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芙兰·布里墨克】
【童真美梦·终】
不。
当一堆的思维全部挤压到一起,当这些混乱的思维全部挤压到一起的时候,一切都被扭曲,碾压,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字。
不。
很简单的字,很简单的文字,不,否决,抗议,对既定事实的方面意识,不,它说,不,不应该是这样,在这里,它应该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它应该行走在觐见的道路上。
“你认为自己的路是‘正确’的吗?”
“那当然了。”它说,“天使给予我的明灯,我的信仰给予我的明灯,怎么可能是错误的?”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这就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已经将我的一切奉献给我的信仰。”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不记得了。”它说,“我的名字,我的模样,还有我的身份……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想要再往前一步而已,仅仅只是一步。”
梦的收集已经到达了阈限,现在,它需要取出门票,推开这一扇门,它将手放入到口袋之中摸索着,摸索着,在它预想之中的门票并不在口袋里面,它皱起眉头,将外套取了下来,抖动着,那空荡荡的口袋之中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它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好多年前它就已经忘记了,反正名字对它来说并不重要,就像是一个坐在巷子之中的流浪汉,没有人会去在乎流浪汉的名字,只需要用流浪汉这个称呼来形容就可以,别的,别的重要吗?名字?身份?过去?
谁在乎呢。
它也差不多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走上这一条路的了,这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其实并不是很难走,至少到目前来说,这一条路并不崎岖,也没有什么拦路的东西,然而,这一条路有一个小小的缺点。
太漫长了。
这一条路实在是太漫长了,用人一生的时间来填补,也难以抹平这条路的距离,他前行的速度太慢了,直到现在,他才走到第四扇门扉前,而且,它好像把自己的门票弄丢了,应该是不知道丢去哪里了……不应该啊,它明明很重视门票,它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少努力才把门票弄到。
‘构想出给予人们情绪的梦境,让这些人愿意沉醉在这一种梦境之中,让梦中的单一情绪成为养料,诸如幸福、欢乐,或者恐惧、敬畏,在这些人的情绪被收集完成的瞬间,手持门票步入天堂。’
第四个仪式的步骤已经完成,也只剩下最后一步,那些材料,那些东西。
都准备好了吗?
没有。
那一扇门就在这里,它抬起头,看不见这一扇门的顶端,这扇门实在是太庞大了,向左无限远,向右也是无限远,它就站在门前,门的正中心,和这一扇门相比,它比那些蚂蚁还要渺小,那沉重而神圣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什么声音都没有,它也能够感受到那门后的可能性。
它抬起手,是啊……没有门票,它依旧想要尝试一下,它伸出手,敲响了这一扇门,那沉重的门在它的敲击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它的敲门被这一扇门吞没,如陷入泥潭之中。
它的手握拳,重重地砸在了门上。
什么声音都没有。
“你会做噩梦吗?”
“有时候会。”它说,“如果那些东西能够算得上是噩梦的话……”
它有时候会忽然清醒,丧失一切和天使的联系,就像是天使抛弃了它一样,它很不喜欢这种清醒,好像过往的一切努力都被否决了一样。
不。
它不会相信这一种梦的,天使不会抛弃它,至少它的天使不会抛弃它,它献出它所拥有的一切,天使给予它那些它所渴望的东西。
所以,这只是噩梦,这是无法影响到它的噩梦。
可如果不只是噩梦呢?如果,在噩梦之外,还有别的东西呢?
那点缀在噩梦之上的童真色彩就是一种例外,在童真颜色落入到‘实质’的时候,会在短时间之内渗进那些实质之中,这个过程很短暂,非常短暂,大概只有数秒钟的时间,但数秒的时间已经足够了,足够人穿过噩梦的阻拦,从童真的梦中穿过那一道边界。
它的噩梦坏掉了。
——拉芙兰,布里墨克。
这一条小巷子依旧没有人到来,完全没有,然而,和之前的不同的是,那一颗在地面上滚动的珠子,那一颗蒙上了浑浊色彩的珠子,那表层出现了一点明亮的颜色。
很微小的,明亮的色彩。
就是在这一个颜色出现的时候,一点裂痕也在珠子上蔓延出来。
——噩梦的目的是维系梦的结构,噩梦覆盖在崩碎的梦的轮廓之上,让本应该崩塌的梦再一次被延续下来,这一种噩梦并不稳定,或者说,只有在噩梦是完整的噩梦的时候,它才是稳定的。
就像是一颗鸡蛋,如果直接握住一个鸡蛋,那很难以简单的力道将这一颗鸡蛋握碎,然而,若是在这一个鸡蛋之后开一个洞,那一颗鸡蛋也就没有所谓的坚硬了,用一点力,稍微用一点点的力,那一颗鸡蛋就破碎了。
这一点童真的色彩,就是鸡蛋上的洞。
珠子上的裂纹蔓延很快,很快就蔓延了大约五分之一的长度,对于整个布里墨克来说,这个长度应该不算什么。
对于珠子来说,这个裂痕已经足够让整个噩梦层的平静被打破。
砰。
一点碎屑从裂痕之中迸发出来,紧接着是人的色彩。
“……喔。”
西多妮·加布里埃尔·科莱特从地上站起来,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下一瞬间,那些压抑就把她按入到了不被感知的世界之中,一旁的巴蒂斯特也是一样,现在还没有结束,他们只是穿过了噩梦的边界,脱离了那一层噩梦。
事情还没有结束。
那裂痕之中又涌出了浑浊的色彩,在维系梦的最后一部分被童真颜色抹去之后,整一个噩梦的轮廓也就崩溃了。
那是一条浑浊的锁链,它从珠子之中贯穿出来,从‘点’到一个具体的线,越是远离那一颗珠子,这锁链就越明显,直到刺入到墙壁上,但这一条锁链上布满了浑浊的色彩,就是噩梦的那一种浑浊色彩。
紧接着,一只布满了色彩的手伸了出来,抓住了那一根锁链,轻而易举地将锁链扯断,塞入到玻璃珠之中,这个动作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一道锋利的触感闪过,将那些色彩再一次切分开来,那一只手也被切分,一部分的颜色散落在了珠子之外,一部分的颜色回到了珠子之中。
西多妮没有停留在这里,在隐没到不可见的姿态之中的时候,她就已经翻过了巷子,连带着巴蒂斯特一起——西多妮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说实话,在使用巴蒂斯特的那一颗珠子涂抹噩梦的边界之后,在离开这一颗珠子之后她没有将那一个‘点’堵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就当做是感谢一下那两个人拖延的时间,现在,西多妮该考虑逃离的方式了。
离开布里墨克。
“不。”
那一点落在珠子之外的色彩说,那是很渺小的色彩,非常渺小,可以忽略不计的色彩,那色彩之中发出的是它最后的声音,它只剩下了这个词汇,不,它说,不行,它想这么说。
咔嚓。
第二根锁链缠绕在第一根锁链之上,连带着钉子和齿轮一起刺入到布里墨克的巷子之中,那些齿轮在接触到巷子的墙面的时候就镶嵌了进去,被钉子固定,而锁链立马带动了这几节齿轮,在齿轮转动的时候,整一条巷子也开始出现了变化。
布里墨克是一个机械城市。
萨贺芬记得的,她记得每一个角落的技巧,就连这一条巷子里面的结构她也还记得,第一条锁链用来确定她们所在的地方和那一个点的位置,第二条锁链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行动,那锁链带动着巷子,让出现变化的结构朝着珠子移动。
在那最后的一点童真色彩消散之前,让巷子朝着珠子走来。
“不。”它说。
就在噩梦的边界,在那一个点的位置,它收回了只剩下一半的手,西哈诺的剑刃再一次切开了它的手,在噩梦的边界破碎的时候,它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那用来容纳幸福感的容器已经满了,而门票还不在它的手中。
它疯狂敲打着门扉,但门扉并没有发出声音,它的一切动作都被门扉吞没,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第四扇门,它的可能性,它觐见天使的道路,紧闭着,关闭着,它呼喊着天使的名字,它祈祷着,挣扎着。
天使没有给它任何回应。
巷子的结构触及到了珠子,在表壳已经破碎的情况下,巷子之中的金属和结构很轻松就卡住了珠子本身,然后挤压,用纯粹的物质结构挤压这一颗本就已经出现了裂纹的珠子——这一个已经出现了孔洞的鸡蛋。
咔嚓,咔嚓。
裂纹迅速蔓延,在这一点色彩出现的短暂时间之中,在童真色彩渗入到噩梦中之前,这一颗珠子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