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花与剑
思来想去，沈忧之最终还是将西门吹雪的躯壳送回了万梅山庄，让其长眠于此。
虽然此时的万梅山庄早已空无一人，但那满园的梅花却依旧盛开着，宛如遗世独立的佳人。
寒梅傲雪，这些梅花正如西门吹雪一般孤傲、寂寞，宁愿独自在寒冬中盛开，也从不为了迎合任何人而改变自己。
这或许就是西门吹雪偏爱梅花的原因吧。
沈忧之看着自己亲手挖掘出的坟茔，又看向四周盛开的寒梅，心中忽然生起萧瑟之感。
“有这满院梅花相伴，想来西门吹雪也不会孤独寂寞了。”公孙兰轻声安慰道。
“或许吧。”沈忧之折了一枝梅花放在坟头。
至少对西门吹雪来说，梅花要远比人可亲得多。
西门吹雪的朋友本就不多，最后更是舍弃了一切情感，如今还能来这万梅山庄的，估计也就寥寥数人了。
就在这时，陆小凤和花满楼姗姗而来。
若论西门吹雪的朋友，那陆小凤一定算一个，花满楼则算半个。
在西门吹雪彻底变成一柄无情之剑前，他和陆小凤乃是真正的知己好友。
至于花满楼，他虽然不喜欢西门吹雪冷酷无情的性格，但同样折服于他的剑法。
加之有陆小凤这个共同的好友，花满楼也勉强算是西门吹雪的半个朋友。
“你们来啦。”沈忧之转头看向两人。
“嗯。”陆小凤微微颔首，随后看向院中那高高隆起的坟茔。
“他心中虽未必还有我这个朋友，可我心里，永远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
陆小凤一边说，一边对着坟茔躬身三拜。
“我并不喜欢他，但却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有值得骄傲的地方。”花满楼叹息道：“这样一个堪称剑中之神的人逝世，无论怎样都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他没有掩饰自己对西门吹雪的看法，因为他是一个从不说谎的人。
但就像花满楼说的那样，无论怎样，就算是不喜欢甚至讨厌西门吹雪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在剑道上的成就。
“你们可知道孙秀青身在何处？”沈忧之忽然问道。
孙秀青无疑是深爱西门吹雪的，爱到可以牺牲自己，来成全西门吹雪的剑心。
但现在西门吹雪已经逝世了，她心底的那份深沉的爱，自然也不必再刻意逃离了。
更何况，眼前这座万梅山庄，只有孙秀青和她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
“要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会回来了吧。”陆小凤如此说道。
沈忧之和西门吹雪这一战，虽然外人看不懂，都觉得莫名其妙，但凭他们在剑道上的地位，这场决战的消息一定会像紫禁之巅之战一样，传遍整个江湖。
如此一来，孙秀青只要还在江湖，也一定会听到这个消息。
到那时，她自然会带着孩子返回万梅山庄。
无论过去如何，西门吹雪总归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
“可这未必是一件好事。”花满楼则思虑得更深，叹息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和孩子好不容易远离江湖纷争，若是再回到万梅山庄，只怕......”
毫无疑问，西门吹雪的崇拜者和追随者有很多，但他的仇人却更多。
因为他是一个杀手。
杀手每杀死一个人，就为自己多添了一笔仇怨。
西门吹雪在世的时候，凭借他那高绝的剑术，他的那些仇人们自然是望而生畏。
可现在他死了，那些过去隐忍的仇人，又怎会不去找他的妻子和孩子宣泄仇恨？
“只要有我在，就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西门吹雪的孩子！”陆小凤坚定地说道。
花满楼摇了摇头，说道：“你护不住的，谁也护不住。”
哪怕陆小凤的武功再强，在江湖上的威望再高，哪怕他放出话来，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心生胆怯。
因为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宁死也不肯吃亏，只要能报仇，他们连死都不怕。
既然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陆小凤的威胁呢？
在那些人看来，即便最后真落到了陆小凤手里，也不过是一死罢了。
除非陆小凤时时刻刻守着西门吹雪的妻子和孩子，否则总有被人钻空子的时候。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沈忧之如是说道：“既然恩怨避免不了，那就只能自己去面对。
唯有自己手中有剑，方能守住这满院的梅花。”
这一天，众人聊了很多，从西门吹雪聊到其他朋友，然后又聊到整个江湖。
说江湖、道江湖，聊到最后却只有一声叹息。
再是意气风发、名动天下，也逃不过生老病死，最后的结局无非都是黄土一抔。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向来以浪子自居的陆小凤，心中那退隐江湖的种子悄然萌发。
对一个江湖人来说，能够主动选择退隐江湖，无疑是幸运的。
因为很多人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陆小凤无疑是幸运的，他不但有选择，还有一位红颜知己在等着他。
虽然那位红颜脾气很差，动不动就喜欢咬他、拿针戳他，而且非常喜欢在他耳边吵闹。
但如果他退隐江湖之后闲下来了，吵吵闹闹的生活或许更加生动？
......
数日后，正如陆小凤料想的那样，孙秀青果然带着西门吹雪的孩子回到了万梅山庄。
“伱们都在呢。”孙秀青看着沈忧之和公孙兰，温婉地说道。
她没有想象中的悲伤，或许是因为在她离开西门吹雪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她也没有想象中的怨恨，即便是面对沈忧之的时候，她也笑的很温柔。
这或许是因为，她不想让身后的孩子看到她生气的样子。
是的，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娃娃正牵着她的手，躲在她的身后，并且时不时便悄咪咪地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一下。
沈忧之犹记得，当初自己初入江湖之时，就在峨眉山上见过孙秀青。
那时的她还是一个骄傲又莽撞的少女，与现在大不相同。
此刻的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大大咧咧，当着西门吹雪的面就敢谈爱与恨的少女，而是一个成熟的妻子，一个温柔的母亲。
孙秀青先是带着孩子去拜了拜西门吹雪，随后又对两人问道：“你们一直等在这里，想必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我们是想给你和孩子一点帮助。”公孙兰如实说道：“你知道的，西门吹雪从前得罪的人不少，那些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孙秀青耐心地听完了公孙兰的解释，最终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不想这孩子背负太多，不想他再踏入江湖这个无底的漩涡。”
她一边说，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脑袋。
“可有些事是躲不开，逃不掉的。”公孙兰无奈地说道：“只要你们还在这万梅山庄，就一定会被人给盯上的。”
“不会的。”孙秀青低头看向自己的孩子，轻声道：“这次来了，以后就不来了。”
或许，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路，成为一名无情的剑客。
那是注定要孤独一生的一条路。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们也不勉强了。”
沈忧之将一枝梅花递给那可爱的小娃娃。
面对陌生人的“礼物”，小娃娃先是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双手接了过去。
“等你离开的时候，我们一起送送你们。”沈忧之如此说道。
只要有自己在，任何人都休想在后面跟踪。
这也是自己能给予的最后一点帮助，帮助她们彻底远离这江湖的纷争。
“那就先谢谢你们了。”孙秀青轻声说道。
沈忧之微微颔首。
紧接着，孙秀青就牵着孩子在山庄里四处逛一逛，算是最后做一个道别。
公孙兰看着那大手牵小手的身影，心中涌现出暖暖的温馨。
“给，送你。”沈忧之又折下一枝梅花递到公孙兰面前。
公孙兰接过那枝洁白的梅花，又看向沈忧之，嫣然一笑。
（陆小凤系列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