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含糊道:“一定是要回的,也不忙在一时。”
老婆婆见郭采莹带着兵刃,问道:“姑娘,你们家是练家子吧,别忙着回去,万一你爹娘生气,把他打坏了,可怎么得了。”她见二人不像兄妹,又冒雨赶路,认定了他们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人,这才好心提醒。
郭采莹红着脸道:“不会的,他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爹妈早盼着他回去呢。”
老婆婆道:“那还不快回家,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啊。”一边说,眼圈也红了。
老公公知她想起了半生风雨,诸多苦处,心里也颇感慨,劝道:“人家在外面自然有人家的道理,你别操心了。”
二人在这户人家休息了一天,留了些茶饭之资,向二老告辞,启程赶往沧州。
路过遗臭坡时,远远的见坡上有许多人,张正心想多半是武林人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过去了。
二人绕路而行,再走上大路时,已是中午时分。
又行了一程,道旁两间矮房,挑出一个酒字。
张正和郭采莹进了小店,里面已有十几个客人,坐下之后,没有要酒,只要了两个素菜,两碗米饭,一边吃,一边听客人们天南地北的交谈。
忽然,有个客人小声道:“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把吕家的藏书楼烧了,还杀了不少人,这下江湖上的那些绿林好汉可要烧高香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要是没有奸邪传约束,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还不知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天下从此多事喽。”
又有一人道:“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你怕什么?那么多的成名剑仙,正道高手,都是吃干饭的吗?坏人绝没有好下场。”
先一人道:“话是这么说,总是少了一种惩恶扬善的手段,甚为可惜。”
正说着,又进来两位客人,两人本来已经找位子坐下,向张正和郭采莹这边看了一眼,脸上微微变色,又起身离去。
张正料想这两人极可能是吕家弟子,或与吕家沾亲带故,见自己二人在此,一定是回保定报信去了。吕家似乎没有特别的高手,但他们朋友多,若是请来了一位两位八大剑派的高人,自己和师妹可就难以抵挡了。
郭采莹也看出那两人不太正常,说道:“咱们走吧。”
二人结账出来,快走了一阵儿,路上行人渐多,听道路传言,鬼手门要在八月初一举办祭祖大典。此时是七月十七,距八月初一还有十几天,保定离沧州不过三百余里,时间上绰绰有余。
张正心里略感欣慰,虽然没有找到父亲的坟墓,总算不至耽误了本派重出江湖的第一件大事。忽然想到乔前辈有能出现在沧州,稍稍转好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走到高阳县时,张正和郭采莹逛了好几家兵器铺,终于选中了一柄长剑。这柄剑乌金吞口,鲨鱼皮剑鞘,剑身是极耗工时的百折精钢,虽比不上江湖中第一流的长剑,也是剑中上品。
店里的师父拿剑去里面开刃时,郭采莹笑盈盈的陪张正看兵器架上的其他兵器。等长剑开好刃,捧了出来,张正见剑身近剑柄处刻了一个“莹”字,心中一动,向郭采莹脸上看去。
郭采莹笑道:“这把剑算我送你的,咱们是师兄妹,你用上了好剑,我的脸上也有光彩。”
张正心想:“这是光彩不光彩的事吗?万一让妡妹看见了,真是百口莫辩,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虽然心里发愁,终究不忍拂她心意,说道:“多谢你了。”
郭采莹本来担心他不肯收下,或坚持让铸剑师父把字抹去,见他只略一犹豫,还是道谢收下,心中甚喜,又道:“不用谢,礼尚往来,你也送我一柄剑吧。”
张正吓了一跳,送她一柄剑倒没什么,她若是在剑上刻一个正字,到处招摇,岂不糟糕?说道:“你的剑又没丢,不要买了。”不敢在店里停留,提着剑向外便走。
郭采莹一边结账,向张正道:“不送就不送,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二人出了兵器铺,临街有一座酒楼,生意兴隆。郭采莹道:“师兄,我饿了。”张正笑道:“你送我一柄剑,我请你吃饭,就算扯平了。”郭采莹道:“那不行,你若是珍惜,那把剑能用一辈子,只请我吃一顿饭能补偿吗?”
张正想说:“你若是愿意,也请你一辈子好了”。话到嘴边,觉得这话太过暧昧,忙咽了回去,迈步上了酒楼。
二人在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一壶酒,几样时鲜的菜肴,一边吃饭,一边说些闲话。
张正道:“这趟遗臭坡之行,实是我连累了你,吕家人不会轻易罢休,将来还不知怎样收场。”说道此,轻轻叹了口气。
郭采莹道:“你不是说吕家的两个老爷子被黑衣人杀了吗?还有谁来找咱们的麻烦?”
张正道:“吕家这样的大家族,高手一定很多,本家人才不足,还有亲朋故旧,即使这些都没有,吕广不是还在吗?他只是受了伤,没听说已经因伤亡故了。”
郭采莹道:“他活就活吧,就算把咱俩写进了奸邪传,我也不怕。”
张正道:“你怎么这么大胆,不怕遗臭万年?”
郭采莹笑道:“谁要遗臭万年了,咱们本来是好人,他把咱们写进奸邪传,早晚有昭雪的一天,到时候大家一看吕家人这么糊涂,连以前写的东西也不作数了。”
张正知道他这么说是给自己解忧,就算奸邪传有些许纰漏,也不能说前面写得都不对呀。心里感激他对自己的身世不仅不介意,更有维护保全之心,说道:“人家好不容易写出来,原为继往开来,鉴古知今,本意还是好的。”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若有夸大不实之处,我一定要找出来,让他们改正,免得误导后人。”
刚说到此处,有一队车马自西向东从街道上走过。张正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队伍有五六十人,腰间都系着一条白带。
队伍中间是两辆马车,因天气炎热,车帘向上卷起,张正在楼上看得真切,第一辆马车里半坐半卧着一个白发老者,正是泰山派的刘子通。
后一辆马车上半躺着一位中年书生,面色悲苦,像是刚刚流过眼泪一般。
郭采莹见张正往楼下看,也转头向楼下张望,张正已坐直了身子,低声道:“别看,是吕家的人。”
郭采莹连忙回头,和张正一起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等吕家的车马走远,问道:“是吕家人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正道:“应该是,那位泰山派的前辈也在,他像是受了伤,在车里躺着。”
郭采莹“哦”了一声,说道:“他那么高的功夫居然受了伤,咱们下次再见到那个黑衣蒙面人,可真要小心了。”
张正点头道:“是,他的武功不在乔前辈之下,却是个邪派人物,还要加害药公,真是可惜了。”
郭采莹道:“是可惜了他一身好功夫,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他加害药公,药公还不会收咱们入门呢。”
张正道:“这么说,咱们还要感谢他不成?”
郭采莹笑道:“当然不是感谢他,咱们是因缘际会,命中注定,早晚都要认识的。”
张正苦笑道:“正是,药公慧眼识珠,怎会把咱们两个佳弟子遗之门外。”
二人在酒楼上多坐了一会儿,待吕家及刘子通一行人走远,这才下楼结账,继续赶路。
第二天下午,远远的又看到了这一队人马,张正心中一沉,向郭采莹道:“他们也是去沧州,看来是要找我师父告状的。”
郭采莹气道:“这帮人真不知道好歹,咱们明明一直帮他们,他们怎么总是不依不饶啊。”
张正脸上现出忧虑之色,说道:“黑衣人过于神秘,不好追查,否则早被药公揪出来了,还用等到今天?他们找不到黑衣人,只好拿咱们顶缸了。”
郭采莹道:“哼!找不到黑衣人,烧藏书楼的事就要算到咱们身上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早说吕家人都是糊涂虫,真是一点没错。”
张正道:“咱们在吕家和遗臭坡连续出现,过于巧合,也难怪人家疑心,还是绕路走吧。”
离八月初一尚早,虽然绕路,也不觉得时间紧迫。张正自从确知吕家众人赶赴沧州后,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师父本就对自己不满,又捅这么大个娄子,惹得人家登门责备,给祭祖大典添乱,师父是好面子的人,要是当众发作起来,会不会严厉处罚,不顾师徒情面?我是他一手带大的,要打要罚,当然随他,但若是把我赶出师门,永不相见,却如何是好?妡妹该怎么办?这次恐怕不会再跟同甘共苦,一起出逃了吧。向身旁的郭采莹看了一眼,心想:“妡妹是她就好了,她一定愿意陪我风雨无阻,浪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