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唯有逢年过节时才入宫看女儿,尽管秦皇后给了她随时出入宫禁的特权。
自秦皇后登临后位不光她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秦家亦是如此。
秦府是除了皇族外开封城内最最显赫的门庭,然经年累月他们一直低调谨慎,完全无名门贵族的张扬跋扈。
因此秦府纵然得再多的恩宠都不会太招人很。
得知母亲在殿外秦皇后放下手里正要插瓶的红梅,然后快步出去迎接。
“臣妇秦石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未央!”秦老夫人依照礼数朝身为皇后的小女儿行大礼,她们虽然是母女,她们更是君臣。
秦老夫人是开国将军石守信的女儿,秦石两家当年都曾是太祖爷的股肱之臣,太祖爷在后周当殿前都点检时秦石二位老将军就追随左右,故此两家成为世交,自然而然的结为儿女亲家。
自石守信老将军在太宗一朝去世后,石家就慢慢的没落,自然秦家若不是出了个皇后,那情形也跟石家以及其他功勋之后差不多。大宋王朝爵位不世袭,更没有一直富贵的家族,登临天子堂的嫌少有功勋之后,更多的是的德才兼备,出身寒门的贤人,比如寇相公,晏相公,范相公等等。
秦皇后忙双手把老夫人搀扶起来;“母亲不必多礼,快随我入殿。”
秦皇后亲自搀扶着自己的老母亲进入殿内。
请母亲落坐后秦皇后才行家礼;“梅儿给母亲请安,愿母亲福寿绵长!女儿不能时常在母亲面前行孝甚是愧疚。”
秦老夫人忙把女儿搀扶起来,禁不住红了眼眶;“没有甚比娘娘安乐更要紧的。”
等宫人们献茶来秦皇后就留下阑珊和红药从旁伺候,其余人全都退到了殿外。
秦皇后拉着秦老夫人的手亲亲热热的说了会儿母女间的私房话。
“母亲,女儿看您有些愁眉不展,可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秦皇后何其聪慧,她知道若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母亲断然不会没有传召不年不节入宫来的。
秦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娘娘,您得设法救音儿啊,她是娘娘的二姐落雪唯一的女儿,也是娘娘一手养大的啊,她若有个好歹老身——”
“母亲,音儿怎得了?您莫要说不吉利的话,那丫头身子弱一点也没什么的。”秦皇后隐约预感到了一丝不妙,不过她在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
当老夫人断断续续的把妙音中蛊和她可能遇到的危险叙说完毕后速来镇定从容,优雅端庄的秦皇后也失了分寸;“母亲,您是骗我的,音儿怎会中了蛊毒,我不信!”
因为情绪太激动,故此适才秦皇后几乎是在咆哮。
她没有子女,虽然曾经生养过两回,可都匆匆夭折了,她根本还没有让自己完全进入为人母这个身份,她还没有学会如何养育自己的孩子呢,孩子就夭折了。
妙音五岁被抱入宫禁,一直到十一岁半离宫,期间差不多六七年的时间秦皇后对她倾注了全部的母爱,她不但亲自照料妙音的衣食起居,她更是手把手的教妙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多少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因为有了妙音的陪伴她不再梦不成只恨灯又尽。
她是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一点点的长大,从不知事的小孩童长成了亭亭玉立,温柔解语的少女。
妙音那是自己小小的女儿呢,她怎会遭受这样的磨难呢?
不知不觉秦皇后已经泪如雨下。
老夫人等秦皇后默默垂泪一会儿后才又开口,她没有安慰,而是直接说出办法;“娘娘,眼下音儿唯有许给一个与自己年岁差不多大而且还是童男子的郎君,先蔡阳补阴然后快些怀上孩子,利用胎儿解蛊她才彻底得救。”
秦皇后擦了擦眼泪,这个时候她已经重新恢复到了往日那个娴雅持重,宠辱不惊的秦皇后;“母亲,难道音儿没有别的路可选了?您别忘了音儿的命格。”
秦老夫人微微叹息道;“娘娘,御医院的国手们都束手无策,若不是生生堂的木神医音儿恐怕真的就挺不过去了。几个适合婚配的皇子眼下唯有三皇子还是童男子之身,音儿只能嫁给他。”
“可是母亲那三皇子是个病秧子,而且他根本保护不了音儿。”秦皇后正色道,她的柳叶眉禁不住拧城了疙瘩。
秦老夫人深深的望了皇后一眼,然后徐徐道;“梅儿,你聪明一世怎就看不出李昭仪母子是在明哲保身呢,这次若无三皇子那位木神医也不可能把祖传的药丸全都留给音儿。”
自入宫后秦皇后已经很少听到母亲唤自己的小字梅儿了,这一声梅儿令秦皇后禁不住再次落下粉泪。
秦老夫人握住女儿略微发凉的素手继续道;“梅儿,你在官家面前一直都应对得宜,你所作的一切都是逢迎官家的喜好,不管是端王还是寿王登临那个位置他们未必就真的会善待你善待音儿,可三皇子不同,他无根基,他若要崛起那就得彻底的依附于你以及你背后的势力,以你的聪慧你完全可以拿捏住三皇子,不管是端王还是寿王对音儿何曾真心过,然三皇子对音儿是真的爱慕,音儿八岁那年在韩国长公主府落水是三皇子不顾危险把她救上来的,加上这次木神医的药丸那三皇子已经救了音儿两次了。三皇子和李昭仪都无根基,而且李昭仪还有了身孕,到时候你完全可以把三皇子记在你的名下,然后扶持他登上那个位置。官家的心是偏向寿王的,你觉得寿王登上那个位置后会有你和音儿的好日子吗?陈贵妃怎会甘心屈居你之下呢。你跟官家已经好了二十多年了你完全有本事左右他,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会让官家同意把音儿许给三皇子的。”
“母亲,您容我仔细思量思量。”秦皇后垂下头,她的心此刻乱极了,宛如三月东风作用下的纷纷柳絮。
她知道自己有能力扶持一个好无根基的三皇子去跟端王寿王争储,她也知道若不出意外寿王登位的可能性最大,到时候陈贵妃自然不会容自己,故此她才教妙音如何作好一个妻子一个其他女人无法取代的皇后。
眼下妙音性命堪忧,她的婚事一旦改变,那么争储的局面就会发生变动,两强相争则会变成三足鼎立。
秦老夫人告退时秦皇后也没有最终拿定主意。
送走了老夫人后秦皇后打发阑珊出宫去林府替自己探望妙音。
打发走了阑珊后秦皇后又张茂去瑞安宫把德妃请来。
德妃来时秦皇后的神色早已经一切如常。
待德妃见礼毕秦皇后忙赐座给她,红药亲自奉茶于德妃面前。
茶罢,秦皇后就跟德妃提起了蛊;“德妃出身苗寨想来也听说过蛊这种东西吧,本后听闻苗人擅养蛊。”
皇后突然提起了蛊让德妃顿时有些不安,但面上亦从容如常;“回娘娘,苗人的确擅养蛊,妾听部落里的长老说有些部落厉害的蛊师能养二百多中蛊,整个苗疆的蛊虫种类有二百四十多种。”
秦皇后微微颔首;“那德妃可会养蛊?”
“回娘娘,妾不会。”德妃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她那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微微颤了颤。
秦皇后瞥了德妃一眼,然后继续问;“那德妃可听说过鸳鸯蛊?”
德妃稍微回想了一下才开口;“回娘娘,妾听说过鸳鸯蛊,这是一种很厉害的蛊,听长老说若养成得需要三年的时间,鸳鸯蛊分外雌雄两只,雄蛊在养的时候吸收太阳之盛,雌蛊养的时候则是吸收太阴之盛。两只蛊若一起进入一个人的身体自然是阴阳平衡,相互调和,此人一生康泰,若分别进入不同人的身体,那他们就休戚与共。若其中一个人先死掉,他身体内的蛊虫七日内必死,而蛊之同伴则会则它所在那句身体不再安分守己,若不能及时压制或者杀死,那么那人最终会因阴阳失调而终。”
稍微顿了顿德妃继续道;“妾听部落里的长老说原本鸳鸯蛊就是一个被情郎抛弃的女子养成的,鸳鸯蛊也唤作情蛊。在苗疆若一对定情了女子就会寻鸳鸯蛊来,然后一只给自己另一只自然下入男人体内,若是后来男人变了心,那么体内的那只蛊就是报复折磨他们的利器。”
虽然德妃不明白秦皇后怎会询问自己关于蛊,特别是鸳鸯蛊之事,她尽量作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皇后明白了鸳鸯蛊的厉害后忙问德妃;“如何可解鸳鸯蛊?”
德妃再次回想了一下才开口;“回娘娘,妾适才说鸳鸯蛊是一个被情郎辜负的女子养成为的就是用来报复负心汉,自然进入男子体内的鸳鸯蛊是终生无解的除非他死,可进入女子体内的鸳鸯蛊则不同了,她们可以利用孕育孩子的机会让蛊虫进入胎体,胎体内是阴阳之气最盛的,故而不管进入她体内的是雌蛊还是雄蛊,只要她有身孕,蛊虫就自然而然进入胎体,等孩子成型了那蛊虫早已在孩子体内了,不过中了蛊毒的孩子是活不长的,要嘛一生被蛊毒折磨,要嘛省出来不久就会夭折,然更多的孩子因为母体的阴阳之气大多被蛊虫吸走,他们都会发育不全。”
明白了鸳鸯蛊的厉害后秦皇后也就心里头有数了;“德妃,你不要把今日本后问你之事泄露半个字出去,如若不然本后拿你是问!”
“妾明白!”即便没有秦皇后叮嘱德妃也知慎言,既然秦皇后跟自己详细了解蛊毒,而且是最厉害的鸳鸯蛊,那必然是她很重要的人中了蛊毒,否则秦皇后不可能知晓此蛊。
蛊是苗疆人秘密,对此汉人速来知之甚少。
德妃离开没一会儿出宫探望妙音的阑珊就回来了。
“音儿可好?”秦皇后急切的问。
阑珊道;“回娘娘,郡主不大好,虽然吃了木神医的药,然郡主还是浑身难受,不肯吃不肯喝的,素秋娘子还有国舅夫人成安王妃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呢。”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秦皇后缓缓到了窗前。
窗户上卵白釉仙鹤瓶里插的红梅冷艳娇俏,散发着微微寒香。
秦皇后速来是最爱梅的,抚琴,赏梅速来是她的两大乐事。
红梅吐香,瑶琴触手可及,然而她毫无欢喜,她轻轻抬手扶了一下发上的玉簪,禁不住微微叹息。
秦皇后独自安静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等在外头的阑珊和红药都甚是焦急不安,就在这时候里头传来了秦皇后虚弱无力的声音;“你们进来服侍吧。”
阑珊和红药对视了一眼,然后就一起进到里头。
此刻秦皇后已然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她安静的端坐在自己的凤座上,仪态万方,端庄娴静。
“红药,去给我沏一壶茉莉花茶。”秦皇后命道。
红药忙下去沏茶。
接着秦皇后对阑珊道;“悄悄出宫把长宁王给我找来。”
阑珊领命去了。
得知秦老夫人入宫见秦皇后后赵元佑就预感到中宫肯定会有消息传出来,他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才终于等来了中宫的消息。
他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位嫡母,真够沉得住气的,妙音都危在旦夕了她却依旧能不慌不忙,从容应对。
按照秦皇后的安排入宫后赵元佑是先去见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李昭仪,在青柠阁盘桓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后他才到了中宫。
秦皇后在宁和殿见赵元佑。
此出是皇后召见后妃,皇子公主以及朝臣以及命妇之所在。
即便迫在眉睫,然而秦皇后依旧不允许自己出错。
阑珊引着赵元佑到了殿内。
赵元佑忙朝凤座上的秦皇后行大礼;“儿臣叩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往秦皇后都会立刻让赵元佑免礼平身,她速来对庶出的子女都温暖如风,生怕自己可待了他们。
此刻秦皇后却没有命赵元佑速速平身,任由他跪在冰冷的地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