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洛倾雪故作不解模样,“本小姐不是既不在乎你们姐妹,还克扣你的伙食;这么苛刻又难缠,哪里好了?”
华香顿时双肩下流,拉耸着脑袋,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眼眸,可怜兮兮地望着洛倾雪,“哪里都好啊。”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我们该启程了。”
就在华香欲哭无泪,心中却暗叹自己小姐越发难缠的时候,齐悦适时地驾车马车从旁边走过来;薄唇微微开合间,仍旧是那听惯的清冷嗓音可在此刻华香的耳中却不亚于天籁。
洛倾雪点点头,不待她说话,华香已经快速地从袖袋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搁在桌上,朝店家招了招手示意结账之后,拉着她,“瞧着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快走吧小姐;不然锦笙姑娘当真该担心了。”
“哼,别以为现在溜须拍马这事儿就算过了!”洛倾雪抬手轻轻戳了下华香的额头。
“……”华香嘟着嘴,整张脸瞬间皱成了老太婆,“小姐……”
“现在叫我大姐都没用,别说小姐了。”洛倾雪懒懒地斜靠在椅背上,透过雕刻精致的窗花朝外望去;不知不觉,三年了……犹记得当初自己初重生时,王天宝,宋芊芊,冯素烟,孟氏……还有洛永煦;彼时,她彷徨无助全凭着报仇的信念支撑着;如今她却早已经成长。
垂首,素手纤细依旧,白皙一如当年;时光好似对她总是格外的厚爱,除了那越发绝美的容颜,其他好似未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只是这双本应用来拿银针、悬壶济世,救人于危难中的手上,早已经沾染了鲜血,纵使岁月匆匆,时光荏苒,也再也冲刷不干净的。
悲悲戚戚,带着清冷的孤寂。
华香几次想张口,都只是在心中轻叹口气,每每小姐散发出这样的情绪都好似将整个世界都排开了般,只剩下她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徜徉着。
“吁——”
随着一声清冷的长呼,洛倾雪的身子顿时怔了怔,深吸口气,坐直了身子。
“小姐,我们到了。”齐悦的嗓音响起,不待洛倾雪回答,马车外已经响起了锦笙那急躁又带着担忧的轻呼声,“小姐,您可是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可是要担心死了。要是您有个什么……”
洛倾雪撩开帘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行了,这一路太平顺和,我能有什么,难道还能丢了不成?瞎说些什么有的没得。”
“奴婢这不是担心嘛。”锦笙撅着嘴;瞧着洛倾雪面上带着委屈的模样,“更何况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您还没回来……”
洛倾雪在心中摇摇头,许是自己对她们的要求太过严苛,尤其是在府上的时候;直接导致每次只要一随她前往相国寺,这丫头便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没个正行不说,还特别的跳脱,当真是没有半点规矩。
透过撩起的车帘,望了望天空,“你也知道时辰不早了,还不快点上车?”
“哦,好的,奴婢去安排一下立刻就来。”锦笙身子顿时怔了下,抬起头朝洛倾雪丢下一句然后整个人飞快地朝着院子里跑去;约莫半刻中之后,她提着一个不大的包裹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不用别人搀扶爬上马车,做到洛倾雪旁边,好久才喘过气来,“奴婢已经让清风他们先行回府通报了,姜嬷嬷她们也能趁早做好准备;不然小姐赶了这么久的路,当真饿肚子了可是不好。”
华香瞧着锦笙那满脸担忧的模样,“锦笙姑娘当真会说笑话,难道我与齐悦还能饿着了小姐不成?”
“那可不一定,上次也不知道是谁……”锦笙撅着嘴,语气悠悠的。
“行了,别贫嘴了,快走吧。”洛倾雪罢手打断锦笙后面的话,心里却是没好气地摇摇头;自从三年前那件事情之后,锦笙这丫头对自己身边出现的所有人都抱着审视的态度,那种警惕,让洛倾雪都不由得有些动容;自从天机四姝跟了自己,锦笙这种习惯更是达到了极致。
锦笙瘪瘪嘴,心里不断地腹诽着,每次小姐都这样,可真是偏心;可对于自家小姐的要求,她从来都不会拒绝的,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吭哧——吭哧——”
随着一声嘹亮的皮鞭高扬又落下的声音,马车的车轱辘与宽敞的青石大道上顺着辙印,发出有节奏的轻响声,那般宁静,严谧的感觉,好似能让人的心都沉下来。
镇北侯府大门处。
早就接到消息的洛青云、洛倾寒已经等在那里;饶是向来沉稳矫健的洛青云此刻也不由得有些着急的左右顾盼着。
那丫头自三年前得到父亲和祖母的同意,便每年都会前往相国寺住上些月份。虽然名义上是为祖母、为亡母祈福的;但身为看着她长大的兄长,洛青云又岂能不知,这丫头心里装着的事情太多;自三年前母亲去世之后,她便一直这样,甚至有时候连他都觉得,看不透的,这丫头身上那种好似经历过无数哀伤之后的洞明和沉稳。
历经岁月磨砺,原本就个性清冷的洛倾寒,脸上的线条越发的棱骨分明,微微侧着的容颜,剑眉入鬓、目如朗星,却又透着一股柔美;清冷的眸子就那么淡淡的扫过,好似无数风雪肆虐般,只是不知为何又泛起了点点的柔光。
“吭哧——吭哧——”
“大小姐回来了。”远远地瞧见洛倾雪那身为平安和乐郡主宫内所特质的车架;思行、思语两人略微带着欣喜的轻喝声。
锦书也顿时眼前一亮,声音拔高,“小姐回来了!”
原本他们对洛倾雪还抱着敌对和审视的态度,生怕她又是再耍什么花招让自家主子更为痛苦;可这三年来,洛倾雪虽然仍旧有些孤冷清傲,可却是真的,对自家主子也是真的关心,如此,他们对洛倾雪的态度自然也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还曾一度被那无良主子拿来调笑来着。
远远地瞧着门边候着的人群,齐悦微微蹙眉,她向来极不喜欢这样的排场,呃想着自家小姐的身份,只能轻叹口气,“小姐,大少爷和少爷正在大门口,我们……”
她们原本是打算直接回素瑶居的,如今看来只怕是不能了。
“那就直接停了吧。”洛倾雪声音清幽,宛若最精致的风铃儿随风摇摆发出的柔美乐音,又好似山涧清澈的泉水叮咚,带着微微的笑意。
锦笙顿时看呆了,狠狠地吸了好大一口气,这才勉强克制住自己别开脑袋,小姐还真是越发的美艳了,那样绝美又透着圣洁的容颜,好似大雄宝殿里供着的观世音菩萨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只不知道往后的姑爷要是何等的风流人物才能配得上这般的小姐。
“小姐,到了。”齐悦的声音清清冷冷。
“嗯。”洛倾雪轻轻嗯声,然后感觉到马车渐渐放缓的速度,骤然停下。
“嘎——吱!”
不等洛倾雪开口,华香已经率先跳下马车,单手搀扶着锦笙,嘴里却是得理不饶人,“哼,还不是没用的,连下马车都需要人扶着。”
“呸,谁说让你扶的来着。”锦笙嘴里虽然说着,却是单手搭在华香的手上,用力往下一跳;然后转身,取出放在车辕上的绣墩,小心翼翼地牵着后面出来的洛倾雪,“小姐,您慢着些。”
“不妨事。”洛倾雪佝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
不等其他人开口,思行很是自觉地牵扯马车朝侧门走去;洛倾雪转身瞧着两位数月不见的兄长,嘴角微微勾着,带着淡淡的笑意。光是那样淡淡的笑,便好似三月里最和煦的春风和阳光般,拂过人的心灵,好似要将人内心所有的烦躁全都扫去。那样风华绝代,那样绝美的容颜,洛青云在心中叹口气,摇摇头,看来自己应该越发努力了。
“大哥,哥哥。”洛倾雪那透着莹莹粉色的薄唇轻启,低着头双手搭在腰间微微俯身,然后笑笑,那样的动作端庄清华,高贵优雅;活脱脱家教甚严的大家闺秀般。
洛青云和洛倾寒上前两步,瞧着她,“在相国寺一切可好?瞧着,又清瘦了些。”
“哪里有。”洛倾雪淡淡地笑着,“不过这三年每次从相国寺回来大哥都是这么一句,妹妹可是都会背了。”
洛青云没好气地抬手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子,仍旧如小时候般,“你这丫头,都快及笄了,别的没学会倒是这贫嘴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可见是华香那丫头教的。”
“大少爷,奴婢可是冤枉啊。”华香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瞬时抬起头,撅着嘴,替自己喊冤。
洛青云哪管她,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没怪你们没照顾好小姐,你倒是还冤上了?”
“……”华香低着头,心中黑色的小人躲在角落处无语地画着圈圈,本来就是嘛,小姐自己就是只灰色芝麻馅的汤圆,哪里用自己教啊。
当然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只能在心里流着两行宽面泪,不断地泪奔着。
洛倾雪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就是,这丫头整日里跳脱得没个正行儿,妹妹还想着,是不是该给她请个教养嬷嬷了,好歹是我素瑶居的丫鬟,没得让人笑话了去。”
“不要啊,小姐。”华香顿时两条弯弯的眉毛耷拉了下来,看着洛倾雪,两只湿漉漉的眼眸瞪成了蚊香眼,拉着洛倾雪的衣袖不断地摇晃着,“小姐,小姐,你最好了,小姐。”
“还好吗?”
洛倾寒一贯的问候,声音宛若千年寒冰里散发出来的般,可洛倾雪却能感觉到他的关心和担忧;放开洛青云,轻轻地将自己埋进洛倾寒的怀里,感受到哥哥那宽阔坚实的胸膛,深吸口气,“哥哥,我很好。”
他们是一胎双生的兄妹,所以彼此能比旁人更能明白彼此。
“那就好。”洛倾寒用力地环抱着自己的妹妹,再有几个月便是她的及笄礼,到时候,该是怎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自己捧在手心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妹妹。
想着,他的眉宇顿时又暗了暗。
“哥哥,哥哥。”洛倾雪将自己的侧脸贴在洛倾寒的胸膛,对于兄妹两人间的亲昵,镇北侯府众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生母早逝,兄妹两人又是一胎双生,受尽太祖皇帝的喜爱,其他人自然也都很是本份不会乱说什么;更何况现在又是再镇北侯府内,谁敢腹诽主子的事情。
不过偏偏就有些人是不知道的。
“吭哧——吭哧——”“吁——”
随着一架马车有节奏地朝着这边赶来,而后耳边便是一声长喝。
洛倾雪和洛倾寒放开,转头却刚好看到那驾车的平喜。
“倾雪见过父亲,父亲万福。”洛倾雪微微福身。
洛青云、洛倾寒两人也俯了俯身,行了个礼节道,“见过父亲。”
“嗯。”洛永煦从马车内出来,在看到洛倾雪的容颜时,身子微微怔了下,眼底顿时有些黯然,又好似带着些许往昔的记忆般,“回来了?好,好!在相国寺一切可都还好?”
“女儿很好,劳父亲挂怀了。”洛倾雪的声音清幽,语气淡淡。
“阿煦,原来这就是你口中的女儿啊;的确是个漂亮的美人儿呢;人家都有些自愧弗如了。”
陡然从马车内传出一个吴侬软语般的娇嗔,那明显带着风尘的语气让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转头看向洛青云,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探寻。
洛青云轻叹口气,下巴朝马车出微微扬了扬,示意她转头。
在瞧见那马车里下来的女子时,洛倾雪顿时身子愣怔住,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身子猛地朝后退了几步。
“你是谁?”洛倾雪双目大瞪,转头看向洛永煦,“父亲,她,她到底是谁?”
“咯,咯咯——”
只见那身着鹅黄色抹胸长裙的女子,衫裙拉得极低,隐隐能看到里面若有似无的雪峰;外面罩一件雪色透明的轻纱,头上发髻繁复,可明显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那笑带着娇嗔和魅惑,“民女沈月梅参见平安和乐郡主。”
“沈月梅?”洛倾雪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喉头上下滑动着,连声音都不禁染上了干涩的味道,转头看向洛永煦,那张脸,那张脸,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看着洛永煦好似要看透他的内心般,那样熟悉的脸,熟悉的眉眼,分明,分明就是自己当年的母亲冯望月。
外祖母只有母亲一个女儿,所以这个人,这个人……
“齐悦,拿下她!”洛倾雪面色陡然一沉,转头轻喝一声,动作仍然带着优雅却是狠绝。
话音刚落,齐悦足尖轻点,整个人死死地掐着沈月梅的脖子,洛倾雪上前,眉宇微微颦蹙着,语气不善,“你是谁,谁让你来的,说!”
“啊,啊——”
沈月梅顿时眼泪吧唧吧唧的流了出来,也不挣扎而是转头,那双眸子带着波涛,带着楚楚可怜望着洛永煦。
“洛倾雪,你放肆!”洛永煦顿时只觉得心都软了,厉喝一声,狠狠一掌拍开齐悦,然后将沈月梅好似心肝宝贝似的搂入怀中,“梅儿,你没事吧,梅儿?”
洛倾雪瞳孔顿时缩了缩,“父亲,你这么做将母亲置于何地?”
“……”洛永煦顿时沉默了;却是低着头看着沈月梅。
“阿煦,阿煦,人家好怕,好怕;郡主好凶,我,我还是回得意楼去好了;呜,呜呜……我虽然出身不好,可,可却也不是任由谁都能打骂的。”
沈月梅低着头,将脸埋在洛永煦的怀中;洛永煦立刻转身,对着洛倾雪厉喝一声,“洛倾雪,给梅儿道歉!”
只是,那样的他却没有发现沈月梅眼角那一闪而逝的阴鸷,以及嘴角那透着报复的快感。
“抱歉?嗯哼!”
洛倾雪嘴角斜勾,整个人身上气势顿时涌出,散发着狂风骤雨的味道;纵使没有融会贯通,但她体内蕴含着天机老人数十年的纯阳内力却不似作假,那样的气势,饶是洛青云、洛倾寒两人都不由得有些心惊胆寒。
她用眼神示意华香、齐悦,两人顿时前后夹击,逼得洛永煦不得不放开沈月梅;待洛永煦被缠得脱不开身之时,洛倾雪一把揪着沈月梅的衣襟,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甩过去。
“啪——”随着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洛永煦双目欲裂,厉喝一声,“梅儿!”
手上也顾不得再留情面,直接飞奔过去,然后转头看着洛倾雪,“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哼!”洛倾雪心中带着十足的冷意,“女儿只是告诉她,区区民女也胆敢承受本郡主的道歉,本郡主怕她承受不起;损了福气是小,若是折了小命儿就不值了。更何况,纵使女儿不常在府上,父亲总当认识这个东西吧。”
她似笑非笑,单手把玩着腰间的流苏。
洛永煦顿时瞳孔放大,咬着牙,蹲身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亲免礼平身吧。”洛倾雪淡笑着,转头看着此刻狼狈地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呃沈月梅,“本郡主身来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表面上只会哭得楚楚可怜,背地里却心如蛇蝎的女人;胆敢顶着本郡主母亲的这张脸做那些卑鄙下流无耻的事情,就应该有承受本郡主报复的觉悟。唔……让我想想,怎么惩罚比较好呢,要不挖了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坟如何?还是你觉得胆敢让身带九龙佩的本郡主与你道歉,你想被……诛九族?”
沈月梅面色顿时“唰”地一下变得苍白如纸,转头看着洛永煦,“阿煦,阿煦,我,呜呜,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阿煦帮我,帮我……”
“好了倾雪,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吧。”
看着沈月梅那张脸,他的确是狠不下心来;转头对着洛倾雪时,却没有了先前的狠戾和决绝,而是带着祈求的目光。
洛倾雪嘴角微微勾着,“这次,就给父亲一个面子,不过父亲,我不希望在镇北侯府再看到这个女人。”
“你,你……”沈月梅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不多时却轻笑出声,“外人皆道,平安和乐郡主如何的孝顺知礼,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本郡主的家教礼节,不用你这样下贱的风尘女子评说。”洛倾雪声音清冷,“另外,容本郡主提醒你一句,在说话之前最好想想,诽谤当朝郡主的罪名,你还有你的家族,但不担当的起。”
“洛倾雪!”
洛永煦终是忍不住,“我不准你这么说梅儿,我已经禀告了你祖母,要娶她为妻的。”
“妻?哼,父亲莫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差了?若是如此,当去宗祠瞧瞧那供着的圣旨。”洛倾雪声音清冷,“还是父亲也如那人外人所言,往日里对倾雪的所有关怀,皆是因着外祖母之故,如今倾雪没有了依靠,所以当真是任人践踏;甚至连这风尘女子都不如了?”
她声音幽幽转身瞧着洛永煦,“这样的风尘女子,想要进镇北侯府,连最下贱的贱妾的名分都是抬举她了,更遑论妻?我怕她命太薄,担不起这样的尊荣;还请父亲,凡事……三思而后行!”
当年母亲在世时,他是何等的薄情寡性;现在见到一名与母亲长相酷似的人,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人就能享受他因为愧疚而将对母亲的所有爱护全都给了那个女人,她绝对容忍不了。
欢欢喜喜回府,最后却是这样的不欢而散。
素瑶居中,洛倾雪面色清冷,宽袖微微拢起,因为知晓洛倾寒不善言辞所以他直接转头看向洛青云。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样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带着从容的姿态;洛青云低着头,心中倒是不由得染上些许的苦涩,这丫头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倒是越发多了些静安太长公主的味道;带着无比的威严和强势。
洛青云叹口气,“沈月梅是得意楼的一名歌姬,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不过倒是因为她与母亲那酷似的面容,得到很多达官贵胄的照顾,直到那日父亲听到流言蜚语之后……”
“所以,你们就任由他将那个下贱的风尘女子当做母亲的替身?”洛倾雪的面色沉了沉,这世间绝对不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她与哥哥乃母亲一胎双生的孩子,面容上也不过七分相似而已,那个被唤作沈月梅的女子却与母亲的面容足足有九分相像,这绝对不可能。
“母亲生前都没有享受过的恩宠和荣耀,凭什么让她一个下贱的风尘女子霸占,凭什么?”
冯望月是洛倾雪心中不能触碰的逆鳞;沈月梅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张那样一张脸。
洛青云皱着眉头,似是看穿洛倾雪心中的想法,张口道,“妹妹,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洛倾雪面色陡然沉了下来,“母亲生前,那个男人何其的薄情寡性;如今母亲死了,不在了,凭什么让那个女人享受着原本应该属于母亲的一切,凭什么?”
“难道你以为我和倾寒就好受吗?”洛青云也有些恼了,他厉声呵斥着,说到后面语气倒是沉静了下来,“我与倾寒也曾派人仔细地查探过。这个沈月梅的来历的确很是蹊跷;如果当年这云都中有这么一位与母亲九分相似的女子出现,外祖母绝对不会这般任其不顾;只是这位沈月梅自三个月前莫名其妙的出现,谁都不知道她的来历。而且……”
瞧着洛青云那欲言又止,似乎还微微叹气的神色,她眉宇微微颦蹙着,贝齿轻咬下唇,语气中带着狐疑,“她的脸,是真的?”
“嗯。”洛青云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的气馁。
“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洛倾雪猛地摇头,她咬着牙,“这世上绝对不可能有人与母亲这般相似的;除非她也有云家的血脉,可皇室云族的血脉,就算是私生也绝对不会任由他们沦落风尘的。”
“……妹妹,你先冷静些;你想过的这些,我和倾寒何尝没有想过。”洛青云有些无奈,“可事实证明,世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站在旁边的秦霜,放下手中的托盘,小声道,“如果当真如此,奴婢倒是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屋子里其他几人齐齐转头。
“以前,我们也曾听阁主说过,在偏远的苗疆有一种非常残忍的易容之术;用草药将人的面容、脸皮全部都做改变;如此能让一个人改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容貌,就算是那个人的至亲也发现不了丝毫的差别。”
秦霜的声音很小,也有些语焉不详;毕竟这等蛮夷人的东西,没有亲眼见识过,谁也不知道真假,倒是她的话让洛倾雪心中有了主意。
苗疆……
前世的容末,兵不血刃收服西海苗疆,曾一度被传作佳话;今生,因为三年之约她对容末虽然了解得不多,可从那飞鸽传来的信笺和偶尔的几次见面,他那样的人,想要做的事情又何曾失败过。
洛青云眉宇微微颦蹙着,“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有,你们阁主?”
“她们……”洛倾雪想了想在心中叹口气,“她们曾经是天机阁阁主的侍婢,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洛青云点点头,垂下眼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如果当真是这样,那沈月梅接近父亲又有什么目的?”
“……”洛倾雪摇摇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股非常不妙的感觉,三年前的那种感觉又好像回来了,好像,好像从自己重生开始,那张无形的大网就始终萦绕在自己的周围,不管她怎么的挣扎,怎么的改变,好像都无法逃脱。
或许,这样的枷锁,我们可以称之为——命运。
屋内众人顿时陷入了奇异的沉默。
主院中。
沈月梅低着头,眼眸里含着清泪,“阿煦,阿煦,我,我还是离开吧。”
“没事的,梅儿;倾雪她还小,不懂事,你别怪她。”洛永煦拉着沈月梅的手轻轻拍了拍,瞧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又浮现出另一个人;她总是那么温柔的笑着,温婉得体,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想到最恰当的做法;有她在,后院安宁,家境和谐。
闭上眼,深吸口气;怀中,不由得将沈月梅抱得更紧。
觉察到洛永煦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忧桑,沈月梅低下头眼底的眸中狠戾一闪而逝,不过片刻又恢复正常,反手揽着洛永煦很是轻柔的,“嗯,我明白的。”
“我就知道,梅儿你如此善良大方,不会与倾雪一般计较的。”洛永煦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浅淡的笑意,“再有几日便是月儿的忌日了,我想,带你去见见她。”
沈月梅眼底顿时划过一道欣喜,眼神顿时亮了亮,不过很快又暗淡了下来,“还……还是不要了。只要阿煦你有这个心已经很好了,更何况世子和郡主那里,快到月儿姐姐的忌日了,阿煦你也别跟孩子们置气了。”
脸上的疼痛仍旧火辣辣的,可想到自己的目的,沈月梅深吸口气;嘴角微微勾着,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嗯,梅儿,我就知道你能懂的。”洛永煦很是痴迷地看着沈月梅那张脸,透过那张熟悉的容颜,好似又看到了那个人,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的唤着他。
俯身,低首,轻轻地吻着她的侧脸。
“唔——嗯——”
那温热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强忍着心头的恶心,沈月梅还不得不被动的承受着;她的手轻柔地攀上洛永煦的脖颈,顺着他的力道,朝着软榻上倒下去。
“咚,咚咚!”
陡然门外传来两声急促的敲门声,洛永煦顿时打了个寒战,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此刻神色迷离,眼中含着淡淡的柔波,望着自己的沈月梅,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强压下心头那股不安的感觉,淡淡地笑着,“梅儿,对不起,我失态了。”
“不,别这样阿煦,我……”沈月梅低着头,“郡主说的没错,纵使我……可我曾经流落风尘,你不嫌弃我已经很好了。”
“老爷?老爷,您在吗老爷?”
门外平喜的声音略微带着急切,洛永煦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看着怀中,侧脸依旧有些红肿的沈月梅,在心头叹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淡淡道,“什么事?进来。”
“是老夫人,听说大小姐回来了,特地在荣禧堂设宴,让大家一起过去聚一聚。”平喜低着头。
洛永煦眉宇微微颦蹙着,看着坐在软榻上,神色有些迷茫的沈月梅,顿时心又柔成了一汪春水,“嗯,我知道,你先退下吧。”
“可,可是……”平喜还想再说什么,可感受到洛永煦身上散发的不善,他想了想,又将要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无妨的,阿煦,你还是先去吧。”沈月梅抬起头,含羞带怯地看了洛永煦一眼。
“你与我一道吧。”洛永煦微微思忖了片刻,“左右我们的事情也是要让娘她老人家知道的。”
“可,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沈月梅低着头,素手轻抬,轻轻地府上自己的侧脸;那里,是刚才洛倾雪扇过的地方,还带着五个明显的指印,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还是算了吧。”
那样的表情,带着微微苦涩的味道。
顿时洛永煦只觉得心里吭的揪疼了一下,“没事的,娘会理解的;自月儿去后,倾雪无人管教,所以才会刁蛮了些,可她的心还是好的。”
“……”沈月梅低着头,嘴角微微勾着,带着浓浓的嘲讽。只可惜,一心扑在安慰沈月梅身上的洛永煦却丝毫都没有发觉。
洛永煦快步进屋,从屋子里取出一个白瓷小罐,“这是陛下特地赐的玉肌膏,只消半刻中就能消肿的,你也别太在意,其实倾雪这个孩子,只是太任性了。”
“嗯。”沈月梅低着头。
任性,呵呵;或许吧……
领着沈月梅,从主院出来;荣禧堂,洛倾雪等人早已经是等在那里;难得今儿孟氏的精神头不错,又遇上洛倾雪回府这样的事情,田嬷嬷理所当然地提议大家热闹热闹,好歹让孟氏沾沾喜气,好让她也好一点。
孟氏也是,自从她病倒之后;刚开始,那些人还会轮流来请安陪她说说话儿,解闷儿;可渐渐的,洛倾雪前往相国寺祈福,洛青云、洛倾寒忙着外面的事情,其他的那些人虽然也是晨昏定省可那样例行公事的态度,让她委实喜欢不起来。
也是到那个时候,孟氏才回想着曾经冯望月的好;纵使她百般挑剔,可她却从未有过的怠慢;如今,冯望月已经不在了,她能做的也只有是多补偿洛倾雪一些。
“瞧着瞧着雪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好啊,好啊。”
因为常年病卧床榻,孟氏的精神头早已经大不如从前,原本还丰盈的两腮也都渐渐凹了下去;只是那双眼睛却仍旧很是有神。
洛倾雪面色柔和带着淡淡的笑意,“祖母,瞧您老人家说的;倾雪再大不也还是您老人家的孙女。”
“呵呵,大姑娘了;改明儿祖母给你父亲和大伯母说说,也该给你寻摸一名好亲事了;这再过几个月,可就是待字闺中及笄待嫁的大姑娘了。”
孟氏瞧着洛倾雪那与冯望月七分相似可是却明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容颜,想到当年在宫里时菀贵妃试探的那些话,轻叹口气。
这些年她也想得很清楚了,自孟氏一族没落之后;天价无情,宠你时能够将你宠爱到天上去,可一旦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便立刻弃若敝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这个孙女嫁入皇家,镇北侯府经不起皇家任何的猜疑了。
洛倾雪自然不知道孟氏心中的想法,低着头做足了小女儿害羞的模样,撅着嘴拉着她的手臂,“祖母,您说什么呐;孙女要在家里陪着您。”
“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大哥的婚事也得开始着手好好挑挑了。”孟氏拉着洛倾雪的手轻轻拍了拍。
洛青云也不恼,只淡淡的笑着。
“老爷来了。”小丫头进来汇报,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有些纠结。
孟氏却没有心思观察,只是挣扎着起身,“永煦来了啊,快,快让他进来;真是,雪丫头这好几月才回来,怎地一点做父亲的模样都没有。”
话音刚落,洛永煦进屋朝着她淡淡地行礼道,“儿子见过母亲。”
“月梅参见洛老夫人。”
闻言,众人齐刷刷回头,在看到跟在洛永煦身后的那身鹅黄色衣衫时,洛倾雪的面色顿时垮了下来。
孟氏眉头微微蹙起,“永煦,这位是?”
“娘,这位是沈月梅,沈姑娘。”洛永煦怔了下,轻声介绍道。
“哦,原来是沈姑娘;田嬷嬷看座。”孟氏转头,可在沈月梅抬头时,孟氏端在手上的茶杯顿时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田嬷嬷心里也是惊了下,不过很快就被那声闷响惊得回过神来,“老夫人,您没事吧;来人呐,还不快将地上收拾了。”
“是,是!”立刻有小丫头应声着。
孟氏的手微微颤抖着,看向沈月梅,“你,你到底是谁?”
“娘!”洛永煦转头紧张兮兮地看着沈月梅,发现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之后这才大松了口气,转头看着孟氏,“梅儿出身贫寒,您就别问了。”
“呿,出生贫寒?”
洛倾雪嘴角微微勾着,上下打量着沈月梅,“彩织云锦裁纸的衣衫,锦绣坊最高级的绣娘,通宝斋的步摇,金丝银线勾勒别说,还有这手上的玉镯,若是倾雪没有看错,是最通透的玻璃种祖母绿……这通身的打扮,啧啧,没有两三千两银子是下不来的吧;光是这打扮,父亲所说的出生贫寒,只怕是有些水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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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儿:更新晚了,不好意思;几年没见的朋友,最近陪她,前几天都码字到半夜两三点,昨天晚上实在撑不住了,所以今天白天写的,大家别介别介,等送走朋友,心儿会努力争取恢复正常更新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