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坠盒?”
夏洛克摇摇头:
“哦,维希,你门口大街上眼线密集的程度并不比贝克街好多少,至少有两拨人盯着你,你想藏起挂坠盒这么大的东西,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路德维希注意到一个词:
“两拨人?你不是说潜进我公寓是那位老夫人?”
“我只是说这次潜入的是那位老夫人,显然,亚图姆的组织已经盯了你很多年了……这就可以说明为什么你从小就一直觉得在被跟踪。”
夏洛克坐直,看着她的眼睛:
“你被跟踪了多久?五年?六年?八年?十年?”
路德维希立刻转身背对着他,但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她转身的同一时刻,夏洛克肯定的声音传来:
“你被跟踪了十年……哦,比我想象的久一点。”
……最亲近的人能够随时随地看穿你,其实是相当可怕的体验。
就像忽然有一盆凉水劈头而下,你穿着衣服,也像没有穿一样。
但路德维希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站在白得一尘不染的洗碗池边,无意识地又把刚刚清洗好的碟子重新放进去清洗:
“嗯,抱歉在你第一次问我的时候我撒谎了,我的确被跟踪了十年。”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
她知道这一切,从十年前开始。
而另一面,她独自居住,力量弱小,完全没有求助对象——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会大大增加被迫害妄想症和自闭症的发生率,增加她对家庭的依赖。
尤其在双亲缺失的情况下,她会美化和抬高父母的形象,甚至试图在其他人——尤其是伴侣身上寻找父母的意像。
父亲的原始形象根植在她的脑海中,成为她的阿尼姆斯。
成为她的……救赎之源。
从此,她目光停留的每一处所在,她亲吻的每一个男人,都带着她父亲的影子。
——整合弗洛伊德和荣格两位精神分析先驱的理论,他得出的结果对他本人而言似乎不太妙。
现在想来,他和路德维希教授在面相和气质上的确有相似之处——尤其在他们对学术研究的无比专注方面,而她在他拥抱姿势不熟练的时候,也曾戏称他为“福尔摩斯爸爸”。
……
这个问题,有点严重。
夏洛克微不可见地眯起眼睛,决定把这个重要的发现记在他的硬盘备忘录上,稍后再谈:
“你父亲去埃及之后,除了挂坠盒是否还送过你别的礼物?”
路德维希半秒犹豫都没有:“没有。”
——怪不得她从未主动开口向他要过礼物。
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收到他亲自为她制作的耳环后反应冷淡,即便她表现得很开心——因为他的举动,打破了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父亲的意象”。
……
好吧,夏洛克,先把“父亲”的问题放到一边。
现在是破案时间。
……
夏洛克坐在沙发上,身姿修长,目光平静。
他合上双手,指尖放在下巴下——这是他终于认真起来的标志:
“先把案子放在一边,我们来谈谈你对你父亲的依恋类型——有数据表明,单亲小孩或孤儿长大后,比健全家庭的小孩更容易选择大龄配偶,这是因为他们对“父亲”或“母亲”的潜意识渴求。”
他坐直了身体,紧紧地盯着路德维希的侧脸:
“你的情况不比孤儿好多少,在这种情况下,你是否有可能爱上你的父亲……我是说,你是否有可能有厄勒克特拉情节?”
路德维希小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路德维希小姐眨了眨眼:“……”
路德维希小姐终于反应过来了:“……哈?”
谁来告诉她,福尔摩斯先生到底在说什么鬼!
为什么话题突然就从埃及密码恐怖组织跳到了这么重口的问题上?
剧情君!文风乱了!这特么不是父女文!
路德维希捂住额头,一手的泡沫都蹭到了额头上:
“这个问题太荒谬了没有讨论的价值,先生……这已经不属于正常的世界的范畴了,请继续破案吧。”
夏洛克意外地十分坚持:
“不,案子先放在一边……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如果你长期对自己的父亲心存爱慕,会极大地影响你今后的恋情……”
……她对梵-路德维希心存爱慕?
她和路德维希教授特么连一面都没见过好吗?这是什么,跨越时空定律的不可能爱恋吗?
“我不在乎,完全。”
——因为这特么就是在扯淡好吗?
“请严肃对待你的工作,麻烦回到案子里来,谢谢。”
“哦,你不能对你自己的潜意识如此漫不经心。”
夏洛克皱起眉:
“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
“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先生。”
路德维希打断他,顶着一头的泡沫回头:
“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你现在手里拿着的个杯子而易见是女性生殖器象征,因为它凹陷,你不在喝水,却没有把杯子放下来,这说明你潜意识里对母亲有极强的依恋情结,俗称俄狄浦斯情结……”
她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洛克:
“我亲爱的俄狄浦斯王,如果你想用弗洛伊德解释一切,你就掉进坑里了——难道你一直爱着你的母亲?”
夏洛克:“……你什么时候看了弗洛伊德?”
“住在你家的时候,复习累了随手翻了几本。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信奉精神分析。”
路德维希收起笑容:
“但我对弗洛伊德只有一个词的评价——扯淡。”
“那说明你只是粗略地翻了翻——哦,把你头上的泡沫擦一擦,你现在活像一只圣诞老人。”
夏洛克对她的评价不置可否:
“那我们脱离弗洛伊德,谈一谈你和你父亲……”
“不谈。”
路德维希毫无商量:
“破你的案子。”
“案子不重要,我们只是来做几点简单的分析。”
夏洛克看着她的侧脸,流畅而没有停顿地说:
“你不用担心结果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这显而易见有点微妙,但如果你是因为在我身上发现了你父亲的性格特征才爱……”
他的话再一次被卡在了一半。
这次路德维希扔了一只叉子过来,语气里充满警告:
“破,你的案子。”
“……”
夏洛克接住那只危险的叉子,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allright.”
他双手合着叉子放在下巴底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前方。
这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只举着叉子自杀的大猫。
“显而易见你在回避问题,这种态度十分可疑……但我们总能找到时间来谈这个,即便不是现在。”
路德维希毫不在意。
……让她找时间和他谈她对自己父亲的爱恋?不,她永远不会有时间的。
……
“那么问题回到挂坠盒上……挂坠盒目标太大,这不合常理。你看看,专程驻扎在法国,不惜花费多年的时间和精力跟踪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而且范围只是一个不足一百平方米大的公寓……”
他面无表情地说:
“就算你把挂坠盒藏在墙砖里也该被发现了,没理由这么多年他们仍一无所获。”
路德维希语气淡淡:
“那可不一定,我放挂坠盒的地方并不好找。”
“我无意打击你……亚图姆控制组织之前,你的自信心还是合理的。”
夏洛克不置可否:
“但是现在?维希,恕我直言,无论你用了多少种加密方式,直流引爆还是内部溶解,都不可能瞒得过亚图姆……”
“不,我没有这么高端洋气上档次。”
路德维希平静地说:
“我只是拿它垫了柜子脚。”
夏洛克:“……”
世界上最严密的防护措施是什么?
就是当所有人都认为你会精心保护,制定举措的时候,你把玛格丽特皇后的红宝石,混在了廉价的沙土里。
路德维希当然是无意的。
她用福尔摩斯先生的智商发誓,她绝对不是想为真正的路德维希出气。
……
夏洛克拿着已经表面已经磨损,在柜子底下掩埋八年,终于重见天日的挂坠盒,眼神有些微妙:
“非常普通,找不到任何机关,至少从表面上看,没有暗号。”
……他的女朋友不仅把这个挂坠盒拿来垫柜子,还用永久胶水把它粘在了柜子脚上。
怪不得连亚图姆也无法找到,谁会这么对自己父亲的遗物?恋父情结,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绝逼是个坑。
他补了一句:
“当然,就算盒身上有暗号,也被你摧残得差不多了。”
路德维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放心,你不用找借口,就算最后你破解不出来我也不会嘲笑你的……管家先生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夏洛克漫不经心地说:
“因为他不擅长去超市采购……据说他上次去超级市场还是十五岁的时候,而且处理的是我祖父引发的爆炸而非鸡蛋。”
“……”
他摆弄着手里的挂坠盒,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当然破解得出来,只是需要时间。”
“那么今天我走在了你前头。”
夏洛克抬起头,就看见他的女朋友洋洋得意地看着他:
“看在你脑子不够用的份上,需不需要我友情提示你一下?”
“……”
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想说什么?”
路德维希单手支着额头,勉为其难地说: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提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夏洛克继续面无表情地垂下头:
“那你不用说了。”
“……你太残酷了,先生,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机会。”
路德维希撇撇嘴,走到夏洛克身边:
“你注意到挂坠盒上的花纹了了吗?中间是一个跳舞的埃及女孩,跳舞,danser,还有莲花us,四周围绕着几个小图案,杯子,tasse,两个孩子,月亮,mois,鱼,床,lit,连起来就是temple——因为孩子有两个,所以e有两个。”
夏洛克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嘴角:
“继续。”
“把所有词的整体或部分组合起来,就是一句法语——ple,神殿之下,一定是指他把东西藏在埃及某个神殿之下。”
路德维希跑到夏洛克面前蹲下来,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
“怎么样,很厉害吧?很经典吧?……喂,你笑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