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辽水滔滔,以证吾誓
辽西,锦州城。
这里原本是辽西诸州县之中,最为富庶的城池,辽西各处官衙机构尽数设于此处,城中百姓近二十万,便是在中原也算不上小城。
只是当初高句丽遇挫撤军,为了稳定安抚军中心腹,泉文祚下令随意劫掠,便让这座极为繁华的城池毁于一旦,十数万百姓受兵戈之乱惨死,戾气冲天徘徊不愿轮回。
当时佛道修士联手组织超度法会,雍博荣出手建立枉死城,甚至李玉鉴还以亲王之尊出面,用一身尊荣气运许下了誓言,这才将十数万戾气冤魂勉强安抚下来。
这恍惚之间一年多时间已过,原本已经几乎沦为死城的锦州,依旧没有恢复当初的繁华景象,全城百姓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的百姓,人口不过鼎盛时期的一两成而已。
而这一年显得破败萧瑟的锦州城,今日却是格外热闹。
“燕”字王旗飘荡于锦州城墙之上,大军入驻城中。刚刚从战场之上得胜而归,满身血腥杀伐之气仍未散去的精锐将校,不断于城中巡游。
一队又一队衣着褴褛,身形佝偻着的战俘,被军中将士粗暴地压到城外空地上的万人坑之中。
上万高句丽战俘,此时乌压压地跪倒一片,皆是满脸惊恐慌张。
今日被押到这里的高句丽战俘,分别来自于高句丽四部将士。
这可都是李玉鉴下令让手下人花费大量时间精力调查出来的,当初参与锦州惨案的高句丽将士。
自然还有不少背负锦州血案的人没有找到啊,可但凡是留在了辽东、高丽都司、慎奴国、绝奴部地盘的人,都被抓来了这里。
当然了,只凭各地官府、都司卫所的人手精力,可是没有能力将这些人尽数调查出来。
雍博荣暗中出手相助,可是也调动了各方土地、各城城隍,联手追查身负锦州罪孽的高句丽将士。
寻常战场厮杀,只能算是各尽职责,自然不可能让雍博荣做到这般地步。可他当初也是亲眼见过锦州被屠惨况,又如何能够不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战俘们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毕竟当初锦州惨案,他们每个都可谓是收获不小,志得意地归国。
这一年多来,这里面许多人最大的谈资,就是中原上国的百姓家中是如何富裕,女子又是如何柔弱美丽……
而在一众战俘前方,还有几十名身形魁梧,身穿残破甲胄的高句丽将领,都是当初的领兵将领。
而最让人稀奇的是,在这些高句丽将领的前方,竟然还有一具衣着华贵,身形腐烂的尸首,此时正被强行钉跪在最前方。
这具尸首,正是当初下令劫掠锦州的高句丽权臣,泉文祚!
原本在血脉等级森严的高句丽,泉文祚作为高句丽四部贵族,血脉尊贵无比,便是死了也应当受到应有的尊荣。
高句丽君臣以重礼妥善安葬,并未折辱。
但就算如此,在李玉鉴以燕王王令强行呵斥,以及高丽都司兵马进逼之下,高句丽群臣也不敢违逆,连忙将他的尸首刨出送了过来。
而看到如此阵仗,有对自己的罪行心知肚明的高句丽战俘们,此时心中满是畏惧惊恐,更有崩溃之人大声尖叫,哀嚎痛哭,很快便迎来了大梁军士的抽打。
在锦州城外,负责弹压秩序的大梁将士,皆是不由用起了最为苛刻狠辣的姿态对着这些战俘。若有再三不听阻拦者,大梁将士甚至不惜直接就地斩杀,枭首示众。
在这般酷辣的镇压之下,城外上万战俘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大都安顺得如同羔羊一般。
锦州城门之前,早有祭台立起。
身着龙纹甲胄的李玉鉴手按佩剑,在一众军中将校的簇拥之下,神色肃穆地走到祭台之上。然后一众人便在礼官的主持之下,有条不紊地开始祭祀。
冥冥之中似有感应,原本此时的锦州城外只是微风徐徐,可突然有大风吹来,将四周的王旗、军旗吹得猎猎作响,将一切低下吵闹杂音尽数盖住。
只有礼官朗诵祭文之声,似乎在某种奇异力量的加持之下,极为清晰地传入了四周众人耳中:
“北风振漠,胡兵伺便。自远方侵境,异俗起兵。纵虿尾以兴妖,盗狼心而逞乱。
燕王领军,问罪遐荒。大举貔貅,悉除蝼蚁。雄军云集,狂寇冰消。高句丽残破,自此俯首称臣。
今凯歌欲还,献俘将及。汝等英灵尚在,祈祷必闻。
我当奏之天子,使汝等各家尽沾恩露,年给衣粮,月赐廪禄。用兹酬答,以慰汝心……
敬陈祭祀。呜呼哀哉!”
祭文诵读,军中将士虽然多是不懂其中深意,但看着满地跪倒的高句丽战俘,振奋之余却难掩低落。
一旁有观礼的锦州幸存百姓更是神情悲痛,群情激奋,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高句丽战俘。
待到礼官诵读祭文完毕,低头默哀的李玉鉴方才微微抬头,亲手上前接过祭文焚烧一空,然后猛地转过身来,看着跪倒一片的高句丽战俘,冷声喝道:
“尽斩,血祭锦州死难百姓!”
满是冰冷杀意的朗喝之声,随风传入在场众人耳中。
那些能够听懂中原官话的高句丽战俘,此时立刻躁动了起来。
可下一刻,便看到四周梁军将士之中,弓弩手四周合围,手中弓弦震动,密密麻麻的箭雨顷刻覆盖而下。
惨叫哀嚎之声,立时响彻一片。
手无寸铁的高句丽战俘,此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箭矢如雨滴一般落下,将身边之人尽数射死。
数轮箭雨覆盖之后,场上战俘尽数倒地,临死前的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早已等候的梁军将士立时上前,将尚未死透的高句丽战俘尽数补杀。
不过片刻的功夫,上万战俘尽数倒覆在地,鲜血流淌汇做河流,那扑鼻血腥戾气冲天而起,恐怖的场景吓得四周观礼的百姓面带惊恐,连连后退。
李玉鉴见状,当即拔出长剑斜指远处汹涌入海的辽水,再次朗声喝道:
“辽水滔滔,以证吾誓。锦州之仇,今日得报。异族凌虐欺辱之恨,永世难忘!”
下方将士闻言,身形猛地肃立,士气更加高昂。
原本被吓到了的百姓们,此时也再次想到了当初锦州惨况以及家人亲朋丧命的仇恨,心中不由情绪翻涌而动,猛地停下了惊恐后退的脚步,视线齐齐投注到了上首祭台之上的燕王身上。
百姓们此时方才惊醒过来,这不是什么杀人恶魔,而是护卫国家,守境安民的燕王殿下!
四周沉默了片刻之后,不知哪里突然有人嘶声力竭地高喊道:
“燕王万岁!”
其余军民也猛地反应过来,脸上泛起涨红,齐声山呼道:
“燕王万岁!”
“燕王万岁!”
凛然齐喝之声汇聚而来,让李玉鉴身上气运所化蟒龙随之而动,霎时之间穿破阴阳两界界限。
阴阳两界通道之上,枉死城中。
正处理完城中事务的楼氏女,此时突然心有所动,抬头望去。
身长千丈的蟒龙气运异象显化,颌悬龙珠吞吐云雾,腹下四爪头角狰狞,雍容尊贵气势煊赫,其势宛若朝阳初升,恢宏光明。
枉死城中鬼魂,此时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锦州城外祭祀场景,便立时显化出来。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小半个枉死城陡然沸腾起来。
十数万惨死的锦州冤魂,这些时日来一直盘恒不愿离去投胎,就是因为心中执念戾气未消,守着李玉鉴当初的誓言苦苦等候。
本以为这是一场极有可能长达数年乃至数十年的等候,却不曾想这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竟然就已经实现了当初的誓言。
这些冤魂身上缠绕着的戾气怨气,猛地消弭一空。
更有锦州枉死冤魂颤颤地跪倒在地,跟随着齐声高呼道:
“燕王万岁!”
“燕王万岁!”
这山呼万岁之声,同时在阴阳两界响起。
枉死城城主府中,楼氏女缓缓起身,嘴角不由一弯,眉宇之间颇有欣慰之色。
而在她周身功德光辉的映衬之下,脸上倒是有几分悲天悯人的仁爱祥和之态。
片刻之后,楼氏女清声开口道:
“锦州冤魂戾气消弭,即刻召集鬼吏鬼军,报备阴府,着手准备锦州十数万阴魂轮回之事!”
身边女官闻言,当即躬身一礼,朗声应是。
----------------------
上万高句丽战俘的鲜血,平息了十数万锦州冤魂的戾气,提振了地方军民之心,算是好事。
但之后的处理收尾工作,却是并不容易。
往后的天气越发炎热,如此众多的尸体,稍有处理、掩埋不当的,那就是一场极为恐怖的瘟疫。
还有上万战俘被坑杀,死前怨气戾气也是极重,不好好处理,只怕千百年后就又是一处孕育着万余鬼兵鬼将的古战场了。
锦州附近的卫所兵马,被尽数抽调而来,在军中医官的指挥之下,在坑中洒下消毒用的石灰粉,然后动手掩埋,堆砌成坟。
而在常人看不到的视线之中,阴府阴兵更是忙碌不停,在罚恶判官穆士志的带领之下,将这些高句丽战俘的鬼魂送完阴府接受审判。
就在各方忙碌之时,李玉鉴则是挥退了身边将校,默默立于祭台之上,双眼紧紧地看着远处的万人坑。
约莫过了一会儿,有一小队亲兵护送着一名道人快步而来,在李玉鉴面前齐齐俯身跪倒行礼,然后道人将一枚玉佩高高举起。
玉佩雕刻着精细的祥云纹路,看起来本应该是文人墨客最喜欢的那种玉佩。
但这枚玉佩通体却是宛若鲜血凝固一般的颜色,其上更是有无边戾气环绕其上,让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殿下,捐身玉佩寻回来了!”玉征道人沉声道。
随着李玉鉴权势威望日渐隆厚,她身边也多了不少投效而来的修行之人。这名玉征道人,便是如今她手下除了天一道人,最为得力的修行者。
至于这捐身玉佩,原本是雍博荣自恶名树上得到的引祸异宝。只是黄级异宝,但却能够将人的血气元气化为甘露,灌输到旁人体内。
捐身换命,是为捐身玉佩。
当初雍博荣在苏州病重,王不二将这枚玉佩交给李玉鉴,以此来延缓雍博荣的性命等候救治,后来也没有拿回去,一直放在了李玉鉴的手中。
李玉鉴此时满是关切地看向玉征道人,急声问道:
“如何?”
玉征道人低着头,沉声回道:
“今日虽斩杀上万战俘,但奈何这异宝品阶限制,不过相当于吸取了近千人的血气而已。”
“贫道知道雍公子的情况,其身躯异于常人,每日流逝的元气也远超寻常人。异宝之中蕴含的血气虽多,恐怕也不过供公子三月消耗……”
“三个月,三个月……足够了!”
李玉鉴喃喃一句,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
“一千人能供他三个月,那就让各地、各军将死囚、判死战犯,尽数送来!”
如今辽东、高丽都司各地只是刚刚安稳几分,但仍有些螳臂当车之辈,意图谋逆作乱,抗拒大梁统治。北边瓦剌元气逐渐恢复,也定然要蠢蠢欲动。
甚至就连如今表面恭顺臣服的慎奴国,对大梁天兵畏惧如虎的高句丽君臣,也屡屡异动。
各处想想办法,每三个月凑齐一千人,应该不难!
玉征道人听到这里,有些迟疑地劝谏道:
“殿下,您是亲王之尊,将来更是要入主东宫,登临天子位的。如此行径,恐怕落入口舌啊!”
为了某人而强取旁人血气,只为逆天延寿,这本就是魔道暴行。若是流传了出去,如今形象无比伟光正的燕王,只怕就要多受天下人唾弃了!
李玉鉴闻言,冷冷地扫了玉征道人一眼,然后眼神坚毅无比,沉声道:
“那又如何?”
“本就是该死之人,为何不能助我雍弟延续性命?等到本王什么时候癫狂到乱杀无辜之人时,你再来劝谏也不迟!”
玉征真人被李玉鉴周身浓厚威势一压,心中一凛,连忙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