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宫门外。
群臣又在等候上朝。
金銮殿面圣,参议朝政。
这事对普通人来说,或许的确是梦寐以求的荣耀。
但对这些日日年年皆要如此,一天都不得落下的群臣来说,那可就遭了老罪了。
毕竟天底下没几个人能跟朱元璋也似,能将每天凌晨早起处理朝政当成是一种享受,几十年如一日甘之如饴且乐此不疲。
也是因此,待漏的群臣虽没人敢发牢骚,却也几乎全都呵欠连天,萎靡不振。
唯一例外的,或许也就是左相胡惟庸以及侍郎徐宁几人了。
在不断交换眼神间,脸上全都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在朝堂上向朱元璋汇报一般。
皇城寝宫。
朱元璋照例一边任由太监宫女伺候洗漱,一边翻看紧要奏折,为接下来的朝会做最后的准备。
各地虽算不上风调雨顺,却也没有什么大的灾荒。
西北战事虽小有波折,却也还算进展顺利。
眼见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关注的事务之后,朱元璋这才拿起了句容上奏的折子。
“……”
“此爆破之法若是能成,必可轻易节省万万人之力!”
“此法若成,必将开寰宇工程建造历史之先!”
“此法若成,鲁王之名,必将名垂青史,即便鲁班李冰,亦不能比!”
虽然许思奏折通篇言必有若,似乎一切皆尚无定数。
但因为了解许思的性格,所以朱元璋清楚,爆破之法可行,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
也是因此,看完奏折的朱元璋明明是忍不住的浑身畅快,面上却要偏生故作不屑,将帖子递给太监过目的同时一脸恼火的哼哼道:“许思这厮,现在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朕让他去监视那孽障,他的帖子却成天将那孽障给夸成了花——那孽障有多少本事,难道朕这心里会没数么?还用得着他来提醒?”
虽被严禁干政。
但对于朱元璋这种明显有意的显摆,老太监却是心里有数。
因而扫过奏折夸张的道:“之前常听陛下提起许县,言其不但胸有经纶,更可贵是刚正不阿!”
“鲁王能得他如此盛赞,看来鲁王该的确有非常人之能,才会令他如此情不自禁!”
说到最后,老太监更是跪伏于地,喜极而泣般的高唱道:“能得如此圣孙,我大明必将万世永昌,臣贺喜陛下!”
“朕就是想听几句实话,以免偏听则暗而已!”
“没想到你居然也跟许思一个调调,真是扫兴!”
摆出一副朕乃千古明君,最不爱听的就是你们这些阿谀奉承之词的臭脸,朱元璋便美滋滋的让太监宣众臣上殿,准备早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不等老太监尖尖的嗓音散去,陈宁便已经列队而出,大声禀报道:“陛下,臣有本上奏!”
“原来是陈御使!”
朱元璋淡淡的道:“你有何事启奏,讲!”
“是关于鲁王之事!”
陈宁应声之中,便将朱肇辉打着筑坝蓄库,解船山万亩旱地浇灌之困的旗号,行公役为私用之实,居然调动八九千人为鲁王庄修路。
真正用于筑坝蓄库工程的民夫,甚至连十分之一都不到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这,不可能吧?”
听到这话的朱元璋闷哼一声,有些不信道:“许思乃朕钦点任命,若那孽障胆敢如此,朕岂会不知?”
“许知县为何没有禀报,下官不知!”
“不过此事却是千真万确!”
陈宁言之凿凿的同时不忘指指胡惟庸等道:“陛下若是不信,可向左相求证,毕竟此事可是左相孙以及永昌候之子亲眼所见,断不能假!”
“臣孙乃陪蓝候之子旧地重游,碰巧发现!”
先是撇清了一番非蓄意而为之后,胡惟庸这才肯定的点头道:“但鲁王以公役为私用却是事实,臣敢用人头担保,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一查便知!”
朱元璋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汤和。
之前言必俺外孙的汤和,此刻又开始装死,摆着一脸别说是外孙子,便是亲儿子。
若是有错,自己也绝不袒护的模样。
这老东西!
原本还想借汤和之口缓缓,等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之后再说的朱元璋给见状直给气的是吹胡子瞪眼,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闷哼一声喝到:“御林军统领徐辉祖何在?”
“臣在!”
徐辉祖赶紧领命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立即带人前往句容,调查鲁王朱肇辉以公役为私用之事!”
朱元璋道:“若此事属实,立即给我拿回应天问罪,明白吗?”
看到徐辉祖领命而出,胡惟庸心里狞笑连连,心说朱肇辉啊朱肇辉,你可别怪我胡惟庸心狠。
要怪,你就只能怪自己太不识相。
先是放弃封地假扮贤王,让本相下不来台,后又跟你皇爷爷和外公沆瀣一气,坑了俺家好几千两银子也就算了……
现在居然还敢打俺孙子——你还真以为你是圣孙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后宫,郭宁妃正在用膳。
“陛下驾到!”
听到宣旨,郭宁妃赶紧率众宫女迎接的同时,也忍不住暗暗好奇,心说陛下上午,几乎所有的时间都会用于朝政。
十几年来皆是如此,几乎没有例外。
今儿怎么一下朝就跑自己这边来了?
“你以为朕想来么?”
“还不都是因为你那孙子!”
朱元璋没好气的将所有事宜说了一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他这些日子行事,朕原本还挺高兴,以为俺老朱的儿孙中总算也出了个人物呢,没想到居然全都是假的……”
“陛下可别忘了肇辉可不光是我孙,同时还是圣孙!”
郭宁妃在回应的同时不忘揶揄道:“而且陛下此言难道是想说之前曾对肇辉另眼相看过么——这点臣妾怎么没看出来?”
“俺让许思监视他,那是爱之深,盼之切!”
朱元璋被挤兑的满脸通红,吭哧半天才悻悻道:“反正情况俺已经跟你说了,那孽障要真干出了以公役为私用之事——到时候你可别怪俺狠狠罚他!”
“就这些?”
确定朱元璋话已说完,郭宁妃起身道:“既然没别的事了,那陛下你就请忙吧,臣妾的饭还没吃完呢!”
“……”
朱元璋闻言无语,好半天才道:“那可是你唯一的孙子,你就真一点也不担心?”
“就因为肇辉是我唯一的孙子,所以我才不担心!”
郭宁妃一脸非常我可比你了解我孙子的表情道:“能拿出上万两银子以增役夫肉食,我相信辉儿绝对不会干出这等以公役为私用的事来,如果真有,那么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最好有他的道理!”
“并且还得是能说服朕的道理!”
听到这话的朱元璋都快给气炸了,心说不然的话……
俺要不罚的他跪着来求俺……
俺就是他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