,可她终究是没有。
容末在心中叹口气,“我已经等了三年了。”
“……”洛倾雪顿时沉默了。
“不管怎么等,素素,你只能是我的素素。”容末的面色陡然沉了沉,强逼着自己硬起心肠,深吸口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区别吗?素素——”
洛倾雪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抬头看着他,然后默默地响起自己曾经听过的笑话,“好歹多活十四天。”
容末,“……”
洛倾雪,“……”
“噗!”“咚——”
屋内两人猛然听到一前一后两道杂音传来,抬头朝外面望去,只见那棵参天古树之上,以为身着天蓝色锦袍的男子神色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整了整衣衫,弄好自己身上的残叶,朝着他们笑了笑,“那,那个,你们继续,继续!”
“听说青龙那里最近忙不过来,既然你这么闲,就过去帮帮他吧。”容末沉着脸,面色很是难看。
“……”对面男子的面色陡然垮了下来;若是此刻洛倾雪没有害羞得将头埋进容末的怀里定能发现,此刻对面的男子不是陆谨又是哪个。
陆谨心中早已经是极度无语,可心中那好奇的宝宝却又不断地吐出黑色的泡泡,“师兄,我……”
“还是你觉得玄武那里你也一并去做了?”容末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
“得……我还是去青龙哪儿吧。”陆谨瘪着嘴,瞧着那仍旧拥在一起的两人,心中不断地唾弃自己干什么要犯贱跑来望风,其实他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刚好听到。
噗——
他总算是明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真正的区别了;可不就是多活了十四天嘛,好想法!
“他已经走了。”
低头瞧着仍旧埋首在自己怀中的女子,虽然对这种感觉非常的享受,可若是再不出来,她该被憋坏了;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洛倾雪此刻面色通红,双手死死地抓着容末的腰侧,猛地摇头。
“真的已经走了。”容末叹口气,抬手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
“当真?”洛倾雪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窗外望去;真的没有看到人之后,她这才撅着嘴,轻握粉拳,狠狠地捶向容末,“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自己打好不好,别弄疼了你的手。”容末轻轻地抓住洛倾雪的手,放在唇间轻轻地吻了吻。
洛倾雪撅着嘴,“本来就是你的错。”
“……”容末很是无奈,不过到底洛倾雪没有拒绝,不管她是故意的还是忘记了,他都当她是已经默认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从相拥而立到后来相拥着靠在软榻上,望着天际的蓝天白云,淡淡地说着,笑着;回忆往昔的点点滴滴,诉说着他们的曾经却又都默契地一致不去谈起当初那一段让彼此都伤心的过往。
“时辰不早了。”洛倾雪靠在容末的怀中,闷声闷气。
虽然之前也曾小小地矫情了一下,可到底面对的是自己的心爱之人,她也有些小女儿家的心思,很正常;只是相处的时间总是太短暂,她朝天外望了望,然后叹口气。
算算时间,华香和齐悦那两个丫头早已经到了云都城外的茶棚了,若是她再不起程,到时候只怕那两个丫头该着急了。
“我送你?”容末低着看着她,眉宇微微颦蹙着,带着疑问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洛倾雪其实也不太想与他分开,三年了;纵使三年未见,可两人之间的信笺却从未断过,那样浓烈到了极致归于平淡的感情,对两人来说,早就已经拥有了轰轰烈烈,而这般平平淡淡的,更显弥足珍贵。
“嗯。”
只是,到底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
云都城外,洛倾雪最后朝着容末那离开的背影望了望,然后带着心中一股无法言说的叹息。
“小姐,您可是来了。”
向来大大咧咧的华香眼尖地看到洛倾雪,猛然扑过来,上下打量着洛倾雪,发现她没有任何损伤之后,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您要是再不来,奴婢和齐悦可都要沿着原路返回寻人了。”
“我都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能丢了不成?”洛倾雪眉梢浅扬,语气中却带着微微的无奈;只是那泛着酡红的脸颊,眉眼间带着些许的妩媚,这软绵绵的一句话不仅没有丝毫的威严,反而更像是撒娇。
华香眉宇微微颦蹙着,嘴角紧抿,就那么怔怔地瞧着洛倾雪。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还能从我脸上看出朵花儿来不成?”洛倾雪没好气地打断华香,“赶紧滴准备准备,再不回去只怕锦笙她们也该着急了。”
齐悦点点头,立刻却准备驾马车。
华香却是努着唇,“小姐可当真偏心,只知道锦笙姑娘担心,却一点都不在乎我们姐妹。”
“你呀!”洛倾雪抬手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还贫嘴,小心克你伙食。”
“……”华香顿时沉默了,要知道自从吃到银珂料理之后的菜肴,她便以为自己从前吃的所谓珍馐美味全都是猪食;之前她还因为谁驻守镇北侯府一事与漱玉大打出手,只可惜却是半招之差,输了。
现在好不容易从相国寺回了镇北侯府,居然还克扣她的伙食,她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洛倾雪,“小姐,奴婢都已经多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您怎么忍心?”
“你这是在说本小姐没让你吃饱?虐待了你?”
洛倾雪眉梢浅扬,连带着语气也微微扬了扬,半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没,没有;小姐,您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小姐,奴婢怎么敢!”华香嚣张的气焰顿时被打压下去,整个人肩膀下溜,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