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光晕层层照下来,宫闱城墙一片昏暗,整个皇宫安静得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明月清走在玉阶上,苍白的面色被霞光映得有些红晕。她抿了抿唇,目光飘忽又浮现几分诡异的笑意来。
“你皇兄在前线受了重伤,笙儿和云裔不分胜负,这场战争不能再打下去。然而是东越先挑衅,名目是你。所以…”
“所以父皇要交出女儿以平战争,是吗?”
“你不愿意?”
云淡风轻的语气,苍老的眸子里却透着几分淡淡的森冷之气。
她低着头,抿了抿唇。
“父皇,女儿如今已是有夫之妇。若交出女儿,宁安侯府要如何交代?”
“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仍旧淡漠的语气,却不容反驳。
“好。”
他似乎有些惊异,惊异她居然这么顺从的答应了。
其实没什么可惊异的,不是吗?
“这样就好。”明皇脸上几分笑意,“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杀你。那件事你是被他们算计,况且凤君华什么事都没有,刺杀罪名不成立,他们顶多将你囚禁而已,不会伤你的。”
是不会伤她。
“女儿都知道。”
他抬起头来,目光深沉而意味深长。
……
她嘴角微微勾起几分笑意,眼神却讥诮而冰冷。
幽禁?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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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殇果真主动停战了?”
凤君华侧头看着身边的云墨,“明若玦还愿意交出明月清?这不等于自打耳光?没想到以他的性格,居然能退让至此?倒是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云墨淡淡而笑,“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以退为进吗?”
凤君华不置可否,“那我们接不接呢?抓了明月清也杀不了,而且那小妮子心思深得很,放在身边怕是又得惹不少麻烦。”
“知道她心思深,与其放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不如放在身边防范岂不是更好?”云墨笑吟吟道:“反正这战事迟早要歇的,他们愿意给咱们台阶下,我们为何不顺其自然?”
“说得也是。”
凤君华耸耸肩,“这都大半个月了,估计再过几天明月清就来了,颜家那边还没动静吗?”
云墨笑笑,“他们知道颜如玉暂时没危险,至少性命不会有威胁,如果轻举妄动,只怕还会损失惨重,不如以静制动。”
“说得也是。”
凤君华点点头,又看着他。
“你的伤如何了?”
云墨沉吟了会儿,道:“此番伤得极重,功力受损,只怕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这么严重?”凤君华蹙眉,又道:“不过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他应该也好不了哪儿去。”
“嗯。”
“我听说云裔好像也受了伤?”
云墨嘴角带笑,很不厚道的说:“那是他活该。”
凤君华眨眨眼,笑了声。
“的确,让他小看明月笙。明月笙虽然不良于行,但这么多年了早就练出一身本事,哪容得人小觑?”
“别幸灾乐祸了。”云墨揽过她的身子,凑近她耳边道:“子安受了伤,还不是得你妹妹贴身照顾?”
凤君华似笑非笑道:“这正是他想要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说到这里她又闲闲看他一眼,“你们俩还真不愧是堂兄弟,对付女人都一个招数。”
当初要不是他非要把她困在身边,说不定现在她早就离开他了。
云墨轻咳一声,“近水楼台先得月,嗯,是子安教我的。”
凤君华瞪着他,双手捏着他的脸,恨恨道:“我就说你哪来的那么多招数,原来是近墨者黑。”
云墨直接拿开她的手,低头吻了下去。
“唔…”凤君华伸手去推他,“不要…嗯…这里是…是…是军营…”
话还没说完又被他吞入腹中,手指灵活的扯开了她的腰带。
“这个时候,不许说话。”
“可是…”她又伸手去推,不想他却闷哼一声,她一惊,“怎么了?是不是伤还没好…”
他低笑一声,她立即明白上当,懊恼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他低吟一声,在她耳边道:“看来你比我还急,既然如此,夫人,咱们可就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他一句话说完已经将她压倒在床榻上,倾身覆了上去。
她脸色通红,“这可是白天,你…你身上还有伤…”
“担心伤了我,就不要乱动。”他一边去吻她一边解她的衣服,还在她耳边缠绵低语。
她红着脸,眼神羞涩而担心,又并几分仓皇和期待。
“你…”
“放心,不会有人进来的。”
说话间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剥了个干干净净,露出一身冰肌玉骨,依旧那般山峦起伏,依旧是那般完美妖娆的曲线,以及那般毫无瑕疵的绝世容颜。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让他心旌摇曳意乱情迷。
“青鸾。”轻柔的吻落在她耳根脖子上,他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忍不住忘情的在她耳边呢喃。
她双手攀在他肩膀上,仰着头低低喘息,“子归,不要…”
“为什么不要?”
他在她耳边模糊的说道:“我已经…快两个月没碰过你了…”
她咬着唇,想着沐轻寒登基以后他们就急急离开,然后她去离恨宫,回来后他又受伤了,算起来以后他们俩的确很久没在一起了,难怪他如此急色。
正想着,忽然觉得胸前一凉,然后脖子处又是一热,微微的疼痛传来。
他在咬她。
“专心点。”
“可是…”她有些担心他的伤,也担心外面的人会听见。
“没什么可是。”他喘息着,指尖一挑,将她的最后一件肚兜也脱掉了。
“青鸾,我要你。”
声音低哑而包含欲念,她听得不由得心中一动又是一软,最后那一丝推拒也逐渐消散于无形。
他自是感应到她的变化,嘴角微勾,眼底划过几分笑意,又被浓浓深幽覆盖,然后又紧紧的抱着她。
她手指紧紧的抓着他的双肩,闭着眼睛承受他的索取和温柔。
低喘和呻吟在空气里交织而过,全都被他吞入腹中。
时隔多日,再这般肌肤相亲的契合,让两人都不由得更深更热情的拥抱彼此,感受属于对方的温暖和久违的情潮。
营帐外顺亲王和易水云交谈着走来,“此事还是得和殿下商量做决定。”
“殿下早已料到南陵会罢战,如今人送上门来,自然还是得由殿下做主。再…”
还没走进,魅颜和魉佑走了过来,挡住了两人。
“王爷,军师。”
魅颜抱了抱拳,“你们可是有事要找殿下?”
顺亲王点点头,抬头瞥了眼营帐。
“太子妃也在吗?”
这话完全多此一举,自从凤君华和云墨在一起之后,两人日日夜夜腻在一起,更何况如今云墨受了伤,凤君华更是要在他身边照顾。
魅颜轻咳了一声,“是。”她面色有些不大自然,“殿下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
顺亲王皱眉,“本王有要事,你们且走开…”
“王爷且慢。”
易水云发现了异样,伸手拉住了他。
“先生…”
顺亲王刚开口忽然一顿,微一凝神便听到里面低低的喘息和呻吟声。
他老脸一红,看向面色也有些不大自然的易水云,咳了一声道:“先生,殿下养了半个多月的伤,好不容易好了点,我们现在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改天再来吧。”
易水云借坡下驴,“王爷说的是。”
说罢二人立即转身,易水云还对魅颜魉佑吩咐了一声。
“在这里守好,别让其他人靠近。”
两人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连忙抱拳点头。
“是。”
走了好一段路程,易水云和顺亲王才停下来,纷纷舒了一口气,顺亲王又尴尬的轻咳一声。
“这大白天的,殿下也太不知节制了。”
易水云倒还淡定,“年轻人嘛,又是新婚夫妻,难免…”
顺亲王一愣,随即点头,“倒也是。”说罢又叹息,“我以为殿下是个十分克制的人,没想到也如此儿女情长。”
“殿下也是人,是人都有七情六欲。”
顺亲王只是笑笑,不说话。
易水云负手而立,“我看那件事也不用我们禀报殿下了,相信殿下自有决断。”
两人再次慢慢走着,“不过我觉得奇怪啊。殿下早就想到明太子有此一举,也该想到就在这两天南陵就会派使者前来和谈,怎么这时候却…”
易水云笑了笑,一语双关道:“王爷睿智,还看不出来吗?殿下这是在闹情绪。”他压低了声音,带几分笑意道:“男人吃起醋来,可比女人强多了。”
顺亲王又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万事在胸底定从容的殿下吗?”
易水云很肯定的点头。
“是。”
顺亲王只得无奈的摇头,“罢了,南陵的使者还等着呢,本王还是…”
“王爷。”
易水云却拦住了他,笑意微深道:“南陵使者要见的是殿下,不是您。所以啊,这事儿您去了也没用。”
“可是…”顺亲王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殿下这是故意晾着他们?”
易水云负手而立,漫不经心道:“那明月殇胆敢对太子妃有非分之想,殿下如何能忍气吞声?”
顺亲王失笑,“这么大个人了,殿下还耍小孩子脾气。”又补充道:“既然如此,易先生是否有空?不如陪本王去操练士兵吧。这眼下虽然要休战了,但这一战终归还是要打的。”
易水云含笑道:“王爷,您去吧,我得去看着颜如玉。这个时候,可不能给颜家人可乘之机。”
顺亲王点头而去。
易水云遥望了眼云墨的营帐,笑了笑,眼神又浮现出淡淡的寂寞。
……
云雨初歇,凤君华娇喘吁吁的靠在云墨怀里,面色羞红如煮熟的虾子。抬头瞥了眼一脸餍足的某人,忍不住伸手垂打他的胸膛。
“都怪你,如今我可是丢脸丢大了。”
顺亲王和易水云还没靠近她就听到了声音,生怕他们就这样闯进来,还好有魅颜魉佑挡着。她咬着唇克制呻吟声,他却故意要逗她,让她发出那般娇媚的声音,听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哪里丢脸了?”
他一手搂着她,轻咬着她的耳垂。
“我们本来就是夫妻,不是吗?”
“你走开。”她偏头躲过他的亲吻,一把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闷声说道:“皇叔都听到了,这下子整个军营肯定都要传遍了。堂堂太子殿下,不思律己,还在军营中白日宣淫。传出去,这祸国妖姬的罪名我就担定了。”
他一顿,把被子从她脸上拉下来,翻身压着她,不许她乱动,一只手绕着她一缕发丝,漫不经心道:“能做到祸国妖姬也是一种本事,别人骂你那是在嫉妒你。尤其是…”他又凑过去,坏心眼的咬她的唇。
“女人。”
她又羞得脸色绯红,“别碰我…”
“碰都碰过了,你现在说这话不是太晚了?”他的手又开始不安分了,将她刚才胡乱穿上的衣服又给一寸寸剥掉。本就刚承云雨之欢的身体如何能受得了这般挑逗?很快就起了反应,她忍不住红唇微启,娇吟阵阵。
“别闹了,你不是才…”
“不够。”
他紧紧的抱着她,薄唇贴着她的唇,一寸寸轻咬舔舐。
凤君华无奈,只得放软了声音道:“你还受着伤,不可以这么没节制的,不然对你身体不好。”
他闷笑了一声,又去咬她的脖子。
“我憋着才对身体不好。是你自己说的,得好好补偿我。”
凤君华瞪着她,脸色酡红。
“你成天就知道想这些事儿。”
“你在我面前,我不想这些事儿还能想什么?”
凤君华瞪大眼睛,这人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行了,别闹了,还有正事儿呢。”她说,“皇叔他们来肯定是为了南陵休战议和的事儿,你得先去看看。”
云墨顿了顿,翻身躺在她身侧。
“我知道他们要议和。”
“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凤君华要起来,身上一凉,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而他正支着头饶有兴味儿的看着她的裸体,立即要将旁边的衣服拿过来,却被她再次拉倒入怀。
“别去,陪我躺一会儿。”
她咬牙,“再躺下去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有什么大不了?”云墨漫不经心道:“全天下都知道我们夫妻恩爱,这有什么奇怪吗?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理他做什么?我这次伤得这么重,你忘了是谁的杰作了?”
她嘴快的反驳,“你不是也伤了他?”
他凉凉的瞥她一眼,“你这是在帮他说话喽?”
凤君华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你吃什么干醋啊?”又想起他现在伤还没好,只好耐着性子道:“我都跟你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了,就是你的女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啊,你是我的女人。”他勾唇一笑,眼神如黑夜琉璃,看不清光芒流向何处。
“可是有些人总是意识不到这个问题,你说怎么办呢?”
凤君华扶额叹息,谁说女人才会嫉妒的?男人嫉妒起来可比女人厉害多了。
“好吧,等你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我陪你一起去,行不?殿下!”
他瞅着她,见她一脸无奈外加幽怨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至极,忍不住又去吻她。不过这次没得逞,她瞧准了他动作,先一步推开他。
“再不安分,三个月内就不许碰我。”她阴测测的威胁,“别以为你把火儿丢给魅颜她们就没人破坏你的好事儿了,要知道,魅颜她们可是我的人,火儿是我的宠物。”
这厮太小气了,天天腻着她不够,还嫌火儿碍事,本来想让他自己的暗卫看着的。不过她不放心,暗卫基本上都是男人,哪里能照顾好宠物?还是给魅颜她们好些。
云墨一脸无奈,“我现在后悔将火儿送给你了。”
凤君华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闻言回头瞪着他道:“知足吧你,都骗走了我的玉佩,你还想怎么样?我都还没抱怨呢,你倒是先不满起来了。”
云墨拿眼看着她,直看得她都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脸上很脏?”
他失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早知道我受伤你会这么温柔体贴的照顾我,我早该让你捅我两刀然后日日在我床前伺候着,说不定就对我日久生情,也就没那么多误会了,哪里还用得着我费那么多心事讨你欢心?”
凤君华刚把腰带系好,闻言嘴角抽了抽,而后想起那天晚上,在小树林里,他们遇到颜如玉狙杀,她走火入魔发疯的时候刺了他一剑,流了好多血。而自那以后,她一句话都没有再问过。再后来,那些夜夜缠绵的日子,肌肤相贴,她的指尖却总是很轻易而熟悉的触碰到那道伤疤的位置。其实已经没有了疤痕,只是留下浅浅的红印。
云墨原本是逗逗她,见她半天不说话,神色悠远而歉疚,似乎沉浸在了某种回忆里。
他本就心思玲珑,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灵活的穿上衣服便下了床,将她揽入怀中。
“不要想了,那些都过去了。”
她手指触碰他的胸口,指尖落在某个地方,她刺的,当然会记得那个位置。
“是不是很痛?”
“你要听实话?”
“嗯。”
他想了会儿,道:“伤口不痛,心痛。”
她心里一揪,颤抖着说道:“对不起…”
他叹息一声,“怎么现在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你。”他扳过她的脸,低头认真的凝视着她。
“其实我现在很庆幸当初你刺我那一剑。你刺得越深,就会将我记得更深。算起来,我还赚了。”
她知道他是在哄他开心,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双手环过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上,好半晌才道:“子归,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以后我不会再伤你的心,永远不会。”
“好。”
两人好一阵耳鬓厮磨后才走了出去。
魅颜和魉佑一直守在外面,看到他们出来,很聪明的装聋作哑,只恭敬的行礼。
凤君华轻咳一声,面色还是有些不自在。
“你们就在这儿呆着,我们去去就回来。”
“是。”
南陵使者原本应该来云墨的营帐,不过因为云墨存心晾着他,也只能暂时安置在顺亲王的营帐内。顺亲王此时也听说他俩出来了,便急急回来带路,去了他的营帐。
使者只有一个人,已过不惑之年,生得一脸正气,看着有些迂腐保守派的格调。
云墨带着凤君华施施然走进去,使者立即起身施礼道:“常某已经恭候太子和太子妃多时了。”
云墨坐了下来,挥挥手。
“御史监常大人,素来以刚毅正直巧舌如莲著称,本宫早已久闻大名。”
老常嘴皮子抽了抽,也不意外云墨知道他这个人。眼前这个人,连他们殿下都视为平生大敌,他自是不敢小觑。
“能得殿下记挂,是常某的荣幸。”他十分客气道:“常某此次是奉敝国太子殿下之命来给云太子送一份邀请函。”
他说着便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函书来,立即有士兵接过来恭恭敬敬的呈给云墨。
云墨瞥了眼,打开迅速浏览了一遍。下方老常还在说,“敝国殿下说,此次因贵国太子妃之故,贵国挑起战争,导致天下纷争不断,将士死伤无数,便是敝国太子和云太子也深受重伤,双方两败俱伤。再这么打下去,伤亡只会更重,想必这也不是云太子想看到的结果。所以敝国殿下诚心求和,并邀云太子单独详谈。”
他顿了顿,又看向凤君华,道:“当日永和公主刺杀云太子妃一事实在有些蹊跷,其中只怕存在着什么误会。殿下已经收到敝国圣上圣旨,若云太子妃还不解气,圣上愿意将永和公主交由太子妃处置,只望太子妃能以天下百姓为重,平息心中之怒。”
云墨已经看完了请函,凤君华似笑非笑的开口了。
“听常大人这口气,好像在责怪本宫太过小气不通晓大义,因私人恩怨就挑拨得四国征战,导致百姓哀嚎遍野死伤无数了?”
常大人面色微变,道:“太子妃误会,常某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并没有对太子妃有污诟之意,还请太子妃明鉴。”
“好一个就事论事,好一个误会。”凤君华嘴角一勾,“去年贵国永和公主刺杀本宫一事可是在南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时本宫没太看清,不知道常大人是否在场。不过宁王大婚,许多朝臣都去了,想来其中也包括了常大人。本宫也不说其他,就请常大人你这个目击证人来告诉本宫,此事可是本宫冤枉于贵国?”
常大人面色有些沉,“太子妃…”
“常大人今年应该也才不惑之年吧。”凤君华懒洋洋打断他,“想来应该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常大人脸色更沉,东越这边的将军副将都面带几分骄傲之色,看向南陵的人难免也就有些鄙夷。顺亲王在旁边坐着,心想这太子妃还真够伶牙俐齿的。这御史监可是出了名的难缠,就被她这么几句话给堵得无法反驳。果然先人说得对,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
云墨笑吟吟的喝茶,一句话都不说,一副娶妻为妻的模样。
常大人深吸一口气,道:“太子妃没冤枉永和公主,当时常某的确在场,也亲眼目睹了此事。”
凤君华挑眉,眼中闪过几分欣赏。难得他不扭曲事实推诿做作,倒是比明若玦那虚伪的老狐狸正直多了。
“既然如此。”云墨放下了茶杯,这才开口了。
“贵国明知是贵国永和公主无辜刺杀本宫爱妻,父皇派使者远赴南陵请求贵国陛下给一个说法,贵国陛下却不承认此事,敝国不得已才开战,倒是累得本宫的妻子遭天下骂名。如今已经过了几个月,这时候敝国才愿意交出元凶,不觉得晚了点么?”
常大人心底一沉,知道这两人都是难缠的主儿。他不是笨蛋,当初明月清刺杀凤君华那件事本就透着古怪,可是时隔几个月,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总是明月清就算是被算计了,那也是因为她本就心思不纯,否则又焉能为人利用?
“云太子言重,永和公主乃敝国嫡出公主,一向受陛下宠爱,陛下爱女心切,且当时那件事太过蹊跷,陛下才没有交出永和公主以消太子妃之怒。如今天下战事连连,百姓苦不堪言。常某知晓云太子一向仁爱臣民,定然是不忍见百姓受战火之苦,敝国圣上和殿下也认为这场战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以免增加不必要的伤亡。”他沉吟一会儿,道:“是以敝国圣上才将永和公主送到玉伦关,交由太子妃处置,希望云太子以天下大局为重,各自退一步,具体事项敝国太子殿下已经相邀云太子详谈。”
云墨挑眉看着他,忽然道:“常大人好一张巧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明太子能让你来做这个使者,的确有眼光。”
“不敢。”
老常很客气的拘礼,“云太子心思缜密能言善辩,天下无有不服。”
云墨只是笑了笑,“常大人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吧,那本宫就不送了,请!”
老常怔了怔,似乎没想动他就这么下逐客令。
“云太子,那…”
云墨收起了那封请函。
“七日之后,本宫定当赴约。”
老常松了口气,站起来拱手道:“如此,常某就告辞了。”
等送走了常大人,凤君华才瞥了眼身旁的云墨。
“今日你怎么那么好说话?我还以为你得挖苦他一番呢。”
云墨漫不经心道:“他不过一个使臣而已,又不是明月殇,我何必如此小气?”
凤君华哼哼两声,心想太子殿下你就没大度过好不好?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你脸皮更厚的人。
顺亲王开口了,“殿下,南陵明皇向来奸诈狡猾且心狠手辣,此次议和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云墨含笑点点头,“无妨,既然是议和,他们也表现出了诚意,我们太过计较就显得咄咄逼人了。反正只要结果不坏,过程如何,都不重要。”
顺亲王一惯知道这个侄儿心思难测,此番开战固然是天下大势所趋不可避免,但也有暗自和明月殇较量的成分儿在。他都没想到,明月殇会主动提出议和。不过照现在双方情势来讲,议和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那明月清已经出嫁为妇,他这样做也不怕得罪朝臣。”
云墨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在明月清启程赶赴的前一天,宁安侯已经递交了辞呈,然而在离开京城的途中全家被杀,举族倾覆。”
顺亲王微微一惊,战场上对于别国这些事儿传播得还是比较慢的,况且他之前一直在养伤,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他还真狠。宁安侯世代忠君爱国,没想到就这么…”
凤君华冷笑,“忠君爱国又如何?我义父不也是对他忠心耿耿么?最后落得一个什么下场?他们南陵皇族的人向来如此,自私自利唯我独尊,尤以明若玦为最,其心之狠,无人可敌。”
顺亲王不说话了。
云墨站了起来,拉过凤君华的手。
“走吧。”
回到自己的营帐以后,一个白色的物体立即窜了过来,正是已经被云墨丢给魅颜看管几个月的火儿。此刻一入凤君华的怀抱,它立即十分依赖的霸占着她,一双碧绿色的眸子诉说着哀怨,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凤君华好笑的抱着它,又看了眼云墨。
“魅颜不是把你照顾得挺好的吗?天天吃好住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火儿还是趴在她怀里,哼都不哼一声,只是眼睛瞥向云墨时带了几分怒意和控诉。
云墨瞅着它,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你以前那个提议不错,是该给它找只配偶,省得以后它天天打扰我们。”
火儿立即瞪大了眼睛,飞扑过去就朝着他的脸抓去。
凤君华吓得大叫,“火儿住手。”
云墨轻易的抓住了它扑过来的爪子,悄悄在它耳边道:“你要是聪明的话就该讨好我。”
火儿愤懑的瞪着他,显然十分生气。
凤君华已经坐到了云墨身边,一只手把火儿踢过来。
“他说得对,你要是伤了他,心疼的还是我,我还是得天天照顾他,到时候就没空管你了,又要把你丢给魅颜她们。”
火儿气得吹胡子瞪眼,那眼神明明就在说。
“你见色忘宠,你没爱心,你…”
凤君华揉了揉它的耳朵,“没办法,谁让你只是只宠物不是人呢?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个人也得是个男人,他更不会允许你呆在我身边了。所以啊,你应该十分庆幸你是只宠物,知足吧你,别整天对谁都瞪眼。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瞪怀了多可惜?他都说你全身都是宝,视力比好多江湖人都要好。这眼睛用处那么大,你舍得我也舍不得啊,对不对?”
“假惺惺,虚伪,见色忘宠。”火儿气呼呼的别过头,打算不理这个没良心的主子。
云墨凑过头来,“几个月不见,它好像对你生疏了。大约给你养也不习惯,正好,还是给魅颜她们吧,你也少些事儿。”
火儿又猝然回头,死死的瞪着他,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云墨眨眨眼,又将它提了起来。
“这还没到夏天,火气就那么大,再过几个月可怎么得了?不行,得给你降降火。”
“你要做什么?”
火儿叉腰瞪着他,眼神怒问。
“行了,别逗它了。”
凤君华将它接过来,“你一个大男人,跟一只宠物计较什么?也不怕别人说你小肚鸡肠。”
云墨一点不觉得羞耻,很理所当然的抱住她。
“它要是雌性的我就大度点。”
凤君华哭笑不得,“以后你干脆就把我绑在你身边得了,最好也不要让我再见其他男人,否则你这醋坛子又得打翻了。”
“这主意不错。”他很认同的点点头,“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吗?至于不让你见其他男人,这种事儿我还是做不出来的。当然,如果你有这个自觉,我会非常开心。”
后半句他说得那叫一个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凤君华听得嘴角直抽搐。火儿张牙舞爪,心里骂着。
“黑心,无耻,卑鄙,自恋,脸皮厚。”
“议和了我们是不是就回去了?”
“嗯。”云墨道:“南陵和西秦的战事也已经告一段落,我们这边议和过后子安和你妹妹很快就会回东越。”
“好像我们才出来不久吧?感觉我好像天天都在东奔西走的,才打了一场仗就又回去了。”
“你要是觉得这仗还没打过瘾呢,以后还有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说的什么话?”凤君华嗔他一眼,“好像我特好战似的。”
云墨只是笑,也不说话。
火儿一见两人又不理它了,聋拉着脑袋十分悲催的变小了想跳入凤君华怀里,可刚行动,就被云墨给揪了出来,随手抛了出去。
“都养了几个月了,也不在乎多养几个月吧?”
一只手接住了它,听得魅颜脆生生的回答:“是。”
火儿吱吱的不满声很快就熄了下去。
凤君华瞅着他,觉得这个人心眼儿太小了,得罪了他的人绝对没好日子过。
“七天,为什么要七天?七天后你们俩人的伤估计好了一半。怎么,难道他还想再跟你打一架不成?”
“没那个必要。”云墨道:“与其两败俱伤,不如保存体力以后再战。明月殇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凤君华耸耸肩,“你们两人的事儿我不插手。”她伸了伸懒腰,有些困倦道:“我累了,先睡一会儿,不要叫我啊。”
云墨知道这段时间她天天照顾他,几乎都没睡一个好觉,不禁心中又怜又愧,躺在她身侧将她揽入怀中。
“睡吧,我陪你一起。”
“嗯。”
凤君华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很快便睡了过去。
……
七天后,明月殇和云墨在玉峰山会面,其实也就是谈判。这里地势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恰好还有一座凉亭,不知道是用于就别重逢故人把酒言欢呢还是早预示着今日的谈判。
这是自那次两人交战以后的第一次会面,明月殇先到,站在山峰上负手而立,目光遥望云海飘渺。
“在下是不是来晚了?”
身后响起那人的声音,依旧清雅冷淡,带着独属于他的雍容华贵和自信从容。
明月殇转过身来,面上几分微笑。
“不晚,只是在下早到了一步而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云墨步入不远处的凉亭中,亭中石桌伫立,上面摆着酒水点心,身旁有美婢伺候着,看起来不像是谈判,倒是像两个就别多年重逢后的朋友一般。
明月殇首先举杯,笑道:“这一杯,我敬云太子。”
“明太子客气。”云墨从容应对,“不知这一杯酒有何说法?”
明月殇一顿,目光有些漂浮,想起去年七月初六姜太后寿辰那天。彼时伊人红妆妖娆,眉目如画亦如火,纤纤素手执白玉杯,与对面白衣男子酒杯相撞。朱唇轻启,遥诉重逢之喜。
彼时二人含笑以对,酒液入腹,却是穿肠毒药。
而那人身中剧毒面不改色,依旧面容柔软眼神痴缠,仿佛诉说此生不换的爱恋。
她又素手举杯,一言道尽此生相托,喜酒贡献,却不知那字字句句,化成的利剑,伤的是多少人的心?
时隔不到一年,往事原本如过眼云烟,此时想起来却如昨日之影象,在脑海中回荡不休,仿佛依稀还在眼前。尤其是,那人从未对他展现过的笑容,嫣然如花。
而笑意的背后,是森冷的刀光剑影,斩断那些仿佛嘲笑他的一切自作多情和痴心妄想。
他低着头,面容微微苍白。
其实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想,当初她敬玉无垠的最后一杯酒,大抵也是想敬给他敬给南陵所有皇族之人吧。
他们各自的立场各自的利益,都注定了彼此注定不死不休,黄泉生死,永不相见。
所以,这才是她当着众人的面和玉无垠恩断义绝的关键吧。
她是那般决绝而倔强的人,一旦认定就绝不反悔。
“你很幸运。”
他这样说,眼神恍惚而微微遥远,隐约又透着几分冷淡亦或者不甘。
云墨微笑,“在下亦觉得如是。”
明月殇嘴角微勾,清风扫在他面容上,他如月般的脸颊微微的白,眼神若零落的月光,斑斑而涤荡不休。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何要选择你?”他转过头来,面色平静而眼神冷漠。“毕竟她的选择其实有很多,不是吗?”
“明太子说得不错。”云墨依旧从容不迫,一语双关道:“所以就如明太子方才所说,在下很幸运,也自然懂得有些东西得来不易,才更要惜福。上天眷顾,在下一定会牢牢抓住,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夺走的。”
明月殇还是在笑,眼神却又冷了两分。
“云太子是在向在下炫耀还是在宣誓你的所有权?”
云墨不气,“或许都有,端看明太子如何想。不过我觉得,明太子是何想法,似乎于在下无关,更与拙荆无关。”
明月殇笑了一下,长长叹息一声。良久才道:“知不知道有时候我十分痛恨你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你有炫耀和得意的资本。我想,换做任何一个人大抵也会如此。”
他端着酒杯,看着杯中清冽,似乎还飘散着浅浅而清幽的香味,萦绕在鼻端,像一个久远而迷幻的梦。那梦很美,然而要坠入那个梦河中便就得跳下万丈深渊。后果,便是尸骨无存。
爱上她而又得不到的男人,都会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不是吗?
他微笑,“所以,这杯酒敬云太子。从此后,你我争斗,只为天下,不为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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