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依面色微变。
吱呀——
门开了。
两人齐齐转头。
重重纱帐后,隐约见那人身姿挺拔而隽秀,他侧身负手而立,月纱朦胧,氤氲了他眉眼间清贵无瑕,于绝艳中淡漠几分华丽,平添云尘之态。
云依捏紧了手帕,脸上自然晕开胭脂红晕。
凤含莺双手抱胸,终于出现了。
他并没有走进来,静静道:“你好像很了解我?”疑问的话,却听不出丝毫询问的味道,仍旧如他这个人一般,华丽中蒙上如烟的淡漠。如平静的湖水,杨枝横斜,依旧波澜不惊。
云依面色又白了白,眼眸里水光一闪而过,咬紧了唇瓣不说话。
“不敢。”凤含莺歪着头,眯了眯眼,懒洋洋道:“不过阁下好听墙角的爱好倒是令小女子大开眼界啊。”
“夜姐姐…”云依拉了拉她的衣袖,对着外面福了福身,小声道:“云依见过五皇子,适才婢女无状,皆因云依教导不佳,望五皇子宽恕之。”
凤含莺翻了个白眼,明月轩分明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如此刻意倒是显得太过做作。
“依依…”
她一把扶起云依,正准备说什么,明月轩忽然开口了。
“她说得很对,你该听她的。”
凤含莺一怔,云依却是面色煞白,几乎有些站不稳。
明月轩已经转过了身,“你出来。”
他没指名是谁,但凤含莺知道,他在对她说话。她皱了皱眉,看了眼身旁已经眼眶含泪一副遭受巨大挫折的云依,叹了口气,扶着她坐在美人榻上。
“依依,别难过了,你先休息休息,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走出去,很自然的对外面的侍女道:“好好照顾郡主。”
“是。”
凤含莺眼睛一扫,便知道这些人不是普通的侍女,脚步轻盈,姿态翩然而恭谨,显然身怀高强武功。有她们保护云依,她也算能放心几分。
她走出去,见明月轩站在一棵月桂树旁,静听假山旁流水淙淙。
“喂。”她走过去,语气很有几分不快。“你干嘛说话那么犀利?人家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就算你不喜欢她,好歹也委婉点吧,不知道这样说话很伤人么?万一人家想不通寻了短见该怎么办?”
“照你这么说…”明月轩语气依旧漠然,“我该如何委婉?骗她,给她希望?”他看着远方,隐约眼底嘲讽一闪而过,淹没在晨光中,让人恍惚以为是错觉。
“你本聪慧,怎不知,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只会让人更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凤含莺一怔,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你这话,好像意有所指啊。”她上上下下打量他,“喂,我说,你不会是被哪个女人欺骗了感情吧?所以如今一副禁欲高冷的模样。瞧你后院那些女人,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可是却独守空闺。啧啧啧,真是可怜啊。”
明月轩并没有因她的嘲讽而生气,他这样的人,本来就极少有什么大的情绪变动。
“我给了她们想要的荣华富贵,便已经足以。”他负手而立,淡淡道:“我觉得我做的已经够仁至义尽。”
凤含莺一噎,如此理所当然甚至显得有几分自负的话,他说出来偏偏就不会让人厌恶或者不屑,反倒是觉得,那才是他应该有的做派和风格。
耸了耸肩,“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正了正脸色,她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明月轩没有回头,单枪直入。“慕容琉绯。”
凤含莺挑了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她抱着胸,饶有兴味儿道:“你跟她很熟?还是…你喜欢她?”最后一个问题落下,她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想要看清他脸上每一分表情。可是她失望了,明月轩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淡如死水。
“你好像很关心我的私生活。”
明月轩语气很平静,但这话说出来就有点其他味道了,好像她如此关心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是别有居心似的。
凤含莺眯了眯眼,哼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失忆了?”明月轩似乎并不期待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只是想要确认一番而已。
凤含莺没否认,只是冷笑了一声。
“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问我?”
明月轩沉默了会儿,终于抬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眉眼上,似乎很专注,又似乎很飘离,永远落不到实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移开了目光,眼神又恢复了最初的那种淡然,甚至有一种了然的失望。
“终究不是…”
他声音很轻很浅,淹没在风中,凤含莺没有听得太清楚,不由得问:“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明月轩已经转身,“如果你能联系她,让她不要回来。我想,她大约厌恶极了南陵,更不愿嫁入皇室。”
凤含莺有些莫名其妙,“喂…”她喊了两声没反应,嘟着唇自言自语。“搞什么那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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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阑珊,灯火辉煌,夜色下的金凰皇宫华丽而奢靡,紫色的灯光朦胧摇曳,照亮金碧辉煌的丹墀璧墙,再引入金碧辉煌的大殿。珠光明辉,金色杯碗蝶瓷满目琳琅,而盘中餐更是山珍海味,令人闻之食欲大增。
凤君华坐在云墨身旁,瞥了眼上座身着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凤袍头戴飞凤金冠面容艳丽而威严的女帝,以及她身边艳丽无匹柔光满面的皇后。又看了眼大殿中其他几个皇子皇女。不得不说,金凰皇室子女真非一般的多。除去正在边关打仗的凰静蓉,以及上午见过的凰静芙和凰静音,还有二皇女凰静悠。这几位在金凰,可都是大有后台且实力非凡的人物。
除了这几个公众人物,其他的皇子还有六人,皇女四人,再加上死去的,足足二十多人。比起子嗣稀薄的东越和西秦,金凰的皇室成员的确多得让人目不暇接。
“云太子难得光临我国,敝国不胜荣幸。”酒过三巡以后,女帝满面笑容的开口了。“只恐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
云墨和颜悦色道:“陛下客气,在下不请自来,倒是给陛下添了不少麻烦,还请陛下莫怪罪才是。”
“云太子言重。”女帝笑得眉眼弯弯,眼中却有精光闪烁,忽然看向他身边的凤君华。“这位,便是名动天下的慕容三小姐吗?呵,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很笼统的一句话,听不出讽刺或者赞赏,似乎只是一般的客套之词而已。却有很多道目光齐刷刷一起看向她,探究有之,嘲笑有之,看好戏有之,嫉妒有之…
凰静音阴阳怪气的说道:“是啊,毕竟和四美五君子齐名,自然不一般。母皇,您不是早就对慕容三小姐很好奇吗?今日难得慕容三小姐莅临我朝,母皇可一解好奇之心。”
“说的是啊。”她旁边又有一女子温婉而笑,“早就听说排在四美五君子之前还有‘一恶’,早些年慕容三小姐的事迹可是流传整个大陆呢,本宫也甚为好奇,今日有幸得见真颜,真是好生惊艳呢。”她笑得温柔,眼神里却有浓浓嘲讽。
“还是九妹说得对,慕容三小姐天生丽质绝世之颜,此等倾国容颜若都被称之为丑女的话,那我等岂非更要自惭形秽羞愧而死了?”她捂唇娇笑,又微带疑惑道:“不过本宫很好奇,据说慕容三小姐出生脸上便带有胎记,这莫非也是世人误传?”看似疑惑的语气,任谁也听得出语气里的轻鄙和不屑。旁边已经有人捂唇轻笑,眼神里*裸的嘲讽。
女帝没阻止,皇后也很淡定的端坐着没说话。
凰静芙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云墨扬眉,面色有些不快。正要说什么,凤君华却淡淡开口了。
“五皇女判断事情真伪都喜欢用‘听说’两个字吗?”她神情淡淡,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幸好只是五皇女有此爱好,若贵国上至君王下至朝臣处理国家大事也只单凭‘听说’来判断事情真假的话,倒真是会造成不少冤假错案了。”
凰静琳脸上笑意一僵,旁边那些嘲笑的人也微微敛了笑意。女帝面色微沉,眼中戾气一闪而过。皇后看了凤君华一眼,神情平静。凰静芙眼神里多了几分笑意,云墨垂下眼睫,嘴角扬起淡淡笑意。旁边,原本一脸怒意的慕容琉风面色微顿,立即符合了一句。
“姐,这还用问吗?人家是皇族娇女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咱们南陵之事,她们自然只能道听途说捕风捉影,难免曲解事实真相。你也不用生气,这世界上有眼无珠的人多了。以前没见过你都能以讹传讹,若真为了那么点子小事生气伤了身子,实在是不值得。”
他瞥了眼面色阴沉眼神愤怒的凰静琳,哼了一声,笑眯眯的给凤君华夹菜。
“姐,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金腿烧圆鱼。你前些日子受了伤,血气不足,要多补补。这皇宫里的御厨做的菜就是好,你得多吃点,别辜负了女帝陛下的一番招待之心。”
凤君华扫了他一眼,这小子看着无害,没想到也是个嘴利的,三两句话就将凰静琳堵得哑口无言不说,还顺带讽刺了那些在背地里嘲讽辱骂她的人。
旁边,云墨也不甘寂寞的给她盛了碗汤。
“这乌鸡汤最补,对你的身体有益,多喝点。”他将金碗递到凤君华面前,瞥了眼盘子里的鱼,顺手拿了过来。“鱼刺多,小心卡着喉咙。”
慕容琉风咬牙切齿的瞪着他,眼神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厮趁他姐受伤虚弱的时候占姐姐便宜,如今又在姐姐面前大献殷勤,肯定有阴谋。
云墨却已经在专心的挑鱼刺,也不管他刚才的举动给这大殿的人带来多少的震撼和惊讶,慢悠悠道:“你如今身子虚,得注意养生,那些惹你不高兴的人和事,大可不必理会。人人都长着一张嘴,所出意见各不相同,若要一个个的都去解释,那你得多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要做?”
他难得的在外面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却句句褒贬有之,暗含深意,听得凰静音和凰静琳脸色青白交加。尤其是凰静音,眼神里的怒火和妒火简直快要掩饰不住。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将凤君华给大卸八块了方才解恨。
凰静芙目光有些深,看起来云墨对凤君华果然用情至深啊,甚至都看不得她受丝毫的委屈。
慕容琉风不喜欢云墨,但是也知道云墨是在为他姐出头,难得的对他印象好了点,没说话。
这时皇后微笑着开口了,“久闻云太子天纵英才幼年成名,是天下无数女子心目中的闺婿,只是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今日所见,云太子却很是懂得怜香惜玉嘛。看来谣言果真只是谣言,当不得真。”
凤君华瞥了这位皇后一眼,凰静芙的父后,能在后宫浸淫多年还稳坐后宫之首且在女帝偏宠凰静蓉的情况下还能扶持自己的女儿为皇太女,果然非一般寻常角色。
凰静音以谣言挑事,这位就以云墨的龙阳谣言打圆场,恰到好处,两边都不落面子,又显得稳重端庄,化解了女帝因方才之事心中的不愉快。
“父后说的是。”凰静芙宛然一笑,接过话道:“五姐,十一妹,以后这种话可切莫再说了。谣言于耳,听听也就罢了,怎能当真?倒是落人话柄,说尔等不思智虑,人云亦云,非智者所为。”
这也是个厉害的。明明是骂人的话,还能像个妹妹谆告姐姐,教导妹妹般,偏生又让人找不到错处。
皇家教养出来的皇子皇女,都不是善茬。
凰静琳不过侍君所出,父家在朝中地位不高,向来也仰凰静音鼻息,自然知道凰静音心思,本来就是符合凰静音想要给凤君华一个下马威让她丢尽脸面。如今见打击人家不成,反倒是自己吃了哑巴亏,遂讪讪道:“九妹说得是。”
凰静音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忽而眼珠子一转,又笑得温婉,对凰静芙道:“是啊,谣言如风过,是不该当真。不过小妹以前倒是听说一桩事儿,哦,就是十多年前九姐去南陵给明皇贺寿之时发生的一桩趣事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今日九姐和慕容三小姐都在,不止可否为小妹解惑?”
凰静芙黛眉一挑,淡淡道:“有什么话十一妹明说就是,不用拐弯抹角。”
“是。”凰静音瞥了眼大殿上的众人,眼神里闪过阴鹜,笑道:“据说当年九姐和慕容三小姐一见如故,引为知己,欲结拜为异性姐妹,可是却遭到了慕容三小姐拒绝。”
凤君华一怔,有这事儿?她看向身边的云墨,眼神疑惑。云墨对着她眨了眨眼,传音道:“天下间能拂一国皇太女面子的,也就只有你了。”
这么说这是真的了?
凤君华蹙了蹙眉。
大殿其他人也放下了碗筷,神色好奇而趣味儿。这事儿在十几年前并不是什么秘密,在座的都知道。堂堂一国皇太女,居然屈尊下降要和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结拜姐妹,这事儿本就让人嘲讽鄙夷,偏偏对方还自负傲慢,当着各国使者的面拒绝凰静芙,这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扇了凰静芙一个耳光。当年就因为这件事,凰静芙背地里还遭到许多人嘲笑,说她金樽玉贵却自甘堕落与恶人为伍,实非明者所为。
女帝面色无波,眸光里隐藏着暗流。皇后面色也动了动,仍旧没说话。连一直没有说话的二皇女,都目光动了动,仍旧没有说话。
凰静音笑得更加温柔,“不知道这是否当真?还请九姐为小妹解此疑惑,以免小妹我不明真相随波逐流,不仅闹了笑话,对九姐英明也有碍。”
凰静芙却洒然一笑,没有丝毫尴尬之色。
“哦,十一妹原来说的是这事儿啊?”她瞥了眼凰静音暗藏算计的神情,笑意自若道:“确有其事。”
“哦?”凰静音看起来十分惊讶的样子,眼神里却写满了不怀好意。“这样啊,我还以为又是传言呢,没想到…”她眸光一闪,道:“以前就听说慕容小姐清高自傲,性格与众不同,本宫还以为只是世人传言罢了,不成想慕容三小姐有如此傲骨,实在是让本宫敬佩。”
她端起酒杯,道:“本宫敬慕容三小姐一杯,为方才的失态向三小姐道歉。”
这演戏演得真足啊。明着夸她,实际上就是打击凰静芙。皇太女又如何?连人家一个臭名远扬的小丫头都不买你的账,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你下不了台,你还眼巴巴的凑上去,简直是自取其辱。最妙的是这杯酒,看似道歉,实际上是火上浇油。如果凤君华喝了这杯酒,就是承认了自己自大狂傲不把凰静芙放在眼里,便是连整个金凰都得罪光了,日后在金凰再无立足之地。如果不喝,如此宴会上,落了凰静音脸面,再加上刻意提出的十多年前那桩事儿,女帝就算再不喜欢凰静芙,金凰也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这杯酒无论喝还是不喝,她凤君华,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真是好深的心计啊。
这算什么?借力打力,一箭双雕?除掉她这个‘情敌’,然后又把当年的事重翻一遍让女帝更为厌恶凰静芙。这个凰静音,初见之下觉得娇蛮跋扈,没想到心思如此深沉狠辣。
果然啊,皇家的人,最是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她已经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目光,大多透着算计和幸灾乐祸。女帝面色有些不好看,皇后眼神也有些沉,都看向凤君华,隐约眼底有杀气一闪而过。
凰静芙皱着眉头,冷然一笑,忽然优雅的端过酒杯。
“十一妹的确该向慕容三小姐道歉,不过不是因谣言一事。刚才慕容世子也说过了,毕竟那是在南陵,很多事十一妹不了解实情,难免误会,这也是人之常情。慕容三小姐宽容仁厚,自是不会和十一妹一般计较。”她轻轻松松的就将凰静音抛下的炸弹花了开去,轻飘飘道:“不过今日上午去迎接云太子之时,十一妹对慕容三小姐口出妄言,实为十一妹之过。这也是本宫这个做姐姐的属于教导所致,所以这杯酒,由本宫代为向慕容三小姐道歉。”
她微笑面对凤君华,道:“还望慕容三小姐海涵。”
凰静音气得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紫,像个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好不容易挖了个陷阱给凤君华跳,没想到凰静芙居然来了这么一招,生生打破了她的计划。
终是不甘心,“九姐…”
凤君华忽然开口了,却是对着身边的云墨。
“看起来我的面子挺大的,我还以为我走到哪儿都会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呢。”她端起了酒杯,却被云墨给抢了过去,淡淡道:“你内伤还没好,不能喝酒。”又将挑完鱼刺的鱼推过去,“吃吧。”然后自己端着酒杯抬头道:“这一杯,就由本宫代饮,皇太女不会介意吧?”
凰静音脸色更是阴沉如水,死死的瞪着凤君华,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女帝深深的看了凤君华一眼,云墨自称本宫,那也就是端出了太子的身份,这一杯酒代表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世人都传言云墨有龙阳之好,是以二十四了还未娶妻,如今看来,可真是胡说八道了。
凰静芙目光一闪,笑得更加温和。
“云太子要讨美人欢心,本宫自当成全。”她瞥了眼凤君华,举了举杯:“本宫先干为尽。”语罢,遂仰头一饮而尽。
云墨没说什么,酒入腹中便放下酒杯,目光淡淡如水。
凤君华皱着眉头,对凰静芙那句讨美人欢心很是有些郁闷。她不喜欢这样觥筹交错的场面,也没精力和这些人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只不过凰静芙似乎对从前的她很是熟悉,而且对她也没敌意。她倒是有些奇怪了,照理说,凰静芙不是对明月殇一往情深吗?而明月殇似乎是因为她才一直没接受凰静芙。女人皆有嫉妒心,没想到这位金凰的皇太女竟有如此开阔明朗心境,实不像在皇室挣扎求存心机深沉手段阴狠之人。
也不知道凰静芙面对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冷箭,是如何安安稳稳的走到今日?还是说,一切的阴谋算计只是因为政权,个人感情不为其他,只为坚守本真?
若真如此,她倒是有些佩服凰静芙了。
这时女帝又开口了,“其实朕一直很奇怪,慕容三小姐不是失踪了十多年吗?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东越了?”
“巧合而已。”凤君华赶在云墨之前开口了,淡淡道:“而且我失忆了,不记得自己从前是谁,是以才一直呆在东越养伤。”
为避免女帝再继续询问,她干脆自己把失忆的事说了出来。
果然,此言一出,大殿内众人面色都有诧异之色,连凰静音都微微有些不可置信。
“失忆?”女帝眸光一闪,看向云墨。“这是何故?”又看向云墨,“云太子素有神医之称,难不成也无法令慕容三小姐恢复记忆?”
“神医不是神仙,很多事都讲究机缘的。”凤君华平静道:“只是失忆而已,我相信迟早会恢复的,不着急。”
女帝眼神晃了晃,笑道:“倒也是。”
她一笑置之,此时便也就揭了过去,接下来又是觥筹交错浮光掠影,谈笑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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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深深,佛堂寂静,有钟鼓木鱼之声铎铎响起,不绝于耳,在这暗夜里尤其突兀。月色如一段凉薄的光,照射窗外木枝横斜,斑驳如影,似有森凉之意。屋内跪在蒲团上的女子皱了皱眉,丢掉手中物事,唤道:“春桃。”
久久没有动静。
她眼中闪过奇异之色,更为防备。
忽然狂风大作,呼啸而来,转瞬就将佛堂里的灯火熄灭,诺达的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立即起身,厉喝一声。
“谁?出来。”
眼前一个白影如鬼魅划过,快得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对方是男是女,回头就见那人立在佛像前负手而立。看身形窈窕婉约,乃是一个女子。
“你是谁?”
她目光里敌意更甚,却没有再唤人。这佛堂四处都有暗卫,如今迟迟不见动静,可见早就被这人放倒了。她自幼习武,自然看得出这个人武功高强在她之上。而现在没有对她动手,便不是来杀她的。她只能以静制动,先搞清楚对方所为何来再说。
“我是谁并不重要。”白衣女子声音清淡而清冷,在这夜色里更显孤清凉薄。“重要的是,我能救你出去。”
她嗤笑一声,“笑话,我梁王府之地,岂有锁住我半分?”她目光如电,直直的看着白衣女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衣女子缓缓转身,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如月般清冷的眸子。
“孟姑娘何故明知故问呢?我说的是,即便你离开佛堂,也可保你如花容颜。”
孟月眉目光一缩,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脸,眼里划过一丝光,却仍旧有所怀疑。
“你为何帮我?”
白衣女子拂袖转身,“不是帮你,是各取所需而已。”
孟月眉目露疑惑,“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个你不必管。”白衣女子淡淡道:“总之我能帮你达成心愿就成。”
“心愿?”孟月眉嗤笑一声,“你知道我有什么心愿?”旋即目光一冷,厉声道:“本以为仗着武功高强就可以视我梁王府于无物,只要我喊一声,即便你有三头六臂,也得葬身于此。”
“可你至今没有叫人来,就说明你心里已经开始相信我。也就是说,你还是需要我的帮助。”
孟月眉抿了抿唇,“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既然想要合作,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肯露出真颜呢?如此没有诚心,如何让我相信你?”
白衣女子似乎笑了一下,眼神里隐含淡淡讥讽。
“我要杀你早就动手了,想必你也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孟月眉没说话。
白衣女子伸出左手来,两指捏着一颗乳白色的药丸。
“这个可以解你腹内残毒,更能让你功力大增。”她将药丸扔给孟月眉,“当然,你可以怀疑,我只告诉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孟月眉摊开手心,看着那颗乳白色微有些透明的药丸,目光里光泽变幻。
“你想让我做什么?”
白衣女子回头淡淡看着她,“云墨和慕容琉绯已经去了金凰。”
孟月眉眼神里爆发出浓烈的恨和嫉妒,捏紧了那颗药丸,好似把它当做了凤君华,要将她狠狠捏碎。
“不过我不能带你去金凰,云墨太过小心,你没办法接近他。再说如今金凰和东越正在联手攻打龟燕,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你父王就是功臣。你也知道,这事儿是因慕容琉绯而起。云墨可以为了那个女人动你们孟家,就绝对不可能让你父王平安归来。”
孟月眉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那个贱人。”
白衣女子淡淡看着她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容,神情波澜不惊。
“你现在去了金凰也做不了什么,更无法力挽狂澜。”
孟月眉看着她,目光犀利语气冰冷而尖锐。
“那你来做什么?”
“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白衣女子对她的怒气丝毫不以为意,“慕容琉绯失忆了,武功也被人封印了,而且她前些时间受了伤,短时间内无法动武。到时候去了南陵,她只会更受关注,云墨一个人护不了她。到那时,便是你下手的最好时机。”
孟月眉眯了眯眼,渐渐平复了胸中的怒气,冷静道:“你和慕容琉绯有仇?”
“没仇。”白衣女子拂袖转身,语气依旧淡而清冷。“但她会伤害我在意的人,所以我不能视若无睹。”
孟月眉奇怪道:“你武功比我高,如果想要杀她,为何不亲自动手?”她眼神里怀疑更重,“你不会是想借我的手杀了她然后再过河拆桥吧?”
她冷笑一声,“别拿我当三岁小孩儿。”
白衣女子有些不耐烦了,“就凭你,还不值得我如此费尽心机。”
“你——”
孟月眉怎堪受此耻辱?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别以为你武功高我就拿你无可奈何,别忘了,这里是梁王府,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至少你短时间杀不了我,而我却可以搬来救兵,到时候你插翅难飞。”
白衣女子丝毫没有被她的威胁所吓倒,反而冷冷的讥笑。
“如此冲动沉不住气,难怪云墨看不上你。”
“闭嘴!”
孟月眉再也忍不住了,这是她心里永久的伤疤。她五指成爪,立即攻向白衣女子面容。
白衣女子身影一闪,几招过后便抓住了她的手。
“够了,你到底还想不想报仇?”
孟月眉冷冷看着她,“放开我。”
白衣女子松了手,眼神比冰雪还冷。
“到底要不要跟我去南陵,你自己选。”
“我凭什么信你?”
白衣女子冷笑,“自从出事开始,你姑姑何曾顾及过梁王府半分?云墨如今已经对梁王府动手了,便不会心软。你留在这里只会自取灭亡。你的仇人抢了你心爱的男人,如今你家族即将覆灭,你竟然还在这里自欺欺人的存有幻想,真实愚不可及。”
这次孟月眉没有怒,只是眼神森寒如毒蛇。
“如你所说,云墨岂会料不到我会偷偷离开?就凭你,能带我安全到达南陵?”
“当然。”
白衣女子自信道:“放心,他现在忙着谈情说爱,没空理会你,而且你没资格让他折损人手。”她瞥了眼满眼阴戾之色的孟月眉,慢悠悠道:“况且碍于你姑姑的颜面,孟家暂时还不会倾覆。不过到最后能不能保你孟氏一族昌盛,就看你的了。”
“什么意思?”孟月眉厉声问。
“你不是一直想要做云墨的太子妃?”白衣女子不急不缓道:“只要你听我的,我保你达成心愿。”
孟月眉眼神闪动,幽暗和明亮的光泽交错而过。她在挣扎,因为无法确定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但想起自己多年苦恋,最终还是私欲战胜了一切。她咬牙,坚定道:“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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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到亥时三科,宫宴还在继续,凤君华低着头只默默的吃盘子里的食物。她不用动手,身边两个男人生怕她受了委屈似的,抢着给她夹菜。尤其是慕容琉风,似乎对云墨颇有偏见,老是和他作对。
好吧,凤君华承认,其实这种偏见也是自己造成的。以前的事儿她记不得了,但听慕容琉风的意思,他对云墨的偏见和不满通通都是自己加注在他身上的。或许以前她不是个好姐姐,教导有误。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今天上午在驿馆。
她叹息一声,有些头疼。
上午慕容琉风就那么闯进来,她也吓了一跳,甚至有些慌乱,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反应。直到火儿从呆愣中的慕容琉风怀里扑过来,她才回神,面色有些酡红。
“你…你进来做什么?”
慕容琉风仍旧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墨被打扰了好事自然不高兴,面色有些不快。但好歹对方是凤君华的弟弟,也就没说什么,自己坐了起来。回头准备对凤君华说什么,却见她脸色微红眉眼含春,唇色润泽而饱满,恰似开得艳丽的芍药,美得夺人呼吸。
他呼吸滞了滞,而后笑笑。
“青鸾——”
刚开口,慕容琉风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凤君华从床上拉起来护到自己身后,对着云墨怒目相向。
“你…你这个伪君子真小人,你对我姐做了什么?”
云墨瞥他一眼,懒散道:“你不是都看到了?还问我作甚?”
他慢悠悠的下了床,就要伸手把凤君华扯到自己身边来,慕容琉风却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凤君华面前,对云墨怒道:“不许你碰我姐。”
被他这么一吼,凤君华总算找回了理智。刚才她一时惊慌,居然不妨就这么被慕容琉风给扯到了身后,眼见两人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她连忙道:“停,他没对我做什么。”
“姐,你还护着他。”慕容琉风愤愤不平道:“我都亲眼看见了,他对你…”后面的话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脸色有些涨红。毕竟还是十三岁的青涩少年,对这些男女之事还处于懵懂时期,亲眼见到这香艳的一幕也是始料未及。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尊敬亲厚的姐姐,他觉得说什么都是对姐姐的侮辱。
凤君华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护着他。”
罢了,这孩子虽然有些冲动,但还是一心向着她的。这样想着,语气便软了些。
“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任人欺负不还手的人?”
慕容琉风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可是…
“可刚才他明明就…”
凤君华很想说,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看这孩子对云墨的态度十分不好,如果知道她跟云墨关系‘匪浅’,指不定会觉得是云墨强迫她要为她报仇呢。到时候又要闹得不可开交。
“好了。”她板下脸,“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姐?”
慕容琉风见她沉了脸,愣了愣,下意识的点头。
“当然。”
“那你还听不听我的话?”
“听。”慕容琉风最怕她生气,闻言自然一个劲儿的点头。
凤君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看来以前的她虽然给这孩子灌输了很多不好的观点,但至少慕容琉风对她言听计从,很多事情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好,你现在出去。”
慕容琉风颇为不满,可是又怕惹怒了她,值得悻悻的点头。临走时见云墨站在一边,神情似笑非笑,他心里那股火立即就蹭蹭冒了出来,却不敢当着凤君华的面发作,只得对凤君华道:“姐,我就在外面守着,如果他再敢欺负你,你就喊一声,我立刻来救你。”
乳臭未干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老谋深算的云墨的对手?
凤君华不想打击他,点了点头。
“好。”
慕容琉风这才松了口气,对着云墨哼了一声,三步两回头的出去了。
……
凤君华回头,见云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眸中有异样的光彩升腾而起,绚烂如星辰。想起方才的情景,她面上有些不自在。
“你还不走?”
云墨轻笑一声,大手一伸,就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凤君华伸手去推他,“放开我。”
“刚才你可不是这个反应。”云墨凑近她耳边,低低道:“青鸾,你对我并非无情。”
他呼吸温热,喷在她耳边,熏得她耳根子也有些红。凤君华只觉得面上也快烧着了,瞥过头。
“云墨,你不可以这样得寸进尺。”
云墨叹息一声,低头凝视她已经淡去唇色的眉眼,“青鸾,看着我。”
凤君华依言抬头看着他,她目光清亮透彻,有淡淡的茫然和陌生,还有什么在冲破牢固的城墙。就连方才的迷情之色也淡淡褪去,她看着他的眼神虽然不在如从前那般冷漠,但也看不出对他有丝毫柔情眷恋,却又多了几分别的东西。
“青鸾。”他目光如化不开的浓墨,定定凝着她的眼睛,问:“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