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琉风浑身一震,抿唇不说话。
有副将闻风而来,看到这一幕,都有些震撼。慕容琉风在军中杀人按照军规是要处以严厉的惩罚的,可是他是太子妃的弟弟,没人敢动他。如今太子又重伤,王爷昏迷不醒,他自觉的在这儿跪着,也没个主事的。原本以为太子妃回来会偏袒他,没想到太子妃居然这么深明大义,难免就有人有所动容。
王崇忠走了过来,“末将参见太子妃。”
凤君华客气的点点头,“王将军不必多礼。”
王崇忠站起来,沉吟道:“太子妃切勿如此动怒,此事有些蹊跷,确实是娄副将和叶副将行止有些令人怀疑,慕容千总才与她们有了冲突,而且她们的死并非慕容千总直接造成的。”
“没有主帅命令私自对自己的上级动手就是不尊。”凤君华毫不心软,“先革除职位,罚…”
她握了握拳,眼眶有些红,仍旧咬牙下令。
“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慕容琉风脸色有些白,而后眼睫垂下,不说话。
“还愣着做什么?”凤君华厉声喝道:“行刑!”
“太子妃…”
王崇忠走上来,想说什么,被她冷声打断。
“谁敢求情,一律军法处置。”
他立即不说话了,想着太子妃向来宠爱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今天怎的如此决绝?不过慕容琉风这次的确违了军规,若不处置,恐怕对军中影响不好。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神情一震,难道…
他看向月色下面色冷凝眼神决绝又微显无奈和疼痛的凤君华,心中立即对她肃然起敬。
慕容琉风已经被按压在长凳上,旁边站着两个士兵,手执军棍,面色却有些犹豫,似乎不敢动手。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行刑!”
两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有动手。
“我来…”
王崇忠刚开口,凤君华忽然上前一步。
“不用了,我亲自来。”
她一说话手上就多了根军棍,王崇忠霍然抬头。
“太子妃?”
凤君华已经来到慕容琉风面前,抿了抿唇,道:“长姐如母,你生母去世了,义父又不在这里,便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疏于教导才让你犯此大错。既然是我的过失,那么今天就让我亲自执行。”
她一说完,手中军棍狠狠落下。
啪的一声,打在慕容琉风身上,也打在所有人心上,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士兵有督查官有也有副将。他们看清此刻那红衣女子面色决绝,动手毫不犹豫或者放水,甚至比负责杖刑的士兵打得更狠更用力。慕容琉风此次违规严重,军中无数人都在猜测,太子妃定然会包庇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慕容琉风在军中其实还是很受欢迎的,尤其是他带的那一队兵,更是对他忠心耿耿。他待军中每个人如兄弟,有危险立即首当其冲,还亲自给自己受伤的部下上药,所以这次他犯了大过,很多人还是同情他的。
只是军规严谨,凤君华有一句话说得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可包庇。如若凤君华徇私舞弊,定然让许多人不服。但还是没人想到她会如此大公无私。
慕容琉风咬着牙,哼都没哼一声。
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见军棍一下下打在肉体上的啪啪声和旁侧军官颤抖的数数声。
慕容琉风始终咬着唇,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淋,面色苍白如纸。然而此刻若是有人细看,就能发现凤君华脸色比他还白,手中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
王崇忠几次想要上前都忍住了,看了看远处闻风而来的一小队士兵,那是属于慕容琉风直属的军士。好多人身上都有伤,此刻看到慕容琉风受刑,立即奔了过来,齐齐跪在地上。
“请太子妃手下留情。”
凤君华冷冷的抬头看了一眼,“求情者一律军法处置,全都走开。”
“太子妃。”其中一个看起来是这些人当中领头的士兵抬起头来,急急道:“发力不外乎人情,慕容千总此次虽然有违军规,但也是情有可原。”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
伴随着凌厉的声音,又是一军棍落下,发出沉闷的声音。
慕容琉风疼得唇瓣都在颤抖,仍旧咬牙道:“你们全都走,不要管我。”
“千总…”
“住口。”
慕容琉风难得的发脾气,“让你们走听见没有?嗯哼…”
话还未说完凤君华有一棍子打下来,阻没了他的话。
凤君华低着头,头发披散而下,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的神情。无人看得见她此刻目中惊痛无奈,无人看得见她绝情的神情下隐匿的悲怆和隐忍。
这时候,易水云走了过来。
“太子妃。”
“你也要求情?”
凤君华没抬头,声音低沉。
易水云摇摇头,“他是我的徒儿,徒不教师之过。他杀人的时候太子妃不在军中,我这个师父却在,我没看好他,所以,我也有过失。剩下的杖刑,就由我这个做师父的替他承担吧。”
凤君华抬起的军棍僵在了半空中,其他人齐齐抬头,失声惊叫。
“军师?”
“师父?”
慕容琉风也震惊了,抬头看着他。
易水云已经走了过去。
“扶他起来。”
“不行。”
回过神的慕容琉风立即阻止,“师父,您离开,我犯的错我一个人承担。姐…不,太子妃,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子殿下受了伤,师父要以大局为重,我杀人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所以,是我善做主张,与人无关。还有十四军棍,你打吧,我能承受。”
凤君华咬着唇,面色比刚才更白。
易水云原本走了过来,闻言脚步顿了顿,准备说什么,凤君华却忽然一抛手中军棍,刹那幻化十几根,然后齐齐落下。
“啊——”
慕容琉风终究忍不住大呼出声,倒在了地上。
“千总…”
“风儿。”
身边无数人惊呼着过去扶他。
凤君华背过身去,声音有些嘶哑,道:“知道错了吗?”
慕容琉风惨白着脸,咬牙道:“知道了,属下以后定不再犯。”
凤君华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把他带回去,请军医疗伤,这件事本宫会亲自调查,必定给各位一个交代。”
“是。”
立即有人将小心翼翼的将慕容琉风扶起来,去了易水云的营帐。
凤君华背对着众人,无人看得见她的神情。
“你们都回去,如今殿下和皇叔都伤重无法主持大局,尔等切记各司其职,不能马虎大意,今天的事,本宫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是。”
所有人都依次散开。
凤君华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开,差点站不稳。魅颜等人立即惊呼着过来扶着她。
“宫主小心。”
“宫主,您没事吧?”
她抬头看着一张张关切的面容,苍白一笑。
“没事。”她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乐枫,道:“把这个交给军师,他知道该怎么做。”
乐枫握紧了手中瓷瓶,自然知道这是上好的疗伤药。
“是。”
她说完就掉头而去。
魅颜道:“宫主,属下扶您进去休息吧。”
凤君华摇摇头,月色下眼神森冷如夜,隐匿着浓浓煞气和狠历。
夜色越来越深,她站在营帐外,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影,那是颜如玉。
她走进去,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好像猜到她要来,并不意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果然是冷血的女人,连自己的弟弟也下得了手,就为了保住你在军中乃至东越的地位。凤君华,你真虚伪。”
凤君华走进去,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眼神却越发森冷。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挑拨是非,诱使小风与娄一欣和叶佩发生冲突然后对她们动手。小风武功是不错,但比起娄一欣和叶佩两人连手,他还不是对手。那她们为何死了?你告诉我,这其中又是谁做了手脚?”
颜如玉眯了眯眼,不屑的冷哼一声。
“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大公无私呢,现在就在为他找借口了么?原来你那五十大板,也不过是…啊…”
凤君华忽然捏紧了她的手腕,一个用力,便拗断了她的手筋,她被这猝不及防的疼痛惊得惨叫一声。
“你…”她目光充血般的红,森冷而狠历的瞪着凤君华。“凤…”
“疼吗?”凤君华手一挥,捆绑在她身上的绳索断裂,颜如玉倒在地上,疼得额头大汗。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颜如玉,点了她的穴道,踩住她另一只手。
颜如玉目光一缩,“你…你想做什么?”
凤君华面无表情,“原来你也知道痛吗?呵呵…”她脚下一个用力,骨头碎裂声随之响起。
“啊…”颜如玉再次惨叫出声,“凤君华,你这个贱…”
啪——
凤君华凌空给了她一个巴掌,眼神比她更狠更厉。
“小风承受的痛,我会在你身上十倍百倍的讨回来。”她一字字说得云淡风轻而森然冷冽,像地狱里来的恶魔,要将颜如玉吞噬殆尽。
“知道吗?当初孟月眉就是这样被我踩断了筋骨。不过那个时候我功力被封,终究毁得不够彻底。如今…”她低头看着颜如玉痛得惨白的脸,她的双手已经动不了了,一动就是刺骨的疼痛。口中还在骂着,“凤君华,有本事你今天杀了我,不然今日之辱,他日我一定十倍百倍的在你身上讨回来…”
“杀了你?”凤君华冷笑,“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放心,我不会杀了,我只会折磨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颜如玉咬着牙,“你要做什么?”
凤君华不再看她一眼,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直接断了她的脚筋。
颜如玉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惊悚而森冷,划破整个夜空,听得外面守卫的士兵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而后惨叫声就降了下去,血腥味开始蔓延,飘散在空气中,掺杂着微冷的夜风,令人更加毛骨悚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君华折磨颜如玉折磨够了,才慢慢的走了出来。
守卫小心翼翼的抬头,愕然发现她眼神赤红脸上带血,吓得连忙想要上前,然而下一刻就发现那血不是她的。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红衣,但那血多得连沾惹上红衣居然都能看得出来。
他有些胆颤,瞧这个样子,颜如玉只怕被折磨得够呛。
“好好看着她。”凤君华也不看任何人,很平淡的走出去。“有任何闪失,军法处置。”
守卫立即想起刚才才挨了杖刑的慕容琉风,脸色白了白,忙低头应道:“是。”
等凤君华走了,他才掀开帐帘走进去,一眼之下,立即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满眼的骇然和惊惶。
……
巡逻的士兵脚步踏踏走过,看到凤君华,都恭敬的抱拳。
“太子妃。”
她没有理会,也没第一时间去营帐,而是去了后山,那里有一条河。她让乐枫给她送了干净的衣服,自己跳入河中洗澡,直到将浑身血腥味全都洗得干干净净闻不到丝毫味道,才上了岸。也不要人跟着,面无表情的去了云墨的营帐。
云墨并没有睡着,听到声音就回过了头,一眼看见她,眉头立即皱了皱眉,然后坐了起来。
“青鸾。”
她什么话也不说的走过去,然后抱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云墨一手揽着她的腰,虽然她洗了澡,但她刚才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又怎能瞒过他?
“想哭就哭出来吧。”
知道她心里难受,亲手对慕容琉风杖刑,比看着别人处置慕容琉风还让她痛苦。
凤君华咬着唇,不说话。
“青鸾。”他脸颊贴着她的脸,柔声道:“其实你不用那么做的…”
“有一就有二,不能助长这种气焰。”她终于开口,声音微微低哑。“这里是战场,是军营,不是在家里,不能任由他这么胡闹。我相信,如果义父在这里,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她轻轻说着,“何况小风原本就冲动,这次算是给他个教训吧,让他记住,以后不可以那么莽撞行事,否则只会给人利用。”
他不接话,好半晌才道:“你把颜如玉毁了?”
凤君华眼神立即冷了下来,微微推开他。
“那是她活该。”
云墨不说话,这事儿想来也只有颜如玉在从中作梗。她的隐卫送来了解药是不错,他自然是不允许有活口离开,然而颜家的高手太多,军队自然能和武林高手较量。战场打仗,他不可能带太多暗卫,再加上明月殇挑衅,他迎战,双方各有损失。他让金凰内乱重创,明月殇也利用崔江雯之死大做文章。
很公平。
只是慕容琉风到底太过年轻气盛,中了别人的圈套。
好半晌凤君华才平复了心中情绪,又道:“子归,我回来的时候遇上了颜诺。”
“嗯。”
他似乎并不意外。
“我用掩月书困住了颜家两个长老,后来被他杀人灭口了。”
“你什么时候得到掩月书的?”
他却是问了这么个问题。
凤君华怔了怔,然后道:“那是我自己布的。”
这下换他愕然了。
“你自己布的?”
上古十六阵法,除了他这次和明月殇用的先天图和问天书,剩下的还有掩月书、啸月书、尸骨图、惊魂书、九星书、九宫图、九转书、九曲卷、龙吟书、木阵图,这十二阵威力强大可使地动山摇星河变动。比起上次易水云用的排山倒海更甚。而素女阵图以及凤凰阵图分别就是素女功和凤凰诀幻化而成的阵法。除此以外还有两种绝世阵法,叫做归一阵图和生死阵图。此二种阵法一出,日夜颠覆,乾坤颠倒,山河倾覆。
据说当年天下大乱,诸侯争霸各分领土的时候除了归一阵图和生死阵图以外,其他的十四种阵法都被人使用过。后来天下安定了,大陆一分为四,而那些上古阵法也消没了踪迹,这么多年以来未曾见过有人现世,久到人们几乎都怀疑这些上古阵法只是人间传言,并不存在于世。
也有人说,这些阵法都被神族后裔玉晶宫所收,是以这么多年以来玉晶宫才如此神秘和强大,讳莫如深。
而此次,居然连续出世三大阵法,她已经可以预见各国高层人士以及天下百姓该是如何震惊和议论纷纷。
“其实这也算是巧合,也可以说我运气好。”凤君华说,“大概在我快六岁的时候吧,那天我刚从离恨宫回来,在山脚下无意间救了一个老妇人,没想到她居然是掩月书的传人。那时候她要死了,就把掩月书传给了我。可是掩月书之前被人重创险些捣毁,已经不够完整,也无法使用。她索性将掩月书彻底毁了,然后再将其中阵法一一教授于我,我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布好。只是到底那时候掩月书才刚完成,效果并不显著,我就放在离恨宫密室里,交代她们每逢十五用以吸收月之精华,十多年了这才大成。否则当年慕容府事变,我娘也不会…”
她说到这里,眼神又暗了暗。
云墨知道她又想起了往事,揽她入怀,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别再想了。”
凤君华抿了抿唇,又道:“你的先天图毁了,没办法修复了吗?”
云墨摇摇头,“毁得彻底,连渣都不剩。不过他的问天书也如此,无法修复。”
凤君华若有所思,“我的掩月书倒是没有被毁,不过到底是后天制作,不如从前的掩月书威力强大,这次又被那两个老头儿又给重创了,短时间内无法运用,我得送回离恨宫去让她们重新炼制修复。”她顿了顿,又道:“先天图问天书掩月书都问世了,那其他十三种上古阵法是不是也会相继问世?”
云墨道:“上一次十四上古阵法现世的时候是天下大乱,这次便是天下一统了。”他眼睫垂下,掩落悠然迷梦,梦里有历史的马蹄声,刀剑的厮杀声,哀嚎遍野的尸体和成河的血水,汇聚成崭新的王朝世界。
“这是天意,也是宿命。”
凤君华不再说什么,只是靠在他肩膀上,神色有些萧索。
云墨握了握她的手,道:“去看看他吧。”
凤君华怔了怔,而后面色微暗。
“小风只怕恨上我了。”
“别那么悲观。”他安慰道:“他是你弟弟,怎么会不理解你?再说有易先生在,会告诉他其中利弊的。”
凤君华低下头,似乎在思索,而后站了起来。
“你先好好休息,我等一会儿再过来。”
“嗯。”他忽然又道:“别派人去偷袭他们。”
凤君华一愣,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笑笑,“你从离恨宫带来那么多高手,不是想趁火打劫还能为什么?”
凤君华闷闷道:“这是最好的机会,都说兵不厌诈,我就算偷袭又算什么?”
云墨摇摇头,难得的正色道:“我想和他公平战争,没有你的插足。”
凤君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玩味儿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大男子自尊?”
他躺了下来,“算是吧。”
凤君华摊摊手,“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让他们撤回来就是。”
她说完就走了出去,来到易水云的营帐,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慕容琉风丝的痛叫声,借着就开始抱怨道:“师父,您轻点,疼。”
她脚步一顿,透过缝隙看里面才情景。
营帐内灯火朦胧,慕容琉风趴在床上,易水云在给他擦药,闻言不凉不热道:“知道疼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犯。”
慕容琉风抿着唇,没说话。
易水云一顿,而后叹息一声。
“风儿,别怪你姐姐,她也是迫不得已。”
慕容琉风眼睫低垂,“我知道。”
易水云怔了怔,似乎有些讶异。
“你知道?”
“嗯。”慕容琉风幽幽道:“军令如山。如果姐姐包庇纵容了我,那么军中其他人会争相效仿,这样下去军中纪律迟早会乱。况且我和姐姐又有这么一重关系,别人会说我仗着和姐姐姐夫的裙带关系为所欲为视军令为无物,对姐夫的威信也不好。而且姐姐先发制人处置了我,别人才不会说闲话,不然我今天就不单单只是五十大板可以了事的了。”
“你明白就好…”易水云刚开口,忽然一顿,抬头就见凤君华走了进来,他有些讶异。“三小姐?”
慕容琉风也怔了怔,“姐姐?”
易水云站起来,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他看了看慕容琉风,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凤君华抿着唇,叹息一声,走了过来。
慕容琉风想起身,“姐…”
“别动。”凤君华按住他的肩,“伤得那么重就不要动了,省得伤口又裂开。”
她坐下来,低头看着他。
“小风,真的不怪我么?”
慕容琉风摇头,“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姐姐不怪我莽撞就好,我怎么会怪姐姐呢?我知道姐姐是最疼我的,姐姐做什么事都是为我好,所以我不怪姐姐。”
凤君华抿着唇,然后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疼?”
慕容琉风摇头,“刚开始是很疼,不过姐姐让人送来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凤君华叹息一声,“小风,你要知道,这里是军营,是战场,很多事情不可以任性也不可以冲动。你好不容易凭着自己的努力挣得了成绩,如今全都付诸东流,又要从头做起了。在军中,榜样为先,我不可以因为你是我弟弟就徇私舞弊,我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她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下来。
“其实除了纪律以外,我更是想到了我自己,小时候的我。”她看着慕容琉风,又笑了笑,眼神有些涩然和萧索。“那时候你还没出生,我做了很多错事,当然你后来也都清楚。只是旁人听起来,远不如我本人印象深刻感受刻骨。我曾经也杀人放火,也无恶不作。而任性的后果就是义父上交兵权,我大哥贡献两座城池,还附带一身的蛊。你瞧,多少人为我的任性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所以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尘。不想你因为年少轻狂冲动犯了错,到头来又因无法承受而痛不欲生。我太了解那种滋味,所以才不希望你重蹈覆辙。你是我弟弟,是慕容家唯一的子嗣,你不可以任性。”
她握紧慕容琉风的手,真切道:“你今年十四岁了,已经不再是小孩儿,你应该懂得什么叫做承担。慕容府不能再出现第二个慕容琉绯,你懂吗?”
慕容琉风起先眸子有些迷茫,而后渐渐从她一字一句中体会到那种属于命运的森冷和无奈不甘,而后郑重点头。
“姐,我知道了,以后我绝不再犯。”
“嗯。”
凤君华又叮嘱了几句,才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营帐,云墨还是没睡,睁着一双眼睛,似乎在等着她回来。
她脱了鞋子就躺回床上,将头埋在他怀里。
他低头,“不高兴?”
“没。”她闭着眼睛,“我累了。”
“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嗯。”
她不说话,很快就睡了过去。
云墨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眼神沉沉如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手轻脚的起身走了出去。
魅颜和魉佑守在外面,见他出来,立即颔首。
“殿下…”
“别打扰她。”
魅颜魉佑立即闭上了嘴巴。
云墨来到一个寂静的山头,身后站着黑衣人在向他禀报。
“殿下,自从崔江雯死后娄一欣和叶佩心里一直有疑惑。那天您出战,娄一欣便借机去见颜如玉,不想被那女人蛊惑险些解开颜如玉的穴道。太子妃的弟弟恰好经过阻止了她,娄一欣跟他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颜如玉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然后他们俩就打了起来,后来叶佩又出现了,原本太子妃的弟弟是不敌的,不知道为何她们两人就倒下了。属下曾查过,并没有被下毒的痕迹。”
“嗯。”
云墨面色不变。
“殿下。”
黑衣人斟酌道:“您知道娄一欣和叶佩二人是怎么死的?”
云墨没多大表情,眼神里却有一种遥远而了然的森冷。
终于开始动手了么?
“加派人手看牢颜如玉,今天的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黑衣人神情一震,立即道:“是。”
他说完就消失了,云墨还站在原地,夜色下他身影遥远而微冷,似孤高松柏,又似傲雪冰封,隐匿着许多看不见的深谙汹涌。
这一夜有人违反军规遭受杖刑,有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有人在夜色下沉思,迎接着另一场风暴的来临。也有人,在暗处,微微勾起唇瓣,不知是叹息还是兴奋。
“果然不愧是云墨,这么快就知道了我的存在。”
旁边响起微微的声音,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只隐约是个娇小的女子,她听见这句话,身子颤了颤,似乎有些害怕。
幽幽的笑意在唇边扯开,“你很想离开?”
女子抖了抖,随即眼神里慢慢酝酿出坚定的光。
“不。”她摇头,“我不离开,你说过会培养我,三年,我等得起。”
“呵呵…”笑声幽幽而淡漠,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妥协和顺从。“果然尘世间的男女都一样肤浅,整天就为了些情情爱爱你争我夺,到头来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自己只能形单影只顾影自怜。”
女子有些不服气,“你不是?”
那人不说话,却能感受到那种孤高而遥远的气质,带三分轻嘲七分漠然,渗透空气,慢慢传递而来。
女子红了脸,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只知道这个人十分神秘强大,而且身上有一种高远而高贵的气质,就像九天之上的神,遥远而清冷的俯瞰人世种种。
下意识的,她口气弱了下去。
“你为什么那么恨凤君华?”
那人不回答,然而空气却冷了几分,她能感受到属于那人那种漫不经心而轻嘲的笑意似乎加深了几分。
她咬了咬唇,“她得罪了你?”
又不说话,她知道对方又在打坐了。这人身份神秘,练的武功也神秘,就连她这个不动武功的人都看得出来,若这个人真是神功大成,这天下应该少有地手了吧?
“七姑娘走了那么久?你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终于又开口了,语气还是那种漠不关心又好似胸有成竹。
“我不需要没用的废物。”说到这里,语气悠然一冷。“你也一样。”
她脸色一白。
“所以,好好听话,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去关心别人的事儿,我的耐心有限。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我向来不会浪费时间。”
她惶恐的颤抖,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那声音依旧平静而冷淡,“我得警告你一句,既然决定了要呆在这里,就不要再去想其他,以及你的仇恨和嫉妒。”
她一颤,而后低下头。
“是。”
……
这夜里有人疗伤完毕,皱眉看着身边女子。
“颜如玉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武功全废?”
“不止如此。”
凰静芙沉着一张脸,“被她挖了眼睛割了舌头,脸也毁了,限制了行动,连自杀都做不到。”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太狠了。”
明月殇笑了一下,“倒是像她的性格。”
凰静芙默了默,好半晌才道:“阿殇,这次你可探清了云墨的实力?”
明月殇眼神深了深,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深不可测。”
“和你如何?”
“半斤八两。”
凰静芙面色微沉,又叹息一声。
“上次我已经将枫城杨城仔仔细细彻查过,没想到还是被他钻了空子。”
“他向来如此。”明月殇波澜不惊,“算计人心,大胆豪赌。”他顿了顿,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微微的冷淡。
“早知道那五座城池不会那么简单,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
凰静芙脸色也冷了下来,“事不过三,这天下不是谁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她眼神微微森冷,“反正已经被焚毁了两座城池,其他几个也被他弄得乌烟瘴气。我已经上奏了母皇,将杨城枫城帆城的人全都调离其他城镇,将这三座城池全都烧毁殆尽,我就不信他还能玩什么花样。”
明月殇仔细想了想,“这样也未尝不可,上次他下的瘟疫已经在百姓的土地里根深蒂固,转移了也好,省得日后再闹出事端。不过你还是得小心些,莫又中了他的计。”
“嗯,我知道。”
凰静芙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沉重道:“我刚收到消息,她用掩月书杀了颜家两位前来相助的长老。”
明月殇脸色淡定。
凰静芙垂下眼睫,轻轻道:“阿殇,我一直奇怪,为何颜家的人要对她赶尽杀绝?这似乎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南陵,好像还有私人仇怨?”
明月殇默了默,眼神微微复杂。
“她母亲的身世,很可能跟颜家有关。”
这件事凰静芙也知道一些。
“确定吗?”
明月殇摇摇头,“原本我只是猜测,现在看来,十有八九差不多了。这次颜家两位长老出山,只要见到她,就不可能还有性命安然回到颜家。要知道,颜家家主的争斗,比之皇族并不差多少。”
凰静芙面色暗了暗,“颜家都派出长老了,说明对颜如玉还是十分在意。这次她被凤君华擒获并且废除了武功,颜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她好歹我我军军师,我不能坐视不理,说什么也得把她就出来。”
“你救不了她。”
明月殇神情里有一种了然的悠远,不知道是叹息还是苦涩。
“你以为她抓走颜如玉只是为了解药和震慑我们吗?不是的,她就是要挑拨颜家和我们的关系。我之前对他们用离间计,她也反过来算计我。颜家虽然是江湖人,却十分爱面子,况且祖辈与我南陵有莫大功劳和渊源。原本颜家与南陵皇室的约定只是训练暗卫而已,但这一次他们却选了师弟和颜如玉亲自出山相助,就说明他们的诚意。如今颜如玉被擒,我们没能保护好她害她受此屈辱,已经得罪了颜家。颜家会恨东越,但也更会对我们有意见。”
“所以。”凰静芙面色沉凝,“颜如玉不能死在他们手上,必须将她救出来。”
“人是要救,但…”明月殇眼里有浓浓忧色,而后化为重重叹息,喃喃自语道:“这场战争,是该终结了。”
“你说什么?”
虽然他声音很小,但凰静芙还是听见了。
明月殇闭着眼睛,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语气却淡定沉稳。
“真正的战争,不应该在当下。”
凰静芙沉默了。
“我收到消息,十弟在西秦南部作战和云裔两败俱伤,如今两方各自死伤惨重,必须整军休息,再这么打下去谁都捞不了好处。你母皇经过那次的事以后身体也大不如前,你得会国都主持大局。”
“可是…”凰静芙脸色沉浸在阴影里,有些暗沉。“就算我们停战,云墨也不会答应。”
明月殇轻笑了一声,“这次战争是他们挑起来的,不过是需要一个交代而已,我给他们就是。”
“你是要…”凰静芙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面色隐有复杂。
明月殇依旧淡定从容,“她胡闹够了,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你母后会答应吗?”
“她自己愿意就行。”
凰静芙不接话了,忽然又是一声长叹。
“如果你五弟在的话…”
明月殇眼睫轻轻颤了颤,道:“有师弟也一样。”
“颜诺?”凰静芙扬眉,“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是十分信任他。毕竟他对凤君华…”她顿了顿,定定的看着明月殇。“你确定他真的不会叛变吗?”
“就是因为师弟对她有这分心思,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嗯?”
凰静芙挑眉,“怎么说?”
明月殇嘴角噙起几分笑意,“你以后就知道了。”
凰静芙不再说什么。
……
云墨和明月殇都受了伤,双方也都伤亡惨重各有损伤,于是只得罢战。而关于娄一欣和叶佩之死,云墨也已经调查清楚了。她们两人并非死于慕容琉风之手,而是巫蛊之术。士兵们不懂得这些东西,但他们万能如神的太子殿下都那么说了,他们绝对一百个相信。太子殿下没必要包庇慕容琉风,因为昨天太子妃已经大公无私的亲自对慕容琉风执行了军法,若他们正要包庇,不必要让慕容琉风白白受五十军棍之苦。
而且娄一欣私自去见颜如玉,本来就令人怀疑,比起别国来的叛将,他们还是相信自己人多一些,所以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而此时,南陵皇宫,明皇坐在御书房中,看着刚刚收到来自边关的密报,眼神微微深沉。他思索了好久,才道:“来人,去请四公主进宫。”
为什么是进宫呢?
因为明月清早在半个多月以前就嫁人了,如今是宁安侯府夫人。
宫人立即领命退了下去。
没多久,明月清就进宫了。如今的她一身妇人打扮,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华贵而清雅,头上梳飞仙发髻,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面容清丽而精致,眉眼少了几分稚嫩,却依旧柔柔弱弱高贵优雅。她娉婷而来,恭敬的福了福身。
“儿臣参见父皇。”
明皇看着她眼神里那种仿佛历经世事的淡然,有片刻的怔忪,好半晌才挥了挥手。
“起来吧。”
“谢父皇。”
明月清站了起来,微笑道:“不知父皇此次召儿臣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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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实在不行了,今天少写点,明天补上,见谅啊,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