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三个还在祠堂里跪着,甄英却顺着小路,预备着去县衙找人。
“民非政不治,政非官不举,官非署不立。”县衙这类地方大同小异,都是按照“坐北朝南、左文右武、前堂后邸”的规制来建立。
甄英即便是不曾来过,也有自信不会迷路。
她催动法衣,隐去身形,大模大样准备进去,却在大门就被拦了下来。
既然是仙侠世界,作为最大的修士组织机构,朝廷不可能不对修士做出防范。
县衙大门外,当先一个照壁,上头就有使人显形的咒文。
再往里,应该还有些别的手段。
不然,稍微有点儿道行的,都能在朝廷地盘儿上来去自如,像什么样子?
衙门又不是菜市场!
甄英无法,只得换了身衣裳,肉疼地摸出些许铜钱,找后门卖苹果的阿婆买了点儿礼物。
又去布庄扯了块儿红帕子把篮子盖上。假装自己是甄家的奴仆,前来看望安家小姐。
门房拦过她一回,看她面熟,死活不肯放人。
甄英又挨了小半天,直到门房换了班,又给新接手的门房使了银子,这才被人带着进去。
她年纪又小,还是个姑娘家,无需伪装,就能让人轻易放下戒备。
修士?拜托,八岁就能入道的修士,那是什么天选之子!会来云县这种小地方?
茶馆里那个说书的?那是皮套好嘛!八岁的锻体修士,全天下都数得过来。
门房引着她进了大门,先在门口寅宾馆,也就是县衙大门靠左手边一个小屋里登了记,用朱笔摁下手印画了押,老老实实留下姓名。
那名册不知用了什么术法,当问及甄英名姓时,她明明想编一个假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在她姓甄,云县中有很少有人知道甄家四房的事儿,这里算是糊弄了过去。
县衙自大门到三堂一条直线,呈轴对称,布局紧凑,主次分明。出了寅宾馆,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再过一道仪门,门房将她交接给了当差的皂班差役。
县衙内皂、壮、快三班,其中,皂班主要负责衙门内部事物,既是公务人员,同时也是县令的生活秘书,只是多数时间在衙内办差,在外头不如另两班威风。
壮班一般负责差遣捕盗。快班则是负责传递公文,也会在壮班人手不足的时候,也会随着壮班一起缉捕。
这是衙门正经的公差,虽然政治地位不高,但是政治影响力不低。
这些人的工作岗位是父子相传,比铁饭碗还铁饭碗。县令可以升迁调走,但吏员都是扎根基层,一个县的情况,没人比他们更懂。
甄英两世为人,修习最多的,便是《情商》一书。不仅礼数周全,话里话外,把那皂班大哥捧得高高的。
朝中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县衙也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过了仪门,县衙六房分列在道路两侧。路中央则竖着一坊戒石,上书“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甄英看过去,不禁莞尔,指着那戒石,问身旁的皂班差役:“这位大哥,这大石头上,写的是什么啊?”
差役大哥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壮,见甄英一双眼睛闪烁着求知的光,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俺本家姓庄,你唤我庄大哥就行。这是戒石,凡是地方官署,都得立上一个,勉励咱们这些当差的,要对得起良心。”
庄大哥摸了摸脑门:“听大小姐说,这上头写的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俺也不知道为啥写这八个大字,大小姐是读书人,懂得多,若是她醒了……”
提到安灵儿,差役大哥的神情有些落寞:“大小姐什么都好,绣活儿好,也聪明,平日里对我们这些打杂的,也是客客气气,也不知这么好的大小姐,从哪儿得罪了那甄家……”
甄英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毕竟,害安家小姐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她自己?
庄大哥倒是没发觉甄英的尴尬,啰啰嗦嗦说了半天,都是安灵儿和诸多同僚互相关照的一些琐事。
县令安比淮,是个典型的“凤凰男”:当初靠着夫人和岳家接济,谋了芝麻小官,一朝得势,就显露出小人嘴脸,先是故意改大了年纪,娶了第二房,发现云县这地方无人敢置喙后,行事越发张狂。
他嫌弃正室夫人不曾生育儿子,对她呼来喝去,连带着对见过自己落魄模样的大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安灵儿贵为知县千金,却还得经常做一些绣活儿,托皂班的兄弟们卖了,才好赚些银子补贴自己。
甄英听着,心里有些难过,安灵儿和自己身世何曾相似,虽然母亲还在世,母女两个却过得十分艰苦。
“大哥,这是县太爷的家事,你我交浅言深……”
皂班大哥大手一挥:“无妨,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是上任的官儿,任满了就得走,咱可是世世代代扎根在这儿的。”
吏和官不同,他们才是一个衙门里真正办事儿的人。若是官员还想往上升,就不能得罪这些地头蛇,不然,油滑的小吏们,总能让长官吃上哑巴亏。
庄大哥许是难得碰上外人,当下就把一些可供外人说的东西,挑了不要紧的讲了。
末了,他拍着胸脯:“若是兄弟们不肯听,年末考评,看他能拿出什么政绩来!”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甄英迅速摸清楚了关系,决定给安比淮上点眼药。
她装出一副为难神情:“大哥以诚待我,小妹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实不相瞒,其实,我就是甄家人……”
见皂班大哥变了脸色,她赶忙从篮子中拿出个苹果递过去:“不是我们甄家推脱责任,是那李家的,欺人太甚!安姑娘本来好好一个人站着,她非要把人拉扯过去,这才……误伤了安姑娘。大哥若是不信,安姑娘等下醒了,自可以问她去!”
然后就将那日学堂中情形描绘了一遍。
她不说自家受了多少委屈,只说那李家的辩白不过,要助自家声势,这才把藏得好好的安小姐拉出来。那李家的,手上又没轻没重,安小姐身子弱,被人拽过去,脚底一滑,这才摔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大哥听得兴起,当即在正厅前停下:“这般给人泼脏水,到把她自己摘了个干净!”
甄英和安小姐同病相怜,难过叹息毫不作假:“三位小姐都挨了打,禁了足,不然,是得亲身过来赔罪的。现在派我来,就是想看看安小姐情况,她身子弱,可千万不能落下病根儿。”
皂班大哥明白轻重,当即把甄英拉到一边儿:“其实,真说起来,是你们甄家被连累。四太太自嫁进来就成日里作妖,和几位夫人斗法。她心思重,手段多,另两位都斗不过她。大夫人泥菩萨似的一个人,老爷又不喜,不稀得搭理,她就蹬鼻子上脸……”
说着,皂班大哥啐了一口:“什么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