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替我处理完身上的擦伤之后,我用右手扶着包着纱布的左腕,迫不及待地奔向手术室,却在看到手术室门头的灯还亮着时,缓缓停下跌跌撞撞的脚步。
“你这个贱人还有脸出现在这儿?”王太太对我劈头盖脸打了一巴掌。
王千屹却及时拉住了妻子,将她护在怀里。
“你身体应该也很虚弱吧,回去修养着吧。”王千屹对我的态度依旧是对待陌生人那般的礼貌。
我盈着满眶热泪,眷眷不舍地抬头望向手术室上方的玻璃,我不想离开,我想要确认慕寒平安无虞。
“全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你,慕寒又怎么会被车撞!你这个祸害,我一个儿子因你而死,另一个儿子又因你生死未知,怎么死的不是你啊!”
王太太冲着我狰狞着面目,哭天抢地般控诉。
王千屹一边死死抱住妻子,一边用冷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随后才悠悠开口。
“你……看上去脸色很苍白……已经做完手术了?”
看样子,他们是铁了心希望我拿掉这个孩子,彻底跟他们家撇得干干净净,那我只好将谎言进行到底了。
我微微点点头,说:“是的,您放心,我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了。”
“那你回去休息吧,这种事毕竟很伤身的。”
他那样雷厉的人物怎么能用那样平常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啊,看似云淡风轻,却像一把刀子剜着我心头的肉。
“答应你们的事,我会做到的,我姚婧一生光明磊落,从来没做过背信弃义、背后伤人的事,但只求你们,一定要让医生救回他。”我卑微的颔首鞠躬,泪顺着鼻尖滴落在地面,一滴两滴……散成花。
王太太咬牙切齿地怒骂:“就你还光明磊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打孩子了,你有多脏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会救,用不着你操心!”
强烈的屈辱感袭满全身,一股钻心的痛叫我大脑轰鸣,我本可以像从前那样洒脱的回怼过去,可是我忍下了,因为他们是慕寒的父母,是我心中挚爱的至亲。
颤抖地转身,一步一步挪动着沉重的步伐,我隐忍着哀恸,唯有在心里愤愤不平:我知道我的那段过往肮脏不堪,可那不是我的错啊,我无数次想要寻死,可是蒋浩不让啊,苟延残喘不是我的本意,怎么就成了我的肮脏罪状了……我也觉得痛啊,我也为王慕森的无辜枉死感到伤心啊……碎得寸骨寸心的明明是我啊……
出到室外,一袭艳阳照得我的双目发炫,我定了定神,肩上倾泻而下的暖意告诉我,我还有一丝寄托,对这人间的寄托。
我用右手贴着小腹,再用左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笑中含泪呢喃自语:“纵使我背负一身黑暗,但还好有你,你是我黑暗中的那点星光,宝宝,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我的小星星,你要保佑爸爸平安无虞、幸福顺遂。”
当我回到家时,林娜已经在我家门外守候了很久了,她一见到电梯门打开,就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拉过我的手,牵我过来。
“你眼睛又红又肿的,怎么了?”
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但心里却如苦海翻腾。
“娜娜,慕寒知道了,但我骗了他们,骗他们拿掉了孩子,他很生气,却又为了救我,出了车祸……叔叔阿姨赶我走,不让我守在医院……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林娜温柔地抱着我,不断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呢喃:“你呀,傻呀,到现在还想着顾全大局,古慕寒爱你,你爱古慕寒,你俩好好的在一起不就行了,关别人什么事!”
“可他们不是别人啊,是慕寒的至亲啊,不过,我也真不明白,我姚婧从未做蓄意伤害别人的事,为何上天要对我这样残忍呢,我已经不怕背负骂名、恶言了,为什么还要我最爱的人受伤?”
我是真的不明白,自认为一生磊落光明,从不做蝇营狗苟之事,为何受苦受难的总是我,天地之大你不容我就算了,为何要夺我挚友、伤我至爱。
那晚,我在林娜的怀抱里哭了很久,我在昏昏沉沉之中央求她替我去打听一下慕寒的情况。
我梦了他一整夜,从他像光一样照亮我的人生开始,在梦中,我双眸含泪又与他走过了那光影般梦幻的须臾半生。
天一亮我便赫然惊醒,呆坐在床上,楞出神。
“婧儿,这么早你就醒了?”林娜在我身旁,伸了伸懒腰。
我急不可耐地拎起林娜,问她:“有没有帮我打听,慕寒怎么样了?”
林娜木讷的坐在床上,揉着惺忪的睡眼,口齿迷迷糊糊:“王家那二位也不认识我,我没问到,但我让维彬去打听了,他说,手术是结束了,但古慕寒的情况不容乐观,还在加护病房观察中。”
我听了更加放心不下,掀开我这边的被子就下了床。
“不行,我要亲自去看他。”
林娜直挺挺又朝枕头倒了下去,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现在这么早,再睡一会儿吧,我为了你忙活到半夜,又加上之前旅途劳顿,我实在是扛……不……住……啦!”
我跑到她这一侧,抚了抚她的脸,轻声细语说:“娜娜,你睡吧,我自己去。”
林娜倒猛地弹起,霎时间就精神了,口中振振有词:“不行,我要陪着你,你现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乱跑。”
其实我心里是有愧疚的,总是因为我的事,要林娜突然放下她的一切事务,全心全意只为奔赴到我身边、守护我。
这段友情,失而复得,兜兜转转,才更显得弥足珍贵,珍贵到我们都小心翼翼去呵护。
一路上,我将已经订好下周三的机票这件事告知了林娜,林娜一开始没吭声,只有我心底是藏着愧疚的,这代表我们又将要分别万里。
沉默了好久,林娜才缓缓开口:“你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没有你哥哥,没有家人在身边,没有慕寒的陪伴与照顾,也没有我……你要自己一个人,还有一个孩子……你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