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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锦这般动作,加上这番说辞,吓得慕云卿遍体寒毛都炸了起来,跟踏雪遇到危险时候的表现一模一样。

她猛地闭紧了眼睛,紧张的睫毛都在抖:“我不选!我也不要看!”

她一副宁死不屈的表现,活像是被活捉的敌国习作。

想到什么,她又道:“你也不许看!快点把它丢了!”

见状,容锦失笑道:“卿卿好生霸道,自己不看就罢了,竟还不许我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你说了要听我的话的。”

“那也要成了亲、完了礼才算是夫妻,卿卿才好管我,眼下咱们未拜天地,也未行周公之礼,卿卿就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还说自己不霸道?”

“……”说不过,她咬人行不行?

见将人逗得差不多了,容锦才安抚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柔声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让你看,把眼睛睁开吧。”

“真的?”

“嗯。”

慕云卿试探着先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打算情形不对就随时闭上的样子。

好在,容锦少见得说话算话,当真没有逼着她看。

她想,也许他还是变好了的。

可单纯的慕姑娘又哪里知道,容锦一反常态那可不是因为他变乖了,而是他不想大婚前夕让她太劳累,毕竟若看了那避火图,他也未必把持得住。

再说慕云卿误以为容锦“改邪归正”了,便进一步要求道:“容锦,把它烧了好不好?”

搁在他手上,她总觉得没有安全感,万一他哪天再翻出来怎么办?

谁知容锦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慕云卿的眉头顿时一沉:“为何?”

她急得拉住他的手:“你不是说……不会让我看吗?”

“是不让你看,但是我要看。”

“你要看?!”这下慕云卿眉头皱得更紧了:“好端端的,你看它做什么?”

“不是说了温故知新?”

“……”

见慕云卿明显不信的样子,容锦一脸真挚地解释道:“太久没同卿卿亲热了,我都生疏了,要熟悉熟悉。”

慕云卿:“……”她心说你那天帮我洗澡的时候,瞧着架势可不像手生的样子。

再则,他会的花样还不够多吗?居然还要学?!

回忆一下容锦以往的“壮举”,慕云卿隐隐觉得,明晚过后,自己后日未必能下得了床了。

明明是大喜事,慕姑娘眼下却有几分苦大仇深。

眼见窗外夜色愈发沉了,容锦却迟迟不肯走,定要看着她睡了再离开,慕云卿无法,只得哄他道:“你不好生歇息,明日看起来没有精气神,不知道的,只当你娶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呢。”

“谁敢这么说,我拔了他的舌头!”

“……没、没人这么说,我瞎猜的而已,你别胡来。”她可怕了他了。

催着慕云卿上了榻,容锦帮她掖好被子,便安静地坐在边上守着她,眸光温软,心满意足的样子。

其实他大半夜巴巴地赶过来,就是想见她一面,同她说上几句话,好能让他清楚地感知到,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待到慕云卿睡熟之后,容锦才起身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熄了里间的蜡烛,又在熏炉里加了一剂安神香,然后才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经过一两身边的时候,他脚步微顿。

一两十分机灵地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明日晨起不许去吵她,几时她自己醒来再着人去王府报信,除了梳妆打扮之外,其他一切繁文缛节全免,你拿着我的令牌,不敢有人违你的话。”

“是。”

“还有,记得让她用早膳。”

按照大梁婚俗,成亲当日,女子在入洞房之前是不可以进食的。

容锦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他只担心饿坏了他家卿卿。

芝麻绿豆的事情容锦前前后后交代了一大堆,然后才带着南星离开了。

周嬷嬷全程都待在外间,隔着一扇门,将他的话听了个彻底,不禁暗暗点头,心里对这位姑爷是愈发满意。

他叮嘱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就是这些微末之处才见真心呢。

兀自感慨一番,周嬷嬷刚想去里间添两块炭,却忽觉屋外似有异动,正欲上前查看,就见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梅行思一袭飘然白衣站在门口,周身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仙人一般。

周嬷嬷大惊:“阁、阁主?!”

“嘘!”梅行思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小点声,周嬷嬷还以为他是恐吵到慕云卿休息,结果就听这位老人家来了句:“你再把长公主的人招来!”

“……”还是那副德性没变。

梅行思架起两只胳膊将袖子往后一甩,端的是翩然姿态,抬脚就往屋里走:“卿儿呢?我那宝贝乖徒弟呢?”

“小姐已经歇下了。”

“这么早就睡了?!”

“……嗯。”周嬷嬷心说,您以为谁都和您一样啊,专挑夜黑风高的时候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口中却道:“您怎么今儿才到,小姐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这是哪儿的话,我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儿,她成亲我怎么可能缺席,只是来时的路上遇到了些小麻烦,耽搁了几日。”

闻言,周嬷嬷嘴角微抽,忍不住道:“您别告诉我,您又勾搭上哪家小娘子了?”

“啧。”梅行思蹙眉,不赞同地说:“什么叫勾搭,那叫两情相悦。”

“呵。”周嬷嬷讪笑:“您倒是两情相悦了,却苦了小姐,之前差点没被您那相好的抓去给杀了。”

“什么?!”

“就是那位苗疆圣女,她误会了您和小姐的关系,四处寻您不得便向小姐下手了。”倒了杯茶递给梅行思,周嬷嬷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您也这个岁数了,该稳重些了,能不能别再到处拈花惹草了呀?”

“唉,我也不想,只是我一见那些小娘子过得不快活,我就想将她们救上一救,让她们免遭不幸。”

“……”周嬷嬷想,那些人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了阁主。

喝了口茶,梅行思起身走进里间,见慕云卿睡得香沉便没有打扰她,只是视线扫过她尖尖的下颚,向来好脾气的梅行思难得沉了脸色:“怎么消瘦了许多?”

“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这几日才有所好转。”

周嬷嬷将慕云卿抱病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梅行思一边听着,分神给她搭了个脉,确定她的身体如今已无大碍,这才稍稍放心,不过还是输了些内力给她。

见此情形,周嬷嬷倍感意外。

这老头子向来吝啬自己的那点子功夫,别说给人灌内力了,就是叫他指点几招都跟要他老命似的,能让他连眼睛都不眨就舍出自己多年功力的人,周嬷嬷估摸着也就她家小姐了。

更重要的是,这内力若是给了旁人,定会功力大增,可在她家小姐这,也就起个强健体魄的作用。

运完功,梅行思将慕云卿的手又放回被子里,仔细帮她掖了掖被角才起身出了里间。

周嬷嬷放下帐幔,默默跟上:“这么晚了,阁主您在何处留宿啊?”

“啊,我就不住了,这就走了。”

“这么急?!”

“人已见着了,来日又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我还得去搜寻给那怨种徒弟女婿治病的法子呢,就不久留了。”

梅行思说得漂亮,可周嬷嬷却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难道不是怕被长公主撞见?”

“……看破别说破。”

“小姐前两日还念叨您呢,结果连面都没见着,怕是要失落呢。”

“唉,其实原也没这般着急,只是我好不容易探知了玄灵道长的行踪,恐去的迟了他又不知跑哪去了。”那老杂毛素日神神叨叨的,保不齐他会知道怎么医治那心疾之症。

话落,梅行思自袖管中摸索出几样东西交给了周嬷嬷,让她明日转交给慕云卿。

周嬷嬷瞧着那什么令牌啊、匕首啊、飞刀啊之类的东西,一看就是出自江湖中,心里不禁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阁主,这些东西该不会……”

“都是那些小娘子赠与我的定情信物。”

“……”她就隐隐猜到了会是这样。

梅行思抿唇轻笑,还十分得意的样子:“那个是逍遥派掌门之物,那个是武林盟主的遗孀所赠,还有那个,丐帮帮主的女儿送的……你告诉卿儿,拿着这些东西,今后她就可以在江湖中横着走了。”

周嬷嬷抿了抿唇,无言地点了点头。

却说翌日一早慕云卿起身后看到枕畔的这一大堆东西,简直哭笑不得。

师父总是惹祸是真的,但疼她也是真的。

“嬷嬷帮我好生收起来吧。”只是可惜,他老人家走得匆忙,她都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给他敬杯茶、磕个头。

看出慕云卿的失落,周嬷嬷宽慰她说:“阁主说了,他此去是为了拜访玄灵道长,恐去晚了又寻不到对方的踪迹。”

“玄灵道长?”

“嗯,似乎是阁主的旧相识,只是常年在外云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此去找他,也是为了治小王爷的病,他说玄灵道长说不定会有法子。”

“还要师父如此奔波……”

“小姐倒不必这样想,奴婢觉得,阁主一路上游山玩水,保不齐又能给您忙活几个师娘回来呢。”

“……”大可不必。

洗漱之后,慕云卿见一两端了早膳进来,不禁觉得奇怪:“不是说入洞房之前,都不许用膳的吗?”

“嘿嘿,是主子交代的,小姐您放心吃就是了,不敢有人说什么的,何况也没人知道啊。”

听一两这么一说,慕云卿这才注意到,房中仍是只有她们几人在服侍。

照理说,她嫁入王府,原该有那府上的嬷嬷来教规矩的。

余光瞥见窗外的天色,慕云卿微惊:“天色已经大亮,我是不是起晚了?”

“不晚不晚。”一两连连摆手:“主子特意吩咐不许奴婢们打扰您休息的,昨夜主子离开的时候,往熏炉里加了些安神香,想让人睡得安稳些。”

“可是这时辰……”

“不妨事的,主子都安排好了。”

说完,一两动作麻利地给慕云卿布菜,“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吃,大有不吃完那些东西就不许她下桌的架势。

慕云卿神色怔怔地喝着粥,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竟然就这么让容锦给破了。

而且,旁人成亲多是紧张忙乱的,她倒好,吃得饱睡得香,仿佛这场婚事全然与她无关一般。

吃过饭后,慕云卿坐在妆台前梳妆打扮,陆成欢和陆成双过来陪她说话,不多时,宁安郡主也来给她添妆。

值得一提的是,沉家也派了人来。

沉鸢因着自己和离归家的缘故,恐大喜日子的来此平白给人添晦气,是以并未亲自到场,只派了身边的丫鬟过来,送了慕云卿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一个赤金盘螭璎珞项圈、一对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一支丽水紫磨金步摇、一支梅花琉璃钗……这一整套妆面,可见其心意。

陆成双眼巴巴地瞧着。

陆家虽富庶,但江南到底不比京都繁华,钗裙首饰也不及这里漂亮精致,是以她便有些看呆了。

倒是陆成欢,虽在侯府时也没当个像样的千金,但她大抵打从心里就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全程都坐在慕云卿旁边默默吃点心,跟个小仓鼠似的。

那糕点是乐清瑶从宫里带出来的,想着让慕云卿拿帕子包了藏两块带着,若饿得狠了,便在花轿上偷偷吃两口,免得饿坏了。

慕云卿唇边始终噙着一抹笑,一两大着胆子打趣她,说是因她马上要见到容锦了才这般高兴,殊不知,她心里想的是,知交如此贴心,乃人生之大幸。

梳完了妆,慕云卿这才换上婚服。

那是一件大红色银霓云锦广绫合欢曳地长裙,腰封以金线锁边,正中间的位置嵌了一颗光滑硕大的东珠。

滚雪细纱的妃色披帛,一侧坠着小巧的鎏金珠子,长长地垂至脚踝处,行走间,金珠轻摇,美不胜收。

陆成双看得眼睛都直了:“堂姐……这衣裳好生漂亮,我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婚服……”

她从前总觉得,喜服无非就是讲究穿个大红色,与素日她们穿的衣裙没有多大的不同,如今见了慕云卿这一身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见得少了。

陆成欢瞟了她一眼,自言自语似的来了句:“那也要看是谁穿。”

这话倒是不假。

慕云卿身上这件婚服美则美矣,但也不是人人都能驾驭得了的,这衣裙样式繁复,配饰又多,倘或换个人穿,难免衬不起这份贵气,倒须得慕云卿这般品貌的人才能穿得出它该有的雍容华贵。

屋外鞭炮声忽起,一两忙将盖头蒙到了慕云卿的头上,由容冽将她背上了花轿。

鼓乐声起,鞭炮齐鸣。

容锦打马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迎亲队伍,远远看去,大红一片,艳艳灼灼,像那满山长得热热闹闹的枫叶似的。

按照大梁的习俗,接亲的队伍不是直接从女方家到男方家,而须得沿着京都主街走上一圈,这厢容锦都上了主街了,那边慕云卿的嫁妆还有停在长公主府门口没动的呢,真真是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慕云卿坐在轿子里,手里捧着一柄玉如意,指腹轻轻地摩擦着。

忽然!

行进中的队伍停了下来,连乐声都止住了。

隔着轿子和盖头,她隐隐听到有人在外面高声嚷了句什么,直到秋桑在轿旁低声道:“小姐,是陆公子那边出事了!”

“什么?!”

“陆家的小厮来报信,说陆公子忽然吐血晕倒,郎中诊治后说他是中了毒,但那郎中医术有限解不了,夫人让您快过去,说迟了怕陆公子性命不保。”

话至此处,秋桑也是满心为难。

若是去,实在不成体统,花轿中途不能落地不说,问题是没有新娘子在成亲途中改道去别家的道理,这对男方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何况对方还贵为王爷。

哪怕小王爷不计较,老王爷和陛下那边也绝说不过去。

万一被扣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若是不去……性命攸关,如何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