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崖山与大、小石岭、松风岭及仙居山,都在天平寨以东。所以,这五寨都是从东而来,攻击的方位就是苇泽关的东门。而浮山、黄坡谷、双峰岭、白水滩与红石岭这五个寨子,则全在天平寨以南。因此,他们攻击的方位也就只能是苇泽关的南门了。
通常如苇泽关这样易守难攻的险关,最好能集中兵力,专攻一点。关于这一点,焦文通与刘泽都很明白。只是明白归明白,他们这十个寨子,根本没法合兵一处。因为苇泽关正好卡在东南通道的交汇点上。由东而来,无法至南;由南而至,无可往东。两股人马可以遥遥相望,甚至几百人同声呼喊,籍由空谷传音,彼此都能隐约可闻。但是,隔着一重山,就是绕不过去。除非,拿下苇泽关。这也正是苇泽关被称为险关要隘的缘故。
焦文通与刘泽本来约好是七月下旬出兵的,他们也不是笨蛋,听到许青等人回报说,苇泽关正在修葺。这个荒废了几百年的关城,残破不堪的时候,的确是没什么用处。但一旦修葺完备,立刻就会变成一块难啃的骨头。对于这一点,各个地头蛇心里可都是有谱的。
因此,在花了十来天,只联络了七、八个寨子的情况下,二位大寨主就匆匆决定出兵。再怎么样,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关城安安稳稳地筑好不是?
可是,二位大寨主都高估了自家手下及各小弟们的素质。从七月下旬发出集结令开始。各个联盟的山寨选兵、装备、收集粮秣,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就花去了整整七天。然后数百人马再翻山越岭,分别聚齐至黑崖山寨与浮山寨,这样又花去了三五天。之后按照约定,同时出兵,于八月五日齐聚苇泽关东、南门外。以雷霆之势。一举破之。
计划很丰满,执行却很骨感。
在古代军队,要采用这种分兵合击之术。绝对是一件技术难度超高的活。需要士兵有严格的训练,强悍的体能、高昂的士气以及指挥官对时间方位上精准的把握。
老实说,这活要是让教导营干。在狄烈的指挥下,可能勉勉强强能做得到。而这些山大王的手下群贼,除了士气还算有那么一点之外,别的可是半点都不沾边。
焦文通率领的东部五寨中,大、小石岭寨距离天平寨极近,所以不必汇合,而是就近等待。焦文通率领三寨上路,因此速度较快,准时在五日抵达。而刘泽所率的南部五寨,则拖延到了六日傍晚才到。整整延误了两天。而就是这一耽搁,也令焦文通这一路人马,永远失去了与刘泽的五寨联兵汇合的机会。
焦文通四十上下,身材中等,紫红色的脸膛。额头有些秃,眉毛很稀,小鼻子小眼的,但下颌却坚强有力。如果不是长着这么有个性的下巴,焦文通的这张脸比普通人还不如,哪里像个山大王。不过。很多因为这张脸而小瞧他的道上同行,最终下场所都很悲摧。
不过此时的焦文通却是非常恼火,不仅仅是因为刘泽所部的逾期未至,更因为眼前这座昔日的残关破卡,竟脱胎换骨般变成了一个石头疙瘩!
是的,在所有山贼的眼里,这就是一个到处是窟窿眼的巨形石头疙瘩。这还像是一个关城么?的确不太像,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是用石头砌成的防御性建筑。哪怕是间石头房子,当里面放上一队士兵时,对于缺乏攻城器具的攻击一方,都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
“许瘦虎,过来!”焦文通用力勒住胯下战马,气烘烘问道,“不是说这关城才砌到半拉子吗?怎么这才一转眼功夫,就成了这个样子?大半个月能完成一座关城的修筑吗?”
许青也骑着马过来了,象这样的战马,黑崖山寨有十来匹,却已经算很牛了。别的小寨子,恐怕连驽马都找不出几匹来,更别说是战马了。
许青也是吃惊,丫的,这赶工也太快了吧?质量行不行啊?还好他有点急智,赶紧回答道:“回禀寨主,若是一座关城,莫说是大半月,便是大半年也未必能完工。只是……这好像不是一座关城……”
这当然不是一座关城,这还用你说!不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筑成吧。
焦文通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了。摆在眼前的情况是,他们浩浩荡荡杀奔而来的五寨人马,连人带牲口,将近二千口,全被挡在这石头疙瘩之外,寸步难行,而把兄弟的大军却迟迟未到。那么接下来只有两个选择:是打还是等?
如果打的话,他们就将面临着天平寨的全部压力。没有南部五寨来分薄天平寨的兵力,他们能不能吃得下?
如果等的话,谁知道要等多久?近两千人马,这一天下来,人吃马嚼的,口粮的消耗那叫一个惊人。这一次十寨联兵,打定主意就是一鼓作气,争取一天之内敲下苇泽关,然后合围天平寨,最多三天解决战事。所以焦文通所率的东部五寨,并没带太多粮秣——实际上,包括黑崖山寨在内,所有的寨子都没有多余的口粮。大伙七拼八凑,也就是勉强刚够五天所需。眼下在路上已经用了两天,还剩下三天口粮。这就意味着,如果三天之内拿不下天平寨,他们这五寨人马,打哪来就得回哪去——如果他们还能回得去的话。
焦文通最终决定:打!他唤过许青,道:“你前些日子不是派人探过这天平寨的虚实么,他们大概有多少人丁?装备如何?可有战力?”
许青苦着脸道:“自从那日我等五寨头目好言相劝,却被那小子恶言所拒之后。这苇泽关。就再也不得入内,我先后派出了三拨哨探,大、小石岭寨也都派了几批探子……只是,全都不得其门而入啊!”
焦文通黑着脸道:“那么你总是进过天平寨的吧,你估计一下,这个寨子的实力如何。”
许青想了一想,道:“寨子的女墙上倒有那么几十号人驻守。而那些修筑关城的也多是青壮……依小的看,他们拉出千把人还是可以的,但战力就不好说了。不过。守城也无需多强的战力,有把子力气能操手刀子就行。咱们只不过多一倍兵力,强攻之下。就算是胜了,怕也要伤筋动骨……”
焦文通那叫一个火大:“刘大疤子这个混蛋,带千把号人磨蹭到现在都不见影子。难道要我们这几千口在这干等?老子可没那么多的吃食喂这些孬汉。一个小小的天平寨,千把役夫,就算弄了点坚甲利器,难道还能强得过老子手下的百战儿郎?老子要是杵在这里不敢动,那才叫太行好汉笑话。就这么定了,打!指不定一个冲锋就拿下来了。”
许青的脑海里始终盘旋着那日在天平寨议事厅里,所见到的那批重甲守卫。虽然只是短短一瞥,却敏锐地感觉到那股不同寻常的压力。也正是这种感觉。令他一直不敢大意。想了一想,提出了一个主意:“要不,咱们先礼后兵咋样?”
焦文通一怔:“怎么个先礼后兵法?”
许青阴恻恻道:“咱们先派一名使者去劝降,通告对方咱们五千大军压境。如果他们识相,咱们只要东西不要人。如果他们不识好歹……咱们东西也要。人命也收!”
焦文通一拍大腿:“好一个先礼后兵!就这么着。俺倒要看看,这个姓狄的小子,有没有胆量敢跟老子五千大军叫板!”
焦文通派出的使者,是黑崖山寨的一名帐房先生。虽然挂了个“先生”的名头,此人却不过是一名小商贩,稍懂一点计数。在黑崖山寨一次打劫行动中。连人带货一起被掳掠上山,为求保命,只得屈身贼窝,为山贼们管理贼赃。似他这般遭遇的人,还有好几个,所以,焦文通毫不顾惜地将他踢出去。反正就算是被宰了,手下还有人。
出使贼窝,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怜的帐房先生打着小白旗,浑身哆嗦着顺着弯弯曲曲的山道,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着。其实苇泽关前的山道虽然不算宽阔,路面也不是太平整,但还不至于陡峭到没法挺直腰板走路的程度。全是因为这位自觉死期将临的黑崖山寨的帐房先生,彻底被吓破了胆。
这位帐房先生的表现,着实令焦文通感到丢脸。说得好听是先礼后兵,其实是以强势恫吓,想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看这个使者的球样,可不太称职。于是,焦文通又挑选了一名胆子肥壮的悍贼,陪同那名帐房先生一起出使。
苇泽关的东门前,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仿佛无人守御。但无论是胆战心惊的帐房先生,还是那悍不畏死的悍贼,都隐约可窥见城墙上那密密麻麻的窟窿眼里,不时有冰冷的金属光芒闪动。
当二人行至距关前不百步之时,城堡中陡然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来者止步,有话就说。”
二位使者依言停下脚步,那帐房先生用力摇着手中小白旗,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嘎声道:“我是五寨联军的使者,常言说得好,两国……呃,两寨交兵,不斩来使。咱们就是递个话的,我估妄说之,各位好汉估妄听之。有什么不满,千万不要冲着咱们来……”
“滚你娘的蛋!”那名同来的悍贼实在忍不住了,一脚将那帐房先生踢了个跟斗,鼻青脸肿爬不起来。这他娘的还叫劝降吗,丢尽了俺五寨联军的脸嘛。这位悍贼还是不知道这世上有个叫唐僧的话痨,否则定要将这帐房先生当做是唐僧转世了。
悍贼粗着大嗓门吼道:“天平寨的老少爷们听着,俺们东、南两路大军,共十寨联兵,五千大军杀到尔等家门口。这全是尔等小子不识相,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罚酒端上来了,尔等有最后一个机会!打开关门,迎接俺大军入寨。看在尔等识相的份上,俺们只要东西不要人,嘴里敢蹦出半个‘不’字。俺们五千大军全压上来,东西也要,人命也收,地盘也占!尔等掂量掂量吧!给尔等半个时辰考虑,过时不候……”
从城堡中传出一个平静而冷漠的声音,打断了悍贼的滔滔话语:“来吧!”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正式拉开了第一次奈何关(此战后,苇泽关改名为奈何关)之战的序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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