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点头:“那就彻底开海!户部和西厂会议一下,该在哪些沿海城港设市舶司,来往船只该怎么征税,以及其他要求。议好后,联名上道题本,票拟批红后就诏于天下。”
“是!”
毕自严回了一句,就又道:“陛下,国朝如今不仅仅是银多粮少,还存在有铁矿等矿石不足的问题。”
“工业司的耗铁量一直居高不下。关键,现在工业司已经是国朝维持社稷稳定的重要基地!”
“大量百姓靠他谋生,而他又支撑着朝廷大军的军械所耗。一旦因为铁矿不足而停产,就不仅仅是官军火器甲胄得不到更换的问题,而是上百万生民的衣食问题。”
“那就只有开矿。”
“而且必须是朝廷组织更大规模的开矿作业,仅靠民间开矿的规模,不足以满足朝廷如今的需求,毕竟民间的大户早已不同于汉唐时的世家,不可能像朝廷一样能组织起大规模的军民去开矿。何况天下的银子现在已大多集中到了朝廷手里,另外,粮食也集中到了朝廷手里,民间就更加难进行大规模的开矿作业了。”
张贵说着就趁势拿出西厂矿业司的一份情报,道:“陛下,这是臣的西厂麾下矿业司为了解天下矿脉而勘探发现的一处大型铁矿区域,这处铁矿在朝鲜北部,开采难度很小,且矿产很优质。如果陛下准允,臣认为可以让有司去此处开矿。只是这涉及到一个问题,即国朝去取他国矿利,是否有悖于礼?”
“换句话说,大明要想中兴,就得继续改变观念和认知,摒弃现有礼制约束,与他国谈利不谈礼。”
“国朝自己没有可开采的新铁矿吗?”
这时,首辅韩爌问了一句。
虽然他也很重利,但也的确有些不能接受,大明想要中兴,竟到了必须抛弃言礼不言利的对外政策的地步。
毕竟这无疑是在否定儒家文明所提倡的王道!
张贵摇头道:“目前还没有。不过,就算是国内有大铁矿,朝廷是不是应该先取外夷之矿利,而留本国之矿利于子孙?”
“陛下,臣认为得为此议定出一个基本国策才是!毕竟天下之矿是个定数,一旦只尽取本国之矿利,则将来本国矿利用尽,岂不受制于有矿之外邦?但若取外夷之矿利,留本国之矿利,则是否能使子孙受益,且外邦无法以矿利要挟大明?”
张贵说后,天启与在场制策司大臣们皆沉思起来。
袁可立不由得苦笑道:“没想到变法改革走到了这一步,竟要到不得不改圣贤道理的地步!”
“何以,我大明中兴竟真的到了不是只靠损有余而补不足就能中兴的地步,而是到了要行霸道野蛮之术于外邦的地步。”
“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这样做,那就只能如祖大寿被剐前向陛下所说的那样,把多余的汉人都屠了,然收天下刀剑,放马南山,不再谈征伐之事。苦外夷还是苦汉民,朝廷必须拿出一个决策。”
张贵言道。
陈子壮是岭南人,与外夷交往接触比较深,所以知道礼待外夷根本只会滋长外夷寇掠中国的野心,且知道外夷只畏威而不慕德,也就说道:
“圣贤道理本就只是说说而已,治国还是务实为要。何况,历朝历代的亡国教训表明,苦本国百姓,皆只会导致亡国。不如试试苦外夷,或许是国朝打破国运不能过三百年桎梏的机会!”
“朕已经说过,朕是与汉人共天下,这句话不是朕信口胡说,而是时势所然!礼部部议一下,推荐谁去朝鲜一趟,议开矿于该国一事。”
天启这时也下旨表态支持在朝鲜开矿。
陈子壮因而回了一声:“遵旨!”
“开矿意味着要投注大量人力和财力,尤其是朝廷开矿,要满足朝廷的需求,就不是小规模,也就需要更多的人。”
“如今,天下流民被工业司和新编军队吸收的差不多。所以,要想增加可以由朝廷控制和组织的人力资源,就不能指望着有新的流民产生,何况现在大明因陛下锐意革新,许多民众已安居乐业,故已经很难产生流民。要增加人口,就只能从制度上着手,把大量控制在权贵官僚手里为奴为婢的无地人口解救出来,使其能为朝廷出力。”
张贵说着就又道:“首先就是军户被大量变成卫所军官奴隶的问题!”
“卫所制本是为实现军队自给自足,但因为军户田产到近两百年后的现在为军官所夺,再加上军户繁衍,原先的军户之田已不足以支撑家业,所以除逃亡的外,大部分已沦为军官奴隶,受其奴役。朝廷何不对卫所制改革,解救出大量军户来,由朝廷给他们安排出路?”
“其次就是严重的蓄奴制度。天下权贵士绅蓄奴已非常严重,有些权贵士绅生活骄奢淫逸到奴婢如云的地步。”
“总之,这些汉人本可以在朝廷的组织下,作为强国富民的力量,但却如今成了权贵士绅们骄奢淫逸的资源。”
说到这里,张贵就陈词道:“陛下,朝廷不能将人口多的压力留给自己,却把人口多的好处留给权贵士绅们啊!”
天启听到张贵说有权贵士绅奴婢多到连撒尿都是人来接后,颇为震惊,看向了袁可立等人:“真有此事?”
袁可立作为归德大族,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也比张贵更清楚,也就讪笑道:“回陛下,天下豪绅权贵的确家中奴婢如云,有变态者会做出如国舅爷所言之事。”
韩爌也讪笑起来道:“老臣不敢欺瞒陛下,世家大族的确蓄奴成风,有时候多的也安排不过来活计,只能想办法找些活来给他们干。而像国舅爷所言,也是豪绅大族子弟不得已,他们若不这样骄奢淫逸,这些人还怎么安排呢?以致于暖脚舔肛的都有,对于这些人而言,赶他们出府,他们反而不痛快,或自杀,乃至弑主的都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今倒是好些,朝廷设工业司,革新除弊,有实力养更多百姓不至于为奴为婢后,即便有豪绅权贵想这样做,也难再有卖儿鬻女以充为豪绅权贵家新奴的。”
陈子壮这时说了一句。
天启道:“照这么说,朕反倒要感谢这些昔日骄奢淫逸的豪绅权贵们,是他们替朝廷解决了大量无地百姓的衣食问题?”
张贵道:“陛下,虽然可以这么说,但他们不会替朝廷担下所有养民之责。何况,他们养这些奴婢的钱,本就出自于朝廷收上来的民脂民膏,且存在着极大的浪费,对人力的浪费,对财力的浪费!”
“既如此,还不如由朝廷直接养,这样就能把依靠权贵士大夫骄奢淫逸才能养活大量百姓的事,变成依靠朝廷强国安邦才能养活大量百姓的事。”
天启点首。
张贵则继续道:“所以,卫所制必须改,废卫所为州县,改军户为民户,重编卫所田册。允许民户在本国内自由迁徙。另外,重申太祖禁蓄奴之制,为防止豪绅大族以收养儿女名义蓄奴,那就制定条例,养子养女亦当分其家产,且由官府承认养子养女有其亲生子女同样的权利。打死养子养女就如同打死亲子女,而不是打死奴婢那么简单!”
制策司的大臣们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们发现原来改革依旧还是要不可避免的革到他们自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