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堂位于县衙最里面,左右两边花厅,是县令及其家眷住的地方。
这地方虽然小,可知县平日办公都在前堂,日常琐事又前面皂班差役负责,三班住在寅宾馆后头,和监狱相对,也不占后头的地方。
后宅两个花厅,并上后头一个花园儿,若安比淮没有色胆包天连着娶了好几房小妾,那夫妻二人并几个孩子,其实住得也还算宽敞。
县衙外墙不能砸,自第三房太太起,其实已经算得上拥挤了。
再来第四个……若是不争一争,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东花厅靠着小厨房,拐角处原是个柴房,内里素净地很,只一张小床,便是安灵儿的闺房。
床沿儿上坐着个半瞎了的妇人,摸索着去倒茶。
屋里东西简单,她又是住惯了的,行动之间还算利落,只是倒茶时双手抖得厉害,一盏茶汤洒了大半。
庄大哥劈手夺过茶碗:“外头那些人是死的吗?怎么让夫人亲自动手!”
他招呼甄英进门,大步走到窗前,掀开窗栏往外吼:“下人都死绝了?让大夫人亲自去端茶倒水?还是一个个比小姐都金贵,使唤不得了?”
说着倒退两步,脸上带着些歉意:“让甄姑娘见笑了。”
可即便是他这般吼了,县衙后院儿的下人们,依然如猫冬的耗子,死躲着不出来。
甄英心中五味杂陈,安灵儿乃是县令的嫡女,如今这幅样子,过得却比她那八年,好不到哪里去。
腕上挎着的篮子如有千斤重,她本就是随随便便置办的一点礼物,除了彩头,只占了“便宜”这么个优点,现下看来,却是拿不出手。
却没想到瞎子五感敏锐,那大夫人鼻尖一动,露出个腼腆的笑来:“庄头儿又带水果啦?你媳妇还怀着孕呢,别见天儿的把东西往这儿送。咱们孤儿寡母,在夫君面前又说不上话,反倒累你忧心。”
甄英鼻头一酸,心中难过极了:“大夫人,我是甄家派来的,想看看小姐。”
听说她是甄家人,大夫人并未显露出半点儿不快来,反倒招呼她坐下:“姑娘有心就好。”
甄英年幼,庄大哥也不怕她对安家母女二人不利,见门外柴垛子还没劈,袖子一撸,去干活儿了。
他毕竟是成丁,若是在县太爷的内宅待久了,不知那些人,又要嚼什么舌根子。
见屋里没了外人,甄英坐到安灵儿榻前,手抚摸在她额头,灵力顺着百会穴注入颅内。
“姑娘醒过吗?喂过流食吗?”
安灵儿身体瘦小,若是不曾醒过,吃些东西,光这么饿下去,人都能给饿死。
“还没呢。”那半瞎妇人膝上放了一小簸箕豆子,摸索着去摘:“回春堂的大夫看过了,说是脑子里有血块儿,找个修士冲开了就好了。”
甄英想到中洲修仙考编的制度:“那,县太爷没出手?”
大夫人的神情肉眼可见的落寞:“县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事儿,夫君他……”
甄英恨得牙痒痒,她算是明白了,安比淮那畜生,亲生女儿的命都不要了,预备着要挟甄家呢!
春寒料峭,这屋原是旧柴房改的,几个缝隙都没能堵严实,甄英摸着安灵儿的颅顶,依稀回到了那个雪夜。
她的牙咬得死紧,声音细如蚊呐。
“你可不能死,快些醒过来。”
“你娘可全靠着你了。”
“你再不醒,我大姐她们,就得遭罪了……”
那个雪夜,神秘修士冲开了甄英全身关窍。
相似的场景,那人可以举重若轻,调动灵力如臂指使。
甄英却累出满头大汗。
她不知道,那人可是声名赫赫的元婴老祖,了却完红尘因果,就是大乘期修士,距离渡劫飞升不过一步之遥。
而甄英,虽然有灵力协助锻体,毕竟不是自己真刀真枪扎实学来的本事,底子先天就有些薄弱。
再加上她突破练气关窍时,听闻了甄家密辛,心绪激荡走火入魔,在心境上就弱了一层。
拿神秘修士的强度来衡量自己,无异于萤火之光去与皓月争辉。
安灵儿脑内淤血,在正经筑基修士面前都不算事儿。可甄英距离筑基,还隔着凝神和辟谷这两道大境界!
甄英屏气凝神,《清心诀》全力运转。
此时,神秘修士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出现。
“气脉已通,凝神入定。”
甄英照做,同时又小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神不离气,气不离神;呼吸相含,中和在抱。”
那人并未回应她的疑问,但仿佛有一双手按在甄英肩头。
“虚静之极,无我之至。”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引导着灵力的流转。甄英感觉到丹田有真气化生,随着经脉缓缓流入面前的躯体。
她却不曾看到,天地之气也开始聚集,国运携裹着紫云,在小破屋的上头升腾。
没来由的,紫云笼罩之下,所有人都觉得精神一振。看书的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劈柴的变得力大无穷身体强健。
甄英全力运转功法,心中一片澄澈,突然似有所感……
低头一看,安灵儿一双妙目睁开,与母亲遥遥相对。
“娘,你的眼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