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后的目光从往日的和煦如风变得凛冽如刀,虽然赵元佑垂着眼帘,但也能感受的到看向自己那双目光射出的寒光。
秦皇后始终没有要赵元佑起身的意思,他就这样跪着,而且看似跪的甚是甘之如饴。
秦皇后那双宛如刀锋的眼睛从赵元佑的身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不觉已经有小半柱香的功夫了,殿内的气氛变得越发凝重,从旁伺候的阑珊和红药亦是大气也不敢喘。
就在空气要彻底凝结,殿内所有人都感觉要呼吸急促时秦皇后打破了僵局;“三郎,你告诉本后音儿体内的鸳鸯蛊不是你下的!”
秦皇后说话的口气依旧如往日那般轻轻柔柔,然而那种威严以及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让跪在地上的赵元佑身体微微一颤。
“母后,儿臣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害音儿,若儿臣真的有给人下蛊的本事母后觉得端王和寿王还会好好在自己府里呆着吗?”这一刻的赵元佑不在是往日那个柔弱,淡然,可以被人轻易忽略的存在,这一刻的赵元佑冷静睿智,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母后,儿臣对音儿之心苍天可鉴,音儿八岁那年在韩国长公主府落水儿臣明知自己水性不加却心甘情愿的下水救她,儿臣把音儿救上来确定她无恙后就悄悄离开为的是保护她的名节,更为的是保护自己还有母妃的安慰。儿臣和母妃命若蒲柳,在宫里没有父皇的宠爱,在宫外没有人照应,若不是母后理后宫有方对儿臣和母妃多有照拂,儿臣和母妃安能平安至今日。”
秦皇后认真听赵元佑把话说完后微微颔首,她意味深长的看了跪在那里依旧不卑不亢的赵元佑后缓缓道;“本后也相信音儿的蛊不是你下的,把音儿许给你本后是有些不甘心,不管她是不是皇后命格本后都希望她是大宋未来的皇后,如此秦家的富贵才能继续,如此本后才会有一个跟自己有些许血缘的孙子孙女,而以你现在的实力你根本拼不过端王和寿王。”
赵元佑见秦皇后已经开诚布公了那他自己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母后饱读诗书定知晓汉文帝刘恒是如何躲过吕后的毒手,糊弄过了周勃跟冠英这些狡猾的老臣登上大汉天子之位的,还有唐宣宗李怡,他是宫女生的儿子,从小呆呆傻傻,然而最终却成为晚唐明君,结束了朋党之争,那些张牙舞爪的宦官们在他那一朝也都安分守己。儿臣若得了母后的支持亦是如虎添翼,儿臣承认自己一直在韬光养晦,儿臣对大宋的江山有野心,然江山如画不及妙音的一曲琴音。母后可知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木长青木神医,他给穷人看病可分为不取,给达官显贵看病也分文不取,但却要让他们拿一个秘密来换。”
“那位木神医是你的人?”秦皇后紧着追问,她的目光也变得越发的凌厉,她发现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俊逸少年让自己无比陌生。
赵元佑并没有直接回答秦皇后的问题;“母后,您若不把音儿许给儿臣,那您只能眼睁睁看着音儿死,音儿是您亲手抚养大的,她跟您的亲生女儿有甚区别?您可知音儿为何不愿意当太子妃吗?因为她的心里早有了儿臣,我们两情相悦,然而您和父皇都希望她在端王和寿王两位兄长里做个选择,故此她才不愿意去当那个太子妃。”
“你说音儿于你两情相悦?”秦皇后心若狐疑的看着赵元佑,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跟今上的甚是相似,看到这双眼睛秦皇后很自然的想起了年轻时官家的模样。
赵元佑缓缓从自己身上解下了一枚荷包;“母后,这是音儿给儿臣绣的,音儿的针线是您教的。”
秦皇后扫了那荷包一眼就可断定的确出自妙音之手。
“既然音儿心悦于你那她为何不肯于本后言说?”秦皇后问。
赵元佑道;“音儿不希望母后为难,音儿宁可自己为难也不希望您为难,在音儿心里头您和她的亲生母亲林夫人一样重要,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私的,同样孩子对父母的爱亦是如此。”
赵元佑的这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秦皇后禁不住动容。
须臾,秦皇后的心情恢复了平静;“音儿的命格你也清楚,你父皇是不会允许她嫁给你的,你可有何办法让本后说服你的父皇?”
“母后,音儿的皇后命格不过是大师批命罢了,只要咱们设法让那所谓的皇后命格成为欺骗世人的浑话那父皇自然就会松口把音儿许给儿臣,再者母后一定有法子说服父皇,您适才不过是考儿臣罢了。”赵元佑知道自己在秦皇后面前必须得表现的聪明睿智,而要把那份与世无争留给父皇以及两位兄长。
秦皇后朝赵元佑微微颔首,欣然道;“既然三郎你胸有丘壑,而且音儿同你情投意合,那本后也就不再为难你,昔日官家曾希望本后收养端王或者寿王被本后婉言拒绝了,其中的缘故你大概也清楚,日后你必须得记在本后名下,你一旦在本后名下那么就得和李娘子保持距离,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音儿嘛,这是你为音儿作的一点牺牲,若你做不到那你对音儿的爱也不过尔尔。”
赵元佑道;“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儿臣自然希望成为您的嫡子,但不是现在,而是在儿臣把寿王和端王彻底斗倒以后,眼下儿臣就想作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庸人。”
秦皇后微微一笑;“甚好,那本后想知道你如何斗端王和寿王?”
赵元佑不假思索道;“扶持端王,借端王之手打压寿王,等彻底斗垮了寿王,那斗倒端王易如反掌。母后比儿臣更了解端王和寿王,儿臣相信若您站着儿臣的位置也会如此选择。”
稍微顿了顿赵元佑继续道;“母后应该也看出来了音儿跟端王近来走的有些近,当初寿王的舅舅陈天雄从枢密副使的位置上下来是端王的手笔,然而在幕后推波助澜的是儿臣跟音儿,她在明儿臣在暗。”
秦皇后缓缓走下自己的凤座到了赵元佑面前,然后把他亲手搀起来;“我儿快些平身。”
接着秦皇后赐座给赵元佑。
赵元佑知道自己已经取得皇后信任了,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母子俩又密谈了一柱香多的时间赵元佑才离开,等出了中宫他彻底的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贴身的衣裳早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秦皇后比自己想像的更厉害!
天色将晚原本要去贵妃处的今上被秦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张茂半路截到了中宫。
已经准备好迎接圣驾的陈贵妃一听圣驾被中宫给半路上截走了,她顿时就怒了;“堂堂中宫皇后总是玩儿这种下贱把戏,跟那些小狐狸精有个甚区别,还贤后,我呸!”
“娘娘,慎言!”青萍忙不迭的提醒道,虽然章华宫都是自己人,可陈贵妃也不该这般对皇后口出狂言。
贵妃哼了一声;“我为何要慎言,她秦落梅不过是比本宫年轻几岁比本宫会狐媚子功夫罢了,官家和普通男人没有甚区别,就吃女人狐媚子那一套。”
“娘娘,您为了寿王殿下也要慎言才是。”青萍仗着胆子劝道。
大太监张晋也忙劝,如此陈贵妃才彻底把火气压了压,她不再对皇后出言不逊,而是拼命的摔东西,彻底发泄够了才罢。
今上到了中宫后看到的不是那张朝自己笑语嫣然的脸,而是秦皇后的低声啜泣。
自妙音的母亲秦落雪香消玉殒秦皇后曾泪流成河后今上就不曾再见过她的眼泪。
此刻看到秦皇后粉泪盈盈,柔肠欲断的样子今上亦是心疼不已,他忙屏退左右,然后轻轻把妻子揽入怀抱一边轻轻帮她拭泪一边关切道;“朕的卿卿这是怎得了?每次看到卿卿的眼泪朕的心仿佛要碎了。”
秦皇后在今上那温暖的怀抱里哭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官家,妾情愿把皇后之位让给陈贵妃,如此寿王就能以嫡子的身份当上太子,官家也就遂了心意,妾的退让只是为了赎罪,赎妾和已故的二姐还有刚刚故去的林老夫人的欺君之罪,妾只要余生能侍奉官家左右,纵然作个伺候笔墨的宫女也好,只要能常伴官家左右。”
“卿卿,你适才说的这些话把朕给弄糊涂了,什么欺君之罪,怎还把落雪跟林老夫人这两个先后故去的人扯进来了?”秦皇后缓缓挣脱开今上的怀抱,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官家,妾有罪,妾不该为了荣华富贵跟二姐秦落雪还有林老夫人串通一气买通了批命的钦天监捏造了音儿是皇后命格的事实,误了音儿也欺骗了官家,若不是这个皇后命格音儿也不会——”
话未说完秦皇后已经泣不成声。
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秦皇后哭的双肩颤抖,怎一个楚楚动人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