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那少年着一身锦衣华服,五官还未长开,略显稚嫩,但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赫然一个翩翩美男子。此刻他眼神急切,四处寻找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惹人生怜。
“喂——”
凰静音被推开,眼眸里升起怒火。
“哪里来的臭小子,给我让开。”
“静音。”凰静芙低喝了一声,忽然抬头。
凤君华和云墨已经走了过来,她自然是认识云墨的,那般风姿夺目的人儿一出来,周围的人立即屏住了呼吸,凰静音原本来薄怒未消的眼立即浮现一抹惊艳和微微痴迷。然而再看到凤君华的时候,那惊艳就变成了*裸的嫉妒和一闪而过的仇恨。
“呵呵…”凰静芙笑了一声,目光从凤君华移开,对云墨道:“你倒是沉得住气,知道我姐妹二人奉旨来迎接,都不吭个声。我还以为得到的消息错误呢。”
她很自然的跟云墨打招呼,四国高层人士,彼此之间打交道乃是常事,何况两人说起来也算不打不相识。
凤君华不由得多看了凰静芙一眼,她以前可是在云墨手上吃过不止一次亏,又是自幼金樽玉贵的皇室贵女,本来应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才是,不成想这皇太女倒是爽朗不拘小节,令人不得不高看几分。
云墨从容道:“有劳太女殿下亲自相迎,本宫不甚荣幸。”
“得了吧你,别在我面前打什么官腔,累。”凰静芙又瞥向凤君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呵了一声道:“还真的是你啊。不错嘛,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美了。赶明儿个四大美人都榜上除名换上天下第一美算了。”
凤君华挑眉,听凰静芙口气,似乎跟她很熟?
“什么第一美?”凰静音却哼了一声,不屑道:“不过是人人厌弃的恶女罢了,皇姐你也太高看她了——”
“闭嘴。”
眼看云墨虽然笑着,但眼底森冷阴寒,如雾如煞。凰静芙偏头低斥了一声,“你这些年是越来越没个分寸了,什么话都敢说。”
凰静音到底还是碍于凰静芙威严,又不想在云墨面前失了礼,只是瘪了瘪嘴便不再多言。
凰静芙回头对凤君华笑道:“小妹无状,你且莫怪。”
凤君华表情淡淡冷冷,“不敢当。”她目光一扫,见方才还在急切寻人的少年此刻正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一双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凰静芙也注意到了他,拍了拍他的肩。
“小子,你不是成天吵着要见你姐吗?如今人都在你面前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傻了?”
他就是慕容琉风?
凤君华目光微动。
慕容琉风被她这一拍,立即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凤君华,目光茫然而疑惑,隐隐有着不敢置信的欣喜。
“你…你是姐姐?”
这孩子大抵是太过激动狂喜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她想了一会儿,很平静道:“如果你姐叫慕容琉绯,而这个世界上又没有与她同名同姓之人,应该就是我了。”
云墨忍不住轻笑出声,凰静芙哂然低笑。
“还是这么…”
她话还未说完,慕容琉风却忽然朝凤君华扑了过去。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
‘好想你’三个字卡在喉咙口,他低头,凤君华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剑,正横挡着他不许他靠近。他不解,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姐?”
凤君华表情很淡定,“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愣。这般随意责备的口吻,像是对一个很熟悉之人下意识的反应。
云墨走上来,拿开她手中剑,她没阻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姐弟分离十二年,想必有很多话要说。”他看向凰静芙,没说话,凰静芙却已了然。
“走吧,跟我去驿馆。”
云墨点点头,凰静音却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皇家驿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云太子天潢贵胄又是我金凰的贵客,我等自当以礼相待。可是对于某些恶行昭昭臭名远扬之人,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金凰招待不起。”
这话讽刺意味儿甚浓,分明是针对凤君华。
云墨长眉一挑就要开口,凤君华却淡淡站出来打断了凰静芙还未来得及的斥责和慕容琉风的打抱不平。
“十一皇女说得是。”她竟然附和凰静音,在所有人惊讶凰静音不屑又得意的准备再加把火讽刺两句的时候,她又突然话音一转。
“金凰接待外国礼仪的规制,的确让小女子大开眼界。”
凰静芙脸色变了变。
凤君华又不急不缓道:“想来贵国女子为尊,是以先入为主自视甚高,皇家礼仪又格外严厉些,是以对接待外国女子也尤其‘特殊’些。非得品行良好功勋卓著且言行为端才可受贵国待见,否则便玷辱了贵国皇权,有碍贵国女子尊严。嗯,十一皇女如此恪尽规制,想来平素一定没有任何言行不当行为有失且上孝君皇下友姐妹之举。不然今日只怕也没脸担此迎接外国来使之重则。”
凰静芙嘴角抽了抽,低声说了句,“还会这么伶牙俐齿。”
慕容琉风瞪大眼睛,眼神充满怀念与欣喜。
云墨笑而不语,心想着女人平时沉默寡言,有时候说话真的能气死人。
凰静音觉得自己就快被气死了,胸口压着一口气出不来,她指着凤君华,眼神里怒火焚烧。
“你——”
凤君华对她这个动作很是厌烦,“还有啊,对于某些人来说,做几件恶事比某些人努力半辈子用尽心机想要成名都要来得快。虽然是臭名远扬,也比有些人想破了脑袋用尽了手段还默默无闻强。”
凰静音一张脸青白交加,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凰静芙已经走过来打圆场了。
“行了,十一妹。”她淡淡指责,“她说得对,你的确有欠皇家礼仪。云太子的朋友,自然也是我们的贵客,你怎能如此轻鄙?”
“可是…”
凰静音不服气,尤其是看见凤君华站在云墨身边,云墨还牵着她的手一副护花使者的样子,更是让她妒恨交加,恨不得把那女人大卸八块才好。
“没有可是。”凰静芙冷下脸:“我带云太子去驿馆,你先进宫向母皇复命。”
凰静音有些不甘心,但也没理由反驳凰静芙。本来迎接云墨这事儿母皇交由凰静芙全权负责,她进宫央求了母皇作为随同,以显诚意,母皇才应允的。如果这时候再为了谁带云墨去驿馆谁进宫复命这档子事儿与凰静芙争辩起争执,只怕传到母皇耳朵里母皇会不高兴,反倒是给自己找麻烦。她虽然骄横,但不蠢。前些日子因为云裔那个小妾之死母皇迁怒凰静芙禁足三月,但单凭这次又让她来迎接云墨,看得出来凰静芙这皇太女之位暂时还不可动摇。
这样一想,她便拱了拱手。
“是。”
再次瞥了云墨一眼,终是有些舍不得,遂留下一句话,道:“云太子难得光顾敝国,可得好好欣赏金凰山水,本宫乐意做向导。”
她转身之际,耳根子一抹薄红,方才还盛世凌人的眸子浮现一抹柔光,春水碧波,杨柳横斜,写不尽的入骨情肠。
如此明显的暗示,再加上这样羞涩又期待的表情,谁都看得出来这位金凰的十一皇女春心萌动了。
云墨没有任何表示,依旧很自然的拉过凤君华的手走了出去。
凤君华蹙了蹙眉,忽然有些排斥。可这几天与他这般亲密实属平常,她明明已经习惯而且渐渐的不再排斥逃避,为什么如今又觉得不舒服呢?
想起刚才凰静音走的时候说那句话,以及那样柔情四溢待君怜爱的表情,她忽然心里有些堵得慌,便下意识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云墨一怔,低头却见她神情又恢复从前那般冷漠,甚至有些浮躁的冰寒以及失望的暗淡。
她怎么了?
天纵英才的太子殿下却不是情场高手,不懂得好不容易要俘获的美人心怎么突然又变得遥不可及了。
袖口微动,火儿跳了出来。他抬手接过,让它躺在自己臂弯里。见它望着凤君华的背影,眼神崇拜而骄傲。
他摇摇头,低声道:“这里是金凰,别惹祸。”
火儿哼哼了两声,又乖乖的钻进了他怀里。
……
凰静芙是一个很好的东道主,一路上客客气气的将云墨凤君华带入了驿馆,又吩咐人伺候他们沐浴更衣吃饱喝足了等待宫里女皇的诏令下达后再进宫。
安排好一切后,凰静芙便称自己有事先离开了。
凤君华倒的确是有些累了,赶走了侍女,自己沐浴后出来就看到慕容琉风站在门外,似乎是在等她。
“你在这儿干什么?”
慕容琉风转身,明亮的目光在看到她出现后闪过一抹喜悦。
“姐姐。”
他连忙走过去。
“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凤君华对这少年有一种自来熟,大抵是血缘亲情作祟吧。就比如之前她对沐轻寒,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坐下说吧。”
“哦。”
慕容琉风向来很听她的话,坐了下来,目光亮亮的看着她,毫不掩饰孺慕之情。
“姐姐,你怎么会去了东越,又怎么跟云太子在一起?”他皱着眉头,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以前不是最讨厌他的吗?怎么看起来…”
“你说什么?”
凤君华原本在喝茶,闻言打断他。
“我以前很讨厌云墨?”
“是啊。”慕容琉风没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样,眸子澄澈而明净,又带几分怪异道:“不是你说的吗?以后见到他就绕道走,你说云太子这个人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上黑心黑肺,千万不要和他打交道。不然哪天被他卖了还傻傻的给他数钱。哦对了,还有你的宠物,就是火儿,当年你失踪了后就被他给夺走了。”
他说到这儿有些气呼呼道:“我就奇了怪了,他那个时候不是走了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千姨也死了…”他忽然住了口,小心翼翼的看着凤君华,生怕自己触动了她的伤心事让她不高兴。
凤君华心思却没在这儿,若有所思道:“我离开的时候你才一岁多吧,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慕容琉风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奇怪,“姐,你忘了?我不足十个月大的时候就能记事了,我一出生就跟在你身边啊。那年陛下大寿,各国来使祝贺。你跟随沐太子进宫,回来后跟我说的啊。”他又笑得腼腆,“姐姐说的话我都记得。”
凤君华瞥他一眼,这少年看起来心性单纯良善。但据说是慕容于文唯一的儿子,又有一个那样善妒的嫡母,只怕从小到大没少被迫害,断然也不可能是完全的天真纯良之辈。可却在她面前如此羞涩真诚,要么就是装的,要么就是对她真心以待。想起之前云墨说以前慕容琉风跟她感情很好,又见他目光纯粹充满了怀念和依恋,应当是前者了。
无论如何,云墨是不会让她接近一个对她别有用心之人的。
想到此她忽然又是一顿,什么时候她对云墨如此信任了?
“姐姐?”慕容琉风见她不说话,似乎在走神,不由得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姐姐,你怎么了?”
凤君华回过神来,淡淡道:“什么事?”
“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多声都没听到。”
“没事。”凤君华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又问:“那你可知我以前为何讨厌云墨?”
慕容琉风惊讶道:“姐,你的问题好奇怪。你讨厌谁就讨厌谁了,还能有什么理由?就比如慕容琉仙,你一直就很讨厌她。”
“她不是你姐姐吗?”凤君华淡淡道:“你这么直接叫她的名字,可是没礼貌的行为。”
慕容琉风瞪大眼睛,“姐,你怎么了?不是你说的吗,不许我叫那个女人为姐姐,我只有你一个姐姐的啊。”他望着凤君华,眼神里浓浓疑惑。“姐,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凤君华一怔,她以前就是这么教慕容琉风的?这么说起来她以前还真是跟慕容琉仙势同水火呢。
干咳一声,“你不知道我失忆了吗?”
“失忆?”
慕容琉风惊呼一声,立即就抓住了她的手,急急道:“姐姐,你怎么会失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让你失忆的,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凤君华乍然被他抓住手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但又听他语气里浓浓关切和担忧,忍不住就有些心软。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是我十二年前就已经失忆了。”
“姐…”
慕容琉风眼神立即就流露出心疼来,旋即保证道:“没关系,姐,以前我小,没能力保护你。现在我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以后风儿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凤君华心思一动,见他眸光恳切而愤愤,一脸的认真和诚挚,忍不住有些动容。她做杀手十二年,一直和小莺相依为命。小莺小她一岁,最开始进组织的时候很是害怕,很是依赖她这个半途中得来的姐姐。所以她不能软弱,她要强大,她要保护小莺。
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没人用这样认真而郑重其事的语气说要保护她呢。
抽出自己的手,她问:“你知道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慕容琉风目光暗下来,闷闷道:“那晚我睡着了,后来才知道我是被人下了迷药。有人要杀我,是千姨救了我…”他说到这儿又顿住了,眼神愧疚而小心翼翼。
“我娘是为了救你而死?”凤君华知道她娘就是在她失踪那晚死的,只是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跟慕容琉风还有关系。
慕容琉风点点头。
“出事那晚上,是千姨将我护在怀里,我才幸免一难。”
“那你知道是谁要杀你?”
“还能有谁?”慕容琉风立即愤愤道:“除了那两个女人,谁还那么恶毒?”
凤君华皱眉,“你说的是明若溪和慕容琉仙?”
“嗯。”慕容琉风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姐,你想起来了?”
“没有。”凤君华淡淡打破他的希望,“我只是知道一些关于慕容家的事而已。”
“哦。”
慕容琉风难免失望,又道:“姐,你跟我回去吧,这么多年来,我和爹都很想你。对了,爹应该知道你还活着,说不定已经派人来找你了。”
回去?她是要去南陵。以前那些记忆总是缠绕着她,让她痛不欲生。无论发生了什么,那是属于她的记忆,她必须想起来。
“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慕容琉风嘟着唇,闷闷道:“你要跟着云太子一起吗?”
云墨?
凤君华突然有些心梗,尤其想起今天凰静音走的时候那个眼神,让她极其不舒服。
“姐,你不会…”慕容琉风忽然眼神变得很是怪异,有些匪夷所思道:“你不会是喜欢上云太子了吧?”
厄!
凤君华一怔,表情难得的有些怔忡,然后下意识的否认。
“怎么可能?别瞎想,你刚才不还说我以前讨厌他吗?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此刻的语气有些急切和僵硬,像是刻意在逃避和掩饰什么。
慕容琉风松了口气,“那就好。”他道:“云太子可是皇室中人,皇家无情。况且东越皇嗣稀少,云太子又是一国储君,将来一定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姐你要是嫁给他,以后肯定会痛不欲生。”
凤君华眼皮跳了跳,这孩子好像对云墨成见颇深啊,难不成也是小时候她加注给他的思想?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她又突然莫名的想起那天去顺亲王府的路上,马车里,他说愿意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哎不对啊,她想这些干嘛?
凤君华觉得自从那晚她发狂差点又滥杀无辜被云墨阻止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异常,总是神经错乱经常胡思乱想,而且还全是关于云墨的。
真是奇怪,她以前不是很讨厌他的接近吗?甚至恨不得快点远离他才好,怎么现在却…
见她又开始走神,慕容琉风不禁蹙了蹙眉,大声道:“姐,你怎么了?”
凤君华抬头,目光鲜见的有些迷茫。
“怎么了?”
慕容琉风十分奇怪的看着她,“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
凤君华心头暗恼,面上却不显。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我睡一会儿。”
“哦,好的。”慕容琉风乖乖的站起来,“那姐姐你先休息,我晚一点再来看你。”
“嗯。”
……
慕容琉风走出去,迎面就碰上了往这边走来的云墨。他脸色不太好,仍旧还是礼貌的拱了拱手。
“云太子。”
云墨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就要走进去。慕容琉风伸手拦住他,一脸保护的姿态。
“云太子是来找我姐姐的吗?”
云墨挑了挑眉,觉得这少年实在是有趣。他不说话,只是含笑的看着眼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目光沉静而略有深意,看得慕容琉风有些发憷。转而想到他还得保护姐姐,立即又抬头挺胸,道:“我姐姐睡了,云太子如果有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睡了?”
云墨往里面看了眼,慕容琉风见他分明不信,不由得有些恼怒,但语气还算冷静。
“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难免给人话柄。我姐姐一个柔弱女子,不及云太子身份高贵行事无忌,所以还请云太子为姐姐清誉着想,不要私自和我姐见面。”想了想,又补充道:“云太子救姐姐的大恩,他日在下必定倾力相报。”
云墨很是玩味儿的瞅着他,觉得不愧是姐弟啊,都这么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不过——
“清誉?”他目光里流荡出温柔的笑意,“你不知道我和你姐已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快两个月了么?现在来说男女有别,似乎晚了点。”
“你——”
慕容琉风气结,云墨却难得再与他纠缠,轻轻一挥袖就将他挡开了,然后悠然自得的走了进去。
“云墨——”
慕容琉风触不及防被他挡开,恼怒的同时暗骂自己学艺不精,见他无所顾忌的走了进去,连忙就要跟上去。还没踏进房门,就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强劲的力道扫过来,重重关闭,差点撞到了他的鼻子。他气得手脚并用的去踢门。刚伸出脚,冷不防门又被打开。他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忽然白光一闪,里面一个东西扔了出来。他下意识伸手接过,才发现是那只雪狐。
他自然知道这是姐姐的宠物,不能轻慢了,抱在怀里就要走进去,门却又关上了。
慕容琉风一脸阴沉,忍不住在门外破口大骂。
“云墨,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给我滚出来,你要是敢欺负我姐,我一定饶不了你——”
屋内。
凤君华站在窗边,遥遥看着远处葳蕤葱木碧树琼花后隐约可见的碧波荡漾,阳光洒下来,琳琳湖水如金辉漫开,流泻一江春水温柔。
她有些发怔,听到大门被打开又关闭,她不仅皱了皱眉,回头就看到云墨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
“有事?”
她口气不太好,隐约有些冷。
云墨眉心微蹙,试探的问:“你在生气?”
凤君华掉头看向窗外,“没有。”
云墨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如冰雪的侧颜,眼神隐有流光涌动。
“那就是身子不适。”他说着就要给她把脉,她却似极为厌恶的避开了去。“别碰我。”口气冷硬,甚至带一抹恼怒和气闷。
云墨一顿,目光如稠,幽幽看着她。
“青鸾。”
淡淡两个字,有疑惑有不解有淡淡黯然和对她突然起来的冷漠感到些微的黯然。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凤君华一愣,心头有些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又在发神经了,好好的冲他发怒做什么?真是见鬼!
“没有。”她口气松软了些,扶额道:“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有些气火不顺。”
“是吗?”云墨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静静的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风景。
他这么安静,倒是让凤君华有些诧异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云墨含笑以对,见她一脸郁卒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又道:“本来是想带你出去走走,不过你既然累了,就先休息休息吧,晚上女皇要为我们接风洗尘,到时候我来接你。”
“金凰女帝为你接风洗尘,关我什么事?”凤君华奇怪道:“我的身份不足以让她堂堂一个皇帝亲自接待吧?还是,沾了你的光?”
云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叹了口气。
“因为她不想跟南陵联姻。”
凤君华蹙眉,“能说得明白点吗?”
“凰静芙还没娶王夫。”云墨很有耐心的给她解释,“南陵老皇有意让明月殇娶凰静芙。”
凤君华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凰静芙对明月殇一往情深,这在各国高层人士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而明月殇据说一直在找她,貌似对她有那么点想法。甚至不惜为了她拒绝堂堂金凰国的皇太女。这女帝难道是想笼络她?
“明月殇离开的时候特意让人给女帝送去了一封密函。”云墨负手而立,笑意清浅眼神冷淡。“烦请女皇务必照顾好昔日旧友。”
凤君华低着头若有所思,半晌后抬头道:“我跟明月殇什么关系?”
“关系…”云墨咀嚼着这两个字,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又带点冷漠的语气。“客观的来说,他算是你表哥。主观方面,我想,大抵你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
什么跟什么啊?
这人说话能不能不要怪外抹角一语双关夹枪带棒的?
她有些头疼,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还没告诉我,明月轩为什么让小莺和云依住进五皇子府?明皇也同意?”
“嗯。”云墨半眯着眸子,道:“因为他觉得住在他的府邸上,比皇家驿馆安全。”
明月轩!
凤君华眯了眯眼,脑海里忽然快速的闪过几个画面,很模糊。隐约有黄土飞沙,她趴在地上,努力向前爬,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即将失去的。午日的阳光很毒辣,照得她浑身伤口鲜血斑斑。在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天际忽然飘来一抹身影,踏着霞光万才,逆光而来。
近了,他抬头——
仿如被强光击中,凤君华一下子从遥远的记忆里回到现实,头脑有些晕眩,她下意识的抓住的云墨的手臂。
“青鸾?”云墨连忙伸手揽住她,“怎么了?”
他又来给她把脉,她却摇摇头,目光迷茫隐有晦暗。
“我以前认识明月轩?”
云墨眼神一闪而过的复杂,轻柔道:“你本就出身贵族,自然认识南陵皇室中人。”
“不是…”凤君华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要甩去脑海里涌出的那些片段。“我是说,我以前跟他很熟?”
云墨放在她腰间的手顿了顿,道:“或许吧。”
“或许?”
她仰头,疑惑的看着他。
云墨苦笑一声,“我认识你不久后你就失踪了,以前怕你惹祸,千姨都不让你出门,所以其实你很少见外界之人。至于明月轩,你应该只和他见过两次。”
两次…
为什么她觉得那个名字很熟悉,不像是仅有两面之缘的人给她留下的印象。难不成她以前跟明月轩还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不成?
她觉得七岁以前的她还真的是不简单,明明恶名昭昭,却又似乎很受公众人物的青睐。明明是个人见人厌的丑女,偏又惹得许多人茶饭不思苦苦寻找。
到底,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些记忆如此血腥而深刻?为何每当她想起来都觉得心口滞闷绝望痛楚?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刻骨铭心她却又下意识的排斥去记起来?那些莫名其妙的愧疚和冷漠,熟悉而陌生的厮杀仇恨,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脑海里无数纷繁杂乱的情绪如藤蔓一般缠绕不断,搅得她头痛欲裂,忍不住抱着头蹲了下来。
“青鸾。”
云墨脸色变了变,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
“别想了,别再继续折磨自己了。”他一只手抵在她的背心上,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体内,替她压制住又开始乱窜的魔性,等她渐渐平静下来,他才将她打横抱起,向内室走去。
凤君华额头上大汗淋淋,面色也有些白。
“冷…”
云墨将她放在床上,拉过被子将她整个人裹住,见她还在瑟瑟发抖,干脆自己也躺了上去,将她揽入怀中。
“别怕,我在这儿,没人可以再伤害你了,别怕…”他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轻柔安慰,语气温柔而怜惜。
凤君华窝在他怀里,紧闭着眼睛,死死的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云墨。”
她忽然低低的开口了。
“嗯?”云墨低头对上她清亮的眼,“什么?”
她看了他半天,眼神里的茫然渐渐退却,又换上了另一种不安的情绪。
“你以后…还会喜欢其他女人吗?”
“嗯?”云墨一时之间有些怔忡,眸心深处渐渐燃起一簇亮彩,心里隐隐有某种猜测,他面上却不显,只是专注的盯着她的眉眼。
“青鸾,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他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给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你可明白?”
这算是隐晦的表白了?
凤君华眼睫渐渐垂下来,“要是那个人不值得呢?”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他又道:“很多事情,是不由自主的。”就像他对她十二年不由自主的眷念和执着,再到今天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手。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凤君华静默了一会儿,目光有些空洞无神。
“那如果我不嫁给你呢?”
云墨环在她腰间的手动了动,半晌才道:“你不嫁我,我也不许你嫁给旁人。”他低头看着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能逃避自己的眼睛。
“青鸾,就算和你纠缠一辈子,就算到最后你恨我怨我,我也不会把你让给其他人。”
她可以不喜欢他,可以不爱他,他可以等。但是,他不能忍受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那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如此强势霸道,不太符合他向来对她的宽容和温柔。然而凤君华这次却没有生气。她低垂着眼想了半天,似乎在理清这一刻心里那些陌生而烦乱的情绪。却始终没个清楚的头绪,皱眉道:“那万一我一辈子都无法对你喜欢呢?”
“不会。”他眼睫一颤,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从容和自信。
“你现在不是在意我会不会三心两意吗?证明你对我并非无情。”他嘴角弯起淡淡笑意,眼神里有一种意外而欣然的喜悦。
“青鸾,你看不透自己的心,我帮你。”
“怎么…”她茫然的抬头欲询问,他却已经压下来,堵住了她的唇。她睁大眼睛,想要去推开他,他却抱着她不放,反而得寸进尺很快撬开她的唇舌,在她唇内攻城略地。
她紧紧抓着他的肩,只觉得肺里呼吸快要被他吸走,脸也憋得通红,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其他感官却越发的清晰。他抱着她,在她唇上温柔轻吻,又似恨不得将她一口吞掉,环在她腰间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骨子里。
“青鸾…”他在唇齿间嘀喃,“别抗拒,顺从自己的心。”他感受到她对他并非完全无情,她只是不明白而已。没关系,他教她就是。
凤君华眼睫颤抖,真的没有再抗拒,心里涌过异样的感觉,有些陌生,她惶惑而排斥,又隐隐的有些期待和茫然。她想要了解,想要知道,那些人世间最为*最为美好的情感,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云墨感受到她的心境变化,心中微喜,唇上力道却越发温柔缠绵,像是要将十几年压抑的感情一鼓作气爆发出来。
砰——
正当两人吻得难分难舍之际,门却被人猛然从外面推开。凤君华一惊回神,立即推开他。刚抬起头就对上急急奔进来眼神担忧却因见到这香艳的一幕而愕然不可置信的眼睛。
“姐姐,你们…”
==
南陵,五皇子府,凝水楼。这里是整座皇子府的客房,位于南苑,这里风景独特,阁楼观望远处,有假山流水奇花异石,檐牙高啄九曲回廊,莫不精雕华贵。小楼后有种有大片桃林,三月春来百花齐放,当真是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尽夺群花风姿芳华。
凤含莺斜靠窗户看着外面开得很好的月季和鸢尾,想着在这里也住了好几天了,明月轩自那晚让人安排她和云依住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对待她们的衣食住行也尽显华丽,没有丝毫慢待的地方。
搞不清楚这个人究竟要做什么,只是能感觉到明月轩对她们并无恶意。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结果,她干脆就不想了,回头却见云依坐着发呆,眼神飘远又隐含几分思念。
她悄悄走过去,忽然喊了一声。
“依依!”
“啊!”云依惊叫一声立即站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她面色有些苍白,眼睛里还有着恐慌,下意识的要躲到她身后去。
凤含莺一把拉过她的手,“没事,我吓你的。”
“啊?”云依吐出一口气,又有些埋怨道:“夜姐姐,你干嘛故意吓我?”
凤含莺斜睨着她,“还说呢,你到底怎么了?最近老见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活像丢了魂儿似的。”
云依小脸一红,眼神闪躲着避开她有些犀利的眸光,说话有些结巴。
“哪…哪有?”
“没有吗?”凤含莺自然没错过她眼底的心虚,开玩笑,好歹也做过那么多年的杀手,要是连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儿那么点心思都看不出来,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我说,你该不是在想着那个明月轩吧?”
云依脸色更红,像是被戳中了心思,眼底隐有羞涩,更多的却是暗淡。
“没、我没想他。”
凤含莺哼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瞧你一脸春心萌动的样子,还说没有。”她拍拍云依的肩,一副大姐大的样子道:“依依,可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你。趁早收起你那些心思,明月轩可不是简单的人。你若是爱上他,以后痛苦的肯定是你。”她早就瞧出云依的不对劲儿了,自那天晚上住进来以后,云依就常常发呆,偶尔听到丫鬟谈论明月轩,立即就神采奕奕。知道他还没娶妻更是心神往之,听说他有几房姬妾后又黯然神伤。
这一切的表现,都证明一个问题,云依对明月轩一见钟情。但到底这种感情到了何种地步,她也不好说。
云依咬了咬唇,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再隐瞒,只不过好歹是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这么隐秘的心思被拆穿,还是有些羞涩。
“夜姐姐,你似乎对五皇子很有偏见?”
“错!”凤含莺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我不是对他有偏见,而是以客观的角度分析客观的事实。”
“什么?”
云依一脸的不知所以。
凤含莺叹了一口气,道:“依依,你就是被你父王和你哥哥保护得太好,不知道这人心险恶波云诡谲。稍不注意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门外一双脚停了下来,伸手挥退了要出声的丫鬟,静静聆听那女子的长篇大论。
“先不说别的吧。”凤含莺一副老师教导学生的样子,谆谆道:“明月轩虽然没娶妻,可小妾却有一大堆。你要是喜欢他,以后是不是要跟一大堆女人分享争宠?而且你心思单纯不懂得这豪门内院女人的斗争有多激烈,而那个男人呢?一看就是个薄情的,到时候才不会管你的死活。你说,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还有啊,你们俩的身份。你看吧,他是南陵的皇子,你是东越的郡主。你要是嫁给他,就得两国联姻,政治婚姻,是不会有幸福的。当然,这些都是客观的原因。最重要的是…”
她幽幽叹息一声。
“他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