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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第一千六百万百一零七世纪,人类世界的前线沿着星流向上,向仙女座中央黑洞推进。不定形世界在悬臂边缘大面积溃败。

也就是说,一个世界正在打倒另一个世界,越过亿万的定形与不定形正在变成死亡。短短十个世纪,超过一万个不定型居住的恒星系在夜空中亮起了人类的信火。这些信号可以分为以下四类:

第一,戴森壳及其他巨型结构被破坏后,部分恒星重新释放光明,或者亮度升高。对于行星则是重新反射亮光。也有部分是释放出了人类世界独有的结构信号。

第二,在不定型占领区繁殖蔓延的人系成功进入太空时代,通过多种方式向宇宙宣布新人系的诞生。

第三,列缺的航迹。

第四,前线区域释放的武器引起的其他宏观现象。

这四种变化的信号以光速向宇宙的四面八方传递。前线世界并不想过快地发布喜讯,毕竟成功和失败的天平还不能说是彻底地倾倒了,不定型的人间潜藏于广漠的仙女系的各个地方,到处存在着抵抗的力量。但后方的群星谅解了前线的紧张不安,达官贵人们通过星桥得到了确定的喜讯,开始用他们自己的形式,在他们之间快活又意趣地庆祝起来。

尽管距离他们真正得知信号还需要数十万年的时间,现在的夜空仍然是一片僵持的寂静,还是数十万年前的光景,但各个星系无数的人已经一片欢腾。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庆祝,但从前线退下来的人们到处说来自不定形世界的对抗已经结束,整个宇宙即将被统一于唯一一种认同之中。

那就是对人类的认同。

同个世纪,丹枫白凤参加的第二次房宿万年一会在房宿增六六五召开。一个流亡者供述了关于丹枫白凤内部监狱的事情,这一传闻在民间不胫而走,惊动了上听。

其他的主席、领袖、委员,总统、使者们,甚至还有几个皇帝和酋长在谈笑间达成了一个一致的决定——坦白从宽,如实供述。

丹枫白凤对此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一个月后,她像是开花一样旋开了自己的身躯,通贯内外的隐柱自诞生后第一次再现人间。两万年不曾有人了解的监狱最终暴露在了人们的眼前。

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她私自扣下的囚犯终于从漫长虚无的封冻中得到了解脱。

丹枫白凤对于每个囚犯都有一套合理的解释。

她私下囚禁的第一个犯人,乃是房宿增六六五最初创建者所制造的次子,他的脑海中还保存着房宿增六六五最古老的过去。这一过去与房宿现在居民的认识大相径庭。

而最新的一位犯人,被她描述为是一个保存在网络中的灵魂。它失去了对形态的认识,现在正以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存在。丹枫白凤在陈述中说道她想要寻找激进的方法使这个自认为石头的东西重新变成定形的人。

然而民间最为关注的既不是权贵的次子,也不是不定形的石头,而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小道消息声称,那是一个古代智人。

按照历史学的讲法,也就是原形的智人,现代一切人系的先祖。

在一百颗星球上,随机挑选一百个人,那么这一百个人恐怕都会觉得自己已经清楚了古代智人的历史。尽管他们身处在不同的世界与不同的地方,但他们的想法倒非常相似。在这种理论体系中,古代智人扮演了一个特别的角色,就像是一条连接了原始动物与现代人类的锁链,它描述了人类是如何在无人知晓的时代起从低级的动物变得高级,从原始变得先进,从自然的转变为社会的,好比是曲线的拐点,在拐点的左边是近乎平坦的过去,在拐点的右边就是一飞冲天的未来。

然而在一万颗星球上,随机挑选一万个人,问他们动物为什么会变成人,人又会变成什么,那么这一万个人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人会变成什么,这个问题,仍然叫人目眩神迷。

一个真正的来自特定历史时期的古代智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同样叫人好奇。

在古代智人外,丹枫白凤还将其称为时间旅行者。因为与簇裂相关,丹枫白凤称她是为了防止现象的扩散,所以秘密关押,并希望这个人和他的一切永远不要被知道。

不过十天后,房宿增六六五的每个角落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叫做李明都。

一个没有过错、只是因为莫须有的危险就被收监的古代智人。

而那天就是收归私囚的日子。

白凤监狱处在房宿增六六五气巨星的拉格朗日第三点,它的表面没有门,它的内部则分成了许多层。它远远看过去很小。可是丹枫白凤的本体本来豁大,于是立在上面小小的隐柱也比古代首都空间更广。

李明都就在中间的一层,第四○五室。

而收监他的人,比较特别,他的名字是遥山几微。

一盏灯被他放在地上。不过片刻,冰棺从栓的深处旋转上升,直到底部与地面平齐。

冰棺本身是封闭的。遥山几微站在冰棺的旁边,看到了从冰棺的表面投影出来的内部景象。这个显得粗野的智人,在丹枫白凤的保养下仍然维持着万年前的活性,古今一辙。

遥山几微知道这个囚犯的存在已逾万年,但真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禁问道:

“丹枫白凤,你还没有将他唤醒吗?”

他这样问是有原因的,因为显然,醒着的人才能做交流。做了交流,才能决定接下来的事情。现在,他们还在封闭的囚笼里,可之后就是受到监视的囚笼之外了。

然而丹枫白凤只是让冰棺变得透明,李明都的现状出现在了它的眼前。密密麻麻的纳米机器存在于他的体内,维系了生命的平衡。回答的声音响在遥山几微的背后。他转过头,看到了丹枫白凤的内肢。从某种意义上,那也算是他的同胞。在成为人以前,他是利趾,而在成为利趾以前,他也是内肢。

“在多数的时间,他的思想都是一片虚空。我的声音传达不进他的心灵。”

遥山几微点了点头,他向前几步,俯下身来,存在于人体内部的纳米机器就告诉了他那个答案:

囚犯的浅层思维像是个植物人。

“这也是自然而然,不可轻动。”

临时指挥部的决定直达他的耳边。

那也没办法了。时间并不多。前一个囚犯已经登舱,遥山几微只能先把李明都带走。

监狱本身没有大门,每个囚笼各自封闭,没有物理上的出口。但墙在高级利趾的眼中原本就不算是墙,就像是列缺飞船,利趾同样具备那种特殊的功能——打破物质的禁闭。

遥山几微领着冰棺向墙的边上走。丹枫白凤则支持了冰棺的隧穿,两者的物质躯体,轻易地穿过墙体,就像探针穿过了软绵绵的云,就像是水渗过了石头。

隧穿的过程要比电子与化学反应的速度都要慢。在那瞬间,所有的感觉都是忽然丧失,好像四面八方有某种东西堵住了自己,接着才豁然明亮。

可来到几微面前的已经不是他来时那安详的宇宙,头顶的夜空亮起了一颗灿烂光亮的明星。这颗明星最先发现了出现在隐柱外的这个人影和他手牵的冰棺,他自作聪明地把这个消息散播了出去。于是不过数十秒,几百道跳动着的灯光,把丹枫白凤广阔的船港照得雪亮,数千公里的正面每一寸的纹理清晰可见。

按照房宿联盟的计划,他们是不走船井,而是在井外壁上由他们的特调飞船运送。

船井的外壁现如今到处都是眩目的金黄色和银色。他脚下的特调飞船成为了目光的焦点。

天上的巨星和它的数不尽数的卫星月同时淹没在浩瀚的灯光中。仅十秒钟的照耀,所用去的能量就有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整个世纪发电量的十倍有余。

到处都是穿透几公里到几千公里不等遽烈的电波。遥山几微的感官敏锐,犹如身处嘈杂的地狱。最先从嘈杂变为规律的是一声询问:

冰棺里的人是不是传说的古代智人?

没必要回答。他的副脑屏蔽了这些开放的联络信号。

但围视的队伍已经陆陆续续到来了。有的是真身来临,有的则是代身前往。密密麻麻的小型飞行器,像是鸟儿一样,按照彼此约定的轨迹列阵徘徊于外。而更近的,是一种恶劣的飞行器,这种飞行器的本质与星桥相同,是一些微小的粒子被定向发射后,然后直接内爆破裂,打开临时虫洞。

没有比这种更恶劣的了。其中一颗虫洞甚至就开在了遥山几微的面前。从内部传输的能量使之稳定,一只活着的眼睛就这样在扭曲的时空流形中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像是凑在显微镜前一样,饶有兴致地凝视着他和他手底下的冰棺。

丹枫白凤先前没有阻止,或许是不忿于其他星系的干涉。但如今遍地开花,她为了不被追究责任,派出了大批量的外肢,自近及远湮灭这些临时星桥。再一会儿,遥山几微感受到脚底的船井一阵震颤,是驻站舰队从中航出,正在干扰驱散周围的航天器。

遥山几微轻微地释放动力,拉着冰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入特调飞船的内部。

只一会儿,小船便飞出了港湾。

几千的航天器尾随其后,而几万的航天器还在从四面八方聚来。

然而船内就能得到暂时的平静,就能把冰棺安然地送往碧梧仙馆吗?

答案是否定的。

特调小船本身在房宿万年一会临时指挥部控制之下。而房宿联盟整个议事会、委员会全部还要屈服于更强的人类世界,一个服务于议事会的临时指挥部所要屈服的对象何止万千?

遥山几微刚刚坐定两分钟,小船才将将拉开几百公里的差距,一个声音响起了:

“让我看看他吧,孩子。”

周围墙体忽然变得透明,显出巨大的邃深。群星在四面八方闪现,犹如玻璃外的夜空。玻璃显出一种在加厚的感觉,直到外界全部变得模糊。最后是一道横光。墙壁、天花板以及地面像是变得更硬了。

光线从一盏灯中放出,照亮了冰棺的轮廓。遥山几微环顾四周,以为自己正站在一间古典的客房内。脚下是光洁的木质地板,在墙壁的拐角处摆着一盆十亿年前才有的鲜花。

凭着利趾的敏锐,他意识到了空间的扭曲。墙壁的拐角并不是通往另一个房间的大门,而应该是个圆门。然而根据拓扑同胚的方法,圆门被映射成了一个拐角。同时,对视野、感知、大脑的平衡进行调整,人便看的是拐角、走过去也像是往拐角走,就能穿过门,都会在平衡的欺骗中以为自己在穿过拐角。

这种全息需要用到几乎所有的功能。

飞船被接管了,并且是一点不剩的被接管了。

遥山几微猛地转过头。

一个黑面具的机器人正坐在冰棺的身边。

“你是谁?”

这个问题在出口以前,几微看到了在黑面具的机器人身边站着临时指挥部的总指挥绳菓。

绳菓是来自房宿增六的水生人,在人谱中属于社会人种。社会人种与自然人种不同,在没有社会性参与的情况下,自然界不可能自然存在此类生物,也就是说,社会人种是被人工制造的动物。房宿增六人正是如此,他们先天就只有一对大脑,无法长期在自然环境中独立生存,没有行动能力,也就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必须使用外借肉体。

同时,绳菓还有种怪癖,他喜欢透明的营养皿,因此任何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对畸形大脑上崎岖蜿蜒的沟裂,可以看到他的大脑就像是两条彼此相连的大头鱼,底下的触须连接了神经的接口。

他没有开口,但在他抬头用那双又小又圆的电子眼斜睨的时候,指挥部的意思就已经非常明确了。

遥山几微屏住了自己的一切声响,低下了自己的头。

黑面具的人绕着冰棺走了一圈,他并未打开冰棺,只是细细端详:

“你们的情报没有错,从各方面的特征来看,他都是地球原人,一个古代智人。”

“古代智人横跨的时期和地域都太过巨大了。我还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期的?”

“很难讲。”

“先生,这怎么说?”

“时间旅行者的物质特征,存在各个不同时期的干扰。丹枫白凤自述是在他的身上观测到了极少量但确实存在的质子衰变现象,才不愿意将其放出的。”

绳菓的本体不悦地扑腾一下,营养皿中升起了一连串的气泡。

黑面具的先生这时才说道:

“不过可以确定,他必定在虞八百年时期存在过,亲自体验过当时的一切。”

“虞八百年。龙汉记录在时间上的空白岂不是又少了一点?”

绳菓惊喜地笑了:

“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娱乐节目。会有许多人愿意体验古代智人的生活,甚至是变成一个古代智人的。”

“可你不要忘记了。”

谁知,黑面具的先生缓缓地抬起了身体。面对绳菓,他显得格外高大:

“虞八百年是原形人类的自留地。原形人类未必不知道你的作为。”

绳菓毫不在意地说道:

“就算有,那也是不知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在绳菓和黑面具先生以后,特调的小船陆续还迎来了六批客人。这六批客人从上至下分别是这次中央星际天体的星桥投影、参加房宿万年一会的盟友罚增三的使者、房宿补一的集体意识、麦哲伦星流民族会的主席、丹枫白凤的外肢,最后是遥山苍翠。

一万年后的遥山苍翠仍然保持了一万年前的模样。

但遥山几微认得出来,父亲已经换到了第二十具身体,在他的别居中还冷冻着一百多份一模一样的身体。这些身体都保持着青年期的巅峰面貌。

他说:

“其他的星系也有越来越多大者做客房宿。几微,务必做好现在这件事情。”

几微闻言低下了头,以示不变的谦恭。

隐秘的接待到此结束了。但这并不是因为没有人拜访,而是特调飞船已经接近了碧梧仙馆,时间不够了。

发蓝的气巨星变得明显,在旁的第三卫星犹如拱卫天宫的明月。但等到近了,人们就会知道这轮若隐若现的月亮才是众多的上帝们真正居住的天堂。

一字向外排开的飞船像是列阵的仙兵。而那宏大建筑的镜面外表,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面上,或大或小,或远或近,同时反照出了远道而来的船影。小船外,是大气中一座座人工生成的光学彩虹。

前一艘运囚飞船已经落地。那艘船运送的囚犯,据丹枫白凤所说,是一位投靠了不定型的碇客。现在,他进入了真正的监狱。

现在轮到最受瞩目的囚犯,以及对这一囚犯最盛大的欢迎了。

运载李明都的飞船紧跟其后,低过了高昂的塔楼。于是整颗星球爆发出铺天盖地的喝彩声。这是房宿的世界未有过的空前的兴奋。遥山几微向远处望去,几乎感到眩目。漫山遍野都是人,几千亿的代身与真身像是聚集在一起的蚂蚁,沿着碧梧仙馆那高低不等的层面,像是覆盖了群山的森林。

有权力的人站在高台像是山顶的花卉。连接着许多人的人是拱卫的云杉林。独木孤立的人是山脚下漫无边际的草原。

他们都在等待一颗不一样的太阳,一片能在他们歌慵舞懒的生活中重新焕发意趣的阳光。

相似的场景,对于遥山几微来说,已经要追溯到一万年前了。当时为了观看审判九出蓝色事件和第九舰队,同样有其他星系的、其他光年以外的人来到这里、关注这里,期望得到欢乐和精彩。

他们从不怀疑一个古代智人、一段空白的历史、一种未知的体验会给他们无聊而乏味的生活注入一股活水。科学的、艺术的、历史的意味距离他们太远,但直接的、新奇的和刺激的力量却已经走近了,已经经过了塔楼,已经低垂着降落,已经落到了地上,已经开始缓慢地滑行。

近了、近了,马上就要出现了!

一个未知的世界、一种未知的体验就在碧梧仙馆的顶端。

那时候,遥山苍翠就站在塔楼的最高层。黑面具的先生就站在他的身旁。

“他们的目光,就好像是古代智人去动物园里看到了一只猴子。”

陪同的遥山苍翠不禁说道。

“你说错了。这里有个有趣的谬误。”

“什么?”

“猴子不是人的先祖,人的先祖是一种古猿。古猿的先祖是一种比老鼠还小的灵长类动物,这种动物的后代沿着不同的路,一支变成了猴子,一支变成了人。”

谁知黑面具的怪人说。他的电子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特调飞船的降落架。降落架的阴影也被地面反射的光明照亮。

船的影子落到了从中铺出的阶梯之上。

没人能够想象不是利趾,不是这些还没有出生的人造的士兵,究竟谁还可以承担这样一种责任,一个在无数与自己相同的或更高等的动物的目光下坦然自若的人。

然后门打开了。

遥山几微缓缓地推动冰棺走下了阶梯。

就这样,世界再度在震耳欲聋的声音中呼喝中停止。

“他没有罪!”

那些民用的飞船、那些机器、那些人体们违背了临时指挥部的意愿,原本只是丝线般的光照在那瞬间向上奔腾,穿透了整个大气,火焰将宇宙映照得辉煌一片。碧梧新冠设置的彩虹在这瞬间融入到了更大的光晕之中,变成了满天的花雨,照彻半空。

夜晚的阴影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星云一般极尽的光泽笼罩了世界。冰棺的半角和遥山几微的后背都在闪闪发亮。

都是陌生人,也都是人系。没有敌人,只有朋友。

这是永恒的众神们在度过无数平淡的日子后,终于又迎来的欢乐一天。神话的天界也绝不会比现在的大地更加明亮。

神灵们的尊严决定了他们的克制,就像激浪分成了大河的两岸,为冰棺的前进留出了宽敞的道路。维持秩序的利趾显得有些多余。生气勃勃的人们自觉地站在两侧,像是在岸上观赏水里的船,他们在这久违的盛宴中欢歌,他们在尽情分享喜悦,他们在庆祝这永恒繁荣的人类世界与光辉万丈的人类历史。

可是,所有的欢乐中仍有一片不幸的乌云。而这唯一一片不幸的乌云终究是被站在最前的人们发现了。在几十亿站在前排的机器与几千万个差不多同时开始散布的信源中找到一个最开始的传播者实在是不容易的。人们猜测是山脚下一个载有全部探测设备的飞行器。

它冷静的凝视发现了这个囚犯、不、不是囚犯、没有人认为他是囚犯,他是一个同胞、一个古老的同胞。但这个同胞的脑海是静谧的、沉静的、像是消失了的。

为什么会是沉睡着的?

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没在想,就像是个植物人?

欢乐的宇宙因此变得晦暗,嘈杂的讨论代替了一致的呼喊。就连临时指挥部也不得不给万年一会的众多上帝们传达了来自远方的重要客人的懿旨,他们想要一个理由。

而上帝们也实在不清楚情况,只能互相诘问。

最后,问题居然重新回到了丹枫白凤的面前。

而丹枫白凤的一个外肢就在其中一座大山的尖顶,注目着底下正在向前推着冰棺走的遥山几微。

远在千万里外的丹枫白凤的副脑忽然闪过了那么一段思考:

“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让他在现在醒来。”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嘈杂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因为遥山几微已经把冰棺推到了公开法庭的面前。

在千亿万亿的目光中,一个从扬声器里发出的声音沉着地说道:

“囚犯不具备主观能动的力量,这次就由你代为应诉。”

遥山几微应声半跪在地,点头答是。

就是这个时候,冰棺轻轻地发出一声响动。世界为此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突如其来的寂静让遥山几微感到惊惶。

他仍然跪倒在地。

然而组成利趾一部分的纳米机器却违背了应有的礼节,构建了眼睛,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四面八方。

左边的群山是静止的,右边的群山也是静止的。

真正的变化不在山顶,不在山麓,而就在他的身前。

遥山几微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到了冰棺自动的解除,看到了伸出冰棺的一只手。

空前热烈的喝彩霎时间冲破了云霄,大河的上下都在沸腾。所有的阴郁和沉寂被一扫而空。乌云消失了,满天飞舞着金碧辉煌的灯火。

李明都直起自己的腰,用手挡住了比太阳更亮的光焰,好让自己的眼睛可以直视这个陌生的瑰丽人间。

在那些高耸的玻璃似的山上,在那些空中像是凌霄宝殿的飞船上,站着几百亿几千亿数不尽的人和代表了人的意志的物。

而其中又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更早以前就拿到了人体的基因数据。为了庆祝现在的场面,他们在到来之前,就换了一副身体用以出行。

因此,在这几百亿几千亿数不尽的人中,又有几百万几千万的人正用着与李明都一模一样的身体。

他们在人群里激烈地鼓掌,就好像是是他们苏醒了一样。

于是当李明都站起身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诚如导师所言,他确实会受到人类世界的优待。

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理由来证明,就凭现在,就凭这眼前为这一时的愉兴而聚集起来的人群,就凭他现在不站在别的地方,而就正站在这个大千繁华的花花世界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