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哈诺的背撞在了区块上,他抓住那一个区块,稳定自己的身体。
锁链穿过了那色彩的点,在童真色彩完全没入之前,锁链已经穿过了那里。
他挥动手中的剑,让那些色彩无法靠近萨贺芬,那些锁链的源头就是她,如果让色彩阻止了她的那些锁链,那么,从这里沟通外界的唯一渠道就被关闭,在那些锁链发挥作用之前,他得拦住那些色彩。
砰。
整一个世界都猛然颤抖一下,在被浑浊色彩覆盖的碎片世界之外,这一个梦境之外,有什么东西正撞在这一颗珠子上,那是一次猛烈的撞击,而随着这一次的撞击,整一个浑浊再一次颤抖。
咔嚓。
在天空之上——那曾经是天空的地方,那一部分的颜色被一个庞大的‘立体’破坏了,那是一个巨大的立体,应该是金属,把一个金属块放大几百倍几千倍,应该就是此时这一个金属的模样,那金属就这么砸进了这一个梦中,将浑浊的噩梦砸碎。
而在那一块金属出现的时候,童真色彩的渗入也没有什么所谓了。
咔嚓。
整个梦都在晃荡,它站在这破碎的噩梦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它就这么站着,即便西哈诺和萨贺芬已经朝着那破碎的地方冲去,它也没有任何反应,它仰起头,看着那一块巨大的金属,它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在玻璃珠之外的现实世界。
这一个梦快要醒了。
梦本来就很容易醒来,叫醒一个熟睡的人,呼喊名字也好,拍击身体也好,想要让一个入睡的人醒来并不困难,外界的刺激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人脱离梦境,比如现在,那些金属本身就是一种外界的刺激,从外界破坏掉梦的轮廓,从外界击碎噩梦的外壳。
从梦中醒来是一个很神奇的感觉。
正如上一秒还在梦中经历什么事情,下一秒就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或许在这个过程之中还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然而,在睡眠的时候,这一种漫长时间并不会被记忆给记住,换而言之,对于人的记忆而言,梦和现实可以是相连的。
或许他们能够感受到被遗忘掉的漫长时间,可若是想要回忆起那漫长时间之中发生过的事,那应该是无法回忆起来的,那一段时间事整个记忆的空窗期,是大脑之中的缺口,那一段时间对于人来说,什么都没有。
没有。
如果是按照现实规则来说,醒来因该是一个瞬时过程,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就已经是清醒的了……这里并不是现实,在‘童真美梦’之中,现实的一部分规则在这里并不适用,在这里,人本身处于梦境之中,而人的醒来,则是从梦中脱离的过程。
咔嚓。
又是一块金属,砸碎了一片噩梦,锁链拉扯着萨贺芬的身体,带动着区块给西哈诺铺路,他们朝着那金属击碎的边界奔跑,这一个过程是‘苏醒’的过程,是睡梦的人睁开眼的过程。
直到那些他们的时间脱离了梦的时间,他们奔跑的速度,那些景色向着身后退去的速度,一切的速度都变得扭曲起来,无法区分梦与现实。
直到穿过梦的边界。
金属还在撞击这一个梦,噩梦?现在已经不是噩梦了,梦已经破碎了,这里已经坏掉了,这一个梦已经坏掉了。
那最后的一点童真色彩也散去了。
“喔!”这是西哈诺的声音,他已经触及到了那噩梦的边界,他的手穿过了梦于现实的屏障,他握着那一把剑,没有东西来阻止他,它仍然站在原地,它不动了,一动不动。
穿过隔层,西哈诺坠落在了地上。
他在巷子的地面上打了个滚,又马上站起,他下意识地在思考这里是什么地方,才明白这里原来是巷子,是不久之前自己到来过的巷子。
而地面上,那一颗珠子已经被金属切分了,那些金属碰撞起来,将一颗珠子碾碎,那一滩色彩在地上,不再流淌,不再蔓延,不再有任何新的变化。
紧接着,萨贺芬也从珠子之中坠落,她在即将触及到地面的时候被锁链接起,她就这么躺在锁链编织出来的网上,然后被锁链带起。
这并不是结束。
萨贺芬四周的锁链再一次涌动起来,用金属挤压在了那一颗珠子的残骸上,不断磨损,不断挤压,将本就已经破碎的珠子碾成粉末一般的存在,那些颜色不再流出,之前渗透出来的部分也没有变化。
咔嚓。
好像有什么声音出现,像是什么东西真正意义上破碎的声响,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
“走了。”萨贺芬说,“就此别过。”
既然回到了布里墨克,那么,她就可以接着寻找那些被自己遗忘掉的话痕迹了。
——它听见了那一道声音。
盛放着幸福的容器终于无法承受住那满溢的情感,容器破碎了,里面的幸福感倾泻了出来,但是它感受不到任何幸福,它感受不到任何本应该是正面的情绪,直到噩梦碎裂,那些幸福感都没有给予它任何一点。
……奇怪。
它站在门扉前,现在,它抬起手,敲了敲门,这一次,门扉并没有吞没它敲门的声音,它听见了沉闷的声音,这就是它敲门时候发出的声响,它伸出手推了一下这一扇门,明明看起来庞大无比的门却被它轻而易举地推开了。
它向前走了一步,踩到了地面上那些碎裂的东西,那应该是容器的碎片,在这之前,这容器是用来盛放情绪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容器碎裂了,里面的幸福也就这么洒在了地上,地上……对,这好像是它第一次观察地面,这一条道路的地面。
没什么特别的。
它从口袋之中取出几颗珠子,那珠子之中正演绎着几个孩童的美梦,现在,这些不断重复的美梦依旧在延续,只要珠子本身还是完整的,这些童真的美梦就不会停下,它就这么捧着几颗珠子,迈步走入到了门扉之中。
即便是从门的一侧走到门的另一侧,都需要很长的时间,非常漫长的时间,它缓步行走着,它还有多少时间?不重要了,它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果,它只是想再往前走两步,即便已经知道结局,它也抱有一点点的侥幸。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现问题的?
这个问题应该也想不到答案了,到底是从哪里出现问题的?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或许是在大海之上的时候就已经出现问题了,从大海之上取回来的那一张门票,这个过程应该已经出现了问题。
它的一切行为都暴露出来了。
行走在门扉之下,远处,门扉的另一端,那里好像有一些光亮照射进来,它不由地加快了一点脚步,那些美梦也在它的手中晃荡起来,那里会有什么呢?那里都会是什么呢?它更加好奇了,它距离门扉的另一端也越来越近。
它停下了。
“我很想听见您的声音。”它说,“在过去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像听见您的声音,我在这一条道路上行走,从我年少的时候开始行走,敲响您的门扉,但我从未见过您的模样,也没有来到您的身边,贲薨,我所信仰的天使啊……我能够听见您的声音吗?”
没有回答。
一切都是这么寂静,只有它自己的声音,或许是它在呼吸吧,它听见了呼吸的声音,它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具备用于呼吸的器官,应该是没有了,舍弃的躯体肯定也包括了五官,所以,它无法呼吸,它不需要呼吸。
就像是从一个梦中醒来。
太累了。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一定是一场疲惫的梦,它还想向前一步,再往前一步,它的脚步却不再聆听它的指挥,它拿着那些美梦,它站在门扉之中,它……它还能够做什么呢?
“天使。”它说,“我为什么能说话呢?我已经没有嘴巴了。”
不。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它说。
手中的珠子跳出了它的手掌,并不是它自己的行为,而是这些孩童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们跳出了自己的美梦,脱离了那不断重复的幸福,它看见,一个孩童在喊叫着什么,算了,它也听不见。
美梦坠落在地上,坠落在这一条觐见天使的道路上,那珠子之中的童真色彩晃动了一下,下一刻,珠子本身也变得浑浊。
它没有再把这些珠子捡起来,它迈开脚步,朝着门扉的另一端行走,覆盖在它身上的颜色再一次褪去,露出了色彩之下,‘他’曾经的模样,他行走着,行走着,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化为奔跑。
——直到到达门扉之后。
天使并不在这里,他脚下的道路也就此中断,想要继续往前,但是在这之后已经没有别的道路了,四周一片破败,门扉之后并不是什么辉煌的色彩,而是一个破败的王国,一切都被时间和岁月覆盖上了斑驳,在这里,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新’的东西。
“……您没有回应我的祈祷,您用最无趣、最嘲弄的方式表达了态度。”
他沉默了一会儿,站在这一条路的尽头——他能够到达的尽头,然后踮起脚,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地方跳了下去。
直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