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空气忽然冷冽下来,森冷的杀气嗖嗖从头罩来,旁边又有灼热的火一寸寸逼近,似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云墨和凤君华同时对洛水兮出手了,两大绝世高手的杀机,明明是两个方向,却仿佛四面八风都有阴冷的风化为利剑,想要刺穿她的身体般重重压来。
与此同时明月殇云依颜如玉包括乐枫等人也同时出手,洛水兮却是借着空隙身影化作烟雾消失,然而刚落地就察觉背后森然的冷气刺入骨髓。行动快于意识,她脚步快速移动,长发在空中刮起美丽的弧度,还未回头便已经出招。眼角瞥过一抹黑色衣角,她嘴角勾起冷然的笑,身影刹那变幻无数,穿梭在空中如有实体。
“我们走。”
明月殇想将颜诺带走,凤君华一掌劈开颜如玉便截住了他的手。
“不许你碰他。”
她眼神森寒,带着入骨的冷意,手掌乃至整只手臂都环绕着红色雾气,一寸寸烧得明月殇的手都开始灼痛。他看着她冷凝寒彻的眼神,叹息一声。
“我只是想将他好好安葬。”
凤君华冷笑,二话不说就对朝他出手,招招不留情面。
明月殇无奈,又不想伤了她,只得连连后退。忽然察觉背后空气一紧,云墨指尖缠绕着一团雾,雾里缠绕着白色的丝线,一根根飞出,缠住了准备离去的洛水兮。
他面色微微一变,刹那身影漂移,出掌如刀,劈向那些线。
云墨神色不动,只是手中白色线团忽然光芒大盛,整个将洛水兮包围。
凤君华原本看明月殇去帮洛水兮,想要飞上去,颜如玉和云依却在这个时候迎了上来,她只得吩咐乐枫她们看好颜诺,不许任何人动他的遗体。
越和两人过招她就越心惊,尤其是云依。她发现云依的武功竟然不是玉晶宫任何功法或者秘术,而是颜家的内功和剑法。更甚者她还会九天诀,而且看起来她的九天诀丝毫不弱于自己,更是有十分深厚的内功基础。
她眯了眯眼,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她绝对不相信一个嗜好没有武功基础的人会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忽然变成绝世高手,且不说练武需要基本功,耐力和毅力也非常人能做到。云依从未修炼任何内功心法,怎么可能会在短短几年内有如此成就?她也不相信是洛水兮帮助她走什么捷径之道。这世上的确有些药物可以帮助练武之人提高内功修为,但若从未专研过此道的人未曾有任何内力基础,吃下那些要只会因身体无法适应而爆体而亡。况且彼时洛水兮自己都那么虚弱,她对自己和云墨如此仇恨,若有捷径之道何不用在自己身上?
忽然想起死去的颜真义。
云墨说,发现颜真义尸体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具干尸,像是虚脱而死。
难道…
“你吸走了颜真义毕生功力?”
除了这个,她再想不出有其他让云依由一个毫无武功的人变成一个绝世高手的可能。她记得玉无垠曾经对她说过,玉晶宫里有一种十分特殊的功法,亦正亦邪,练至大成以后可吸他人功力为自己所用,有点像以前慕容琉仙练的媚功那样,只不过这种功法不需要与男人交合,练功阶段却生不如死。
如云依这般没有丝毫武功基础的人在修炼高深功法之前还得打通全身所有经脉。练武者自小身子轻盈骨骼较之常人不一样,云依的筋骨早已成型,这个时候再练便要从头来过,筋骨生生裂开再重合,如此反复,生不如死。
很难想象,云依这样一个单纯的娇娇女,居然练了这样的功夫,这是得有多恨她才不惜承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难怪云依现在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冰块。历经大喜大悲的人,早已忘记曾经的单纯与无知,只剩下满心的嫉妒和仇恨。
她这话一出口,颜如玉首先怔了怔,凤君华趁此机会指尖环绕红光袭击而去。云依一挥袖一挡,冷冷道:“没本事就后退,别给我添乱。”说话间她又是一个旋转,身形刹那幻化成十几个影子,同时数十道掌风齐齐围攻至凤君华。
杀气四溢。
凤君华嘴角冷冷一勾,身影陡然消失。周身火光满溢,烧得人睁不开眼睛。
颜如玉这时候回过神来,也跟着迎了上去。
云墨手中透明白线缠绕着洛水兮,明月殇后攻而上。云墨忽然单手一抓,像是虚空要将这个世界握于掌心一般。明月殇眸光一紧,立即就听见洛水兮闷哼一声。他回过头来,看见洛水兮被困于重重蛛网般的丝线内,浑身雾气萦绕,她面色有些白,眼神也渐渐笼罩着一层黑暗。
明月殇皱眉,刚欲出手相助,却发现她面容逐渐发生变化,于飘幻中渐渐呈现另一张脸。
“清儿!”
他惊呼一声,立即飞身而至。
云墨另一手掌风至他后背,他察觉后立即闪躲,仍旧冒险堪堪一指点在洛水兮眉心上,自己肩头却被重重一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洛水兮接收到明月殇的真气相助,眼神一凛,容颜再次一变,体内热流迅速窜至四肢百骸,生生将身上的束缚震开,自己却因国都使用真气而受到重创,还没稳住身形就吐出一大口血来。
眼看云墨已经飘身而至,她一挥袖周围忽然浮光掠影景色突变,云墨一掌破开幻境,洛水兮已经一把抓住明月殇的手臂。
“走。”
云墨要追上去,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微微苍凉的声音传来。
“别追了。”
他回头就看见天机子,天机子面色有些白,显然是受了伤。
云墨赶紧走过去扶住他,“爹,您怎么样?”
天机子抬了抬手,“无碍。”
他目光望过去,云依和颜如玉等人已经趁乱离开。凤君华也没追,而是蹲了下来,看着躺在地上早已面无人色的颜诺。他身下早已被大片鲜血覆盖,手指脸颊乃至脖子全都惨白无色。
血尽而亡,便是如此么?
她只觉得心中被大石堆积着,沉沉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天机子走了过去,“孩子…”
他目光隐隐悲悯,夹杂着无奈的叹息和惆怅。
凤君华没回头,突然道:“爹,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天机子沉默着,好半晌才叹息一声。
“那年我将他困在雪山,曾替他看过命格。”
凤君华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死死咬着唇瓣,不说话。
天机子又道:“他让我不要告诉你。”
凤君华呼吸一滞,心口那股压抑的痛越发沉重。
人有七情六欲,并非只有爱情才让人放不下。她对颜诺没有男女之情,但颜诺倾尽此生为她而死,她又如何能不动容?
浑身的血液都流干。
她感受过那种滋味,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他是承受血誓之过,她是历情劫之殇。
同样的经历,不同的结局。
他们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刑罚?
颜诺上辈子死在她手上,用他自己的血唤醒了她尘封已久的心。彼时她未曾对他心动,却因此知晓自己于他人而言还能这么重要而微微动容。
这辈子他又为她而死,他的血再次刺伤了她的眼睛。
两辈子,他都死在她怀里。
这是不是命运予他们既定的结局?
天空飞起了雪花,落在地上那一滩鲜血上,逐渐融化,红色的液体越来越多,多得似乎要将整个天地都染红。
凤君华身体开始颤抖,似乎那雪花已经冰冷入骨髓之中。
云墨忽然上前一步,点了她的睡穴。
她浑身一软,倒在了他身上。
“宫主。”
乐枫绮扇忍不住惊呼着上前,被曼书和瑶罗摇头阻止。
云墨低头看着凤君华苍白的容颜,眼神里覆满了浓浓疼惜之色,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来,看了看地上的颜诺。
“将他好好安葬。”他抿唇想了想,再次深深看了颜诺一眼,“就葬在仙踪山吧。”
乐枫等人不由得一怔,魑离和魅颜已经到了。他们二话不说,将颜诺的遗体扶起来。
“仙踪山路程较远,我们先行一步,待宫主醒来…”
魅颜话说到这儿,顿了顿,看向云墨。
云墨已经抱着凤君华翻身上了马背,“不用等她醒来,现在就走。”
魅颜和魑离怔了怔,云墨又看向天机子。
天机子了然,“去吧,我替你到前线守着。而今他们都受了伤,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云墨点点头,纵马离去。
……
仙踪山,一年四季红枫如火,升腾在白雾之上,美得如同幻境。从山底抬头向上看,整座山高耸入云,似乎要冲破天际而去。
云墨放下车帘,看向怀中的凤君华。
“青鸾,到了。”
她早就已经醒了过来,他知道。尽管她气息如常,没有流露半分变化,他却依然察觉到她已经醒了过来。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她,亦或者爱太深,便是每个呼吸也能感知她的所有。
凤君华眼睫轻轻颤动,终究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乐枫等人早已经回到前线,魑离和魅颜在后面一辆马车内,此时马车已经停下,他两人也跳出了马车,等着凤君华发号施令。
凤君华面无表情,眼神却深如黑夜,隐匿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云墨单手环着她的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凤君华才轻轻开口了。
“为什么把他送来仙踪山?”
云墨神情依旧,淡淡道:“因为那是你所愿,也是他所愿。”
凤君华抬头看着他,他眸光浩淼如深海之渊,似黑暗又似久远的叹息。
“我想,他应该希望与你近一些。”
要倾覆颜家,离恨宫必定付出惨痛的代价。颜诺以一己之身帮她免除一大威胁,也保住了她的心血。他为她而死,应该希望死后能葬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吧。
凤君华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吃醋。”
云墨一顿,一本正经道:“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火儿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对着他张牙舞爪,那神态分明就在说,不是像,你本来就是。
云墨一把捞过它,将它随意扔了出去,然后对凤君华道:“下车吧,他们已经在后面等着了。”
凤君华抿唇点点头。
两人下了马车,魑离和魅颜已经迎了上来。
“宫主。”
凤君华看见他们脚下摆放着的担架,用白布盖着,她知道,那是颜诺。
心中又积郁了沉重的情绪。
她偏开头,抬头看向山顶。
“他们都知道我要回来么?”
魅颜点点头,“离恨宫消息网遍布天下,如今所有人都等着恭迎宫主回宫。”
为避免离恨宫的根据点被人发现,她从不要求属下在山下迎接。况且这里四处都是阵法暗道,人多了反而不好。
她嗯了声,“走吧。”
云墨揽过她的身子,纵身飞跃而去。
魅颜和魑离抬着担架,运用轻功飞了上去。
山顶上红枫如火,到得这个地方,人间冬季已经悄然离去,暖如初春。
凤君华慢慢的穿梭着,一身红衣近乎与这满目的红枫融为一色,却又能那般轻易的将她与眼前的风景区分开来,独成美丽之景。
她慢慢的走着,身上红衣褪去,变成了白衣。墨发倾洒而下,如云如瀑布。立在绯红如火的景色中,美得如同仙子。
她停在一颗最大的枫树旁,手指触碰上树干,火光伴随着记忆在脑海里燃烧。
曾经她也这般焚毁了一颗榕树。
树皮树干一寸寸燃烧毁灭,火红的光侵蚀了火红的枫叶,渐渐化为虚无。地上泥土慢慢被刨开,直到出现一个长方形的洞穴,才停了下来。
她驻足良久,然后慢慢转身,来到颜诺面前。她蹲下,将那白布揭开。他的遗体保存得很好,再加上这天气原本冷彻冰寒,所以即便一天一夜的路程,却依旧没有被腐烂。
她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和唇边释然的笑。
他死的时候是满足的,没有任何遗憾。即便那样疼痛的死去,却依旧在笑。
或者,他这一生活得太累太辛苦。
爱得太苦,却依旧义无反顾。
苍天无情,人却有情。
颜诺,一言为诺,倾尽此生,人如其名。
他为自己的诺言而死,他不负此名,只是徒留悲默。
凤君华抿了抿唇,眼角酸涩,却已经再无眼泪。
将他放入洞穴中,她捧着土,一寸寸将他淹没。
魑离和魅颜原本要上去帮她,云墨却对他们摇摇头。
她此刻心中悲痛愧疚,若不做点什么,定会长期积郁于心头不可发泄,久而久之会积郁成疾。
早料到会有今天,他做好了准备,她却还没有。
很早很早他就知道,颜诺于她而言是特殊的存在,无关乎情爱。人的一生不光为儿女私情而活,还有其他,若说玉无垠是她年幼未曾清楚萌动之时情感的依托,那么颜诺于她更甚者知己朋友。若非颜诺对她用情太深,她又无法回应,也不至于俩人互相对立。有的事情命运既定无法改变,有些事情确实心之所动,无可奈何。
凤君华亲手为颜诺立了碑,跪在墓碑前。
离恨宫高层人员也早就来到山顶,见此,全都跪了下来,呼啦啦一大片。而尽头,满目红枫包围,唯有孤单的墓碑遥遥而立。
清风吹起,翩翩红枫落下,将这一片天地燃烧成火红一片。
凤君华对着颜诺的墓碑重重磕了三个头。
颜诺,离恨宫有很多人,以后你在这里,便不会寂寞了。
但望你能,安息。
……
已经来到仙踪山,自己的家门口,哪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
凤君华回头看着云墨,云墨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走过去拉着她的手。
“我还从未来过你的离恨宫,不请我下去喝杯茶么?”
凤君华怔了怔,“你不去前线指挥战争么?”
云墨扬眉,“你这是在赶我走?”
凤君华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墨笑了笑,拉过她的手。
“玉伦关有爹在,而且经过这一战他们都伤得不轻,这几个月不会出事的。”他顿了顿,叹息一声。“今天是大年初二,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凤君华也有些怅惘,时间过得真快。
“走吧,我们下去。”
离恨宫是不允许外人踏足的,但云墨与凤君华本来就是夫妻,自然是不受约束的。
魑离和魅颜知道她此时心情压抑沉重,也不喜欢那些隆重的欢迎仪式,便撤走了所有人,让他们该干嘛干嘛。
上一次来离恨宫的时候,还是两年多以前,再一次踏足这个地方,凤君华的心境难免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云墨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过,看着离恨宫的内部建筑,道:“这是你自己设计的?”
“我那时候那么小,哪能设计出这么辉煌的建筑?很多地方是我娘给我的建议,我又酌情改了一些。”
离恨宫的建筑带着几分欧式风格,高贵又富丽堂皇,比之人间的皇宫也不遑多让。
云墨没再多说什么。
凤君华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当初设计离恨宫的时候,自然也有她自己的闺房,不过她这么多年回离恨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压根就没在这里住过一晚,不过还好,她记得图纸上描绘每一间房和密室的方向。带着云墨七歪八拐的来到一个小院子里,庭前风景如画,栽种着各色奇花异草。
她一挥袖,无形之中有结界破开,空气里有暗灰的空气散开。
两人走了出去。
整个离恨宫,自然属她的房间最为奢华亮丽。
彼时她年幼,喜欢争强好胜,什么都要最好的,便是连自己的房间也吩咐一定要布置得最奢华繁复。但还好,她的品味不俗,虽然华丽却也不显得低俗,处处透着大气与雅致。
踏上镂空阶梯,来到二楼。推开长窗,迎面风声吹来,花香扑入鼻端。
“这里能看见整个离恨宫的风景。”
云墨揽过她的腰,道:“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凤君华一顿,抿了抿唇,靠在他身上,不说话。
云墨又轻轻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青鸾,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他也不希望你郁郁寡欢。”
凤君华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一时之间郁结难解而已。
云墨顿了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上柔缓不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兴许你会好受不少。”
“嗯?”凤君华疑惑的看着他,“什么好消息?”
云墨眉眼弯弯,道:“崔宛芳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什么?”
凤君华十分震惊,“你是说?”
云墨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孩子是你大哥的。”
凤君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半晌才说出一句。
“怎么可能?”
她可是知道的,沐轻寒和楚诗韵成亲两年多,一直有名无实,所以楚诗韵到现在都未曾有一子半女。
为此她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晓沐轻寒不愿意碰楚诗韵,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身上的蛊毒,他不愿意连累楚诗韵,另外就是为了她。
如今他体内蛊毒已经解了,也就不用有所顾忌。
她一直觉得,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许再过一段日子,沐轻寒就会接受楚诗韵。毕竟楚诗韵是那样一个知书达理又宽厚温柔的女子,并且还是他的结发之妻,他没道理不好好待楚诗韵。
只是现在却告诉她,崔宛芳居然先怀上了沐轻寒的孩子,这让她不得不震惊。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沐轻寒为感激崔宛芳的救命之恩,才让她怀自己的孩子?
其中原因为何,也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天气越来越冷,尤其是北方,大雪纷下个不停,便是连新年热毒也冲散殆尽。
听琴关上窗子,低声咕哝道:“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大,瞧着样子估计还得下一段日子。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消停。”
紫菱恰好端着托盘进来,闻言就道:“西秦地处偏北,气候本来就冷,你再念叨也没用。”
听琴吐了吐舌头,看了看托盘上的药。
“这是给姑娘的安胎药么?”
‘姑娘’两个字让紫菱眸光微闪,有些暗淡。表小姐已经怀了龙胎,可沐轻寒依旧未曾给她任何名分,柔太妃也劝说过沐轻寒,但沐轻寒一直未曾理会。偏偏表小姐自己也不在意,安安分分的呆在后宫里养胎,反倒是让柔太妃莫要为这些小事去打扰陛下。
这哪里是小事啊?
表小姐自从被废了武功,身子就大不如前,而且又为沐轻寒解了体内的蛊毒,更是柔弱。况且女人怀孩子本来就是累人的活儿,表小姐如今的状况,那更是比普通女子怀孕更难熬。
听琴掀了厚重的帷幔,两人走进去便看见崔宛芳裹着厚厚的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正坐在软榻上一针一线的缝制衣服。
紫菱连忙三两步走过去,将托盘放在小几上。
“表小姐,您身子不好,如今又怀着孩子,太医嘱咐了您要多休息,不可伤神,您怎么动起针线来了?”
她不由分说就将崔宛芳手中做了一半的布料给抢过来,随意的就仍在一边。
“这些事儿交给宫女做就行了,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这偌大个皇宫,难不成连一个可供使唤的丫鬟都没有吗?”
紫菱心里有气,沐轻寒不给表小姐任何名分,若非柔太妃时刻关照,宫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宫人早就不知道将表小姐欺负成什么样了。
想当初表小姐在玉佛山那也是堂堂正正的主子,流落到这西秦来,平白被人利用了不说,如今连怀了孩子都不能正名,还得忍受那些人背地里的白眼嘲笑,她哪能不气?
听琴在旁边低着头,未置一词。
崔宛芳自然知晓紫菱是在为她不平,摇摇头。
“你啊,火气不要那么大,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表小姐。”
紫菱都快急死了,表小姐还在跟自己开玩笑。她忍不住抱怨道:“您这是何苦呢?”
崔宛芳将绣篓里做了一半的衣服拿起来,继续刚才的工作。
“我现在过得很好,很满足。”
紫菱见她又开始做衣服,刚要去给她抢过来,却发现她做的乃是婴儿的服饰,怔了怔。
“表小姐,您这是…”
崔宛芳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这是给我的孩子做的。”
紫菱看着她眼中含着的慈母神色,忍不住心中泛酸。
“表小姐…”
“紫菱,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崔宛芳打断她,声音依旧平和。
“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后悔。”
紫菱一噎,将满腔的劝说生生的咽了下去,弯腰将小几上的药碗端起来。
“这是奴婢刚才给您熬的安胎药,您趁热喝了吧。”
崔宛芳含笑点点头,一碗药很快入腹。
“没其他的事,你们就先下去吧。”
紫菱欲言又止,终是福了福身。
“那您好好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轻盈的脚步声步出了殿外,崔宛芳才将针线放了下来,看着垂落的珠帘,互相碰撞的声音敲打在她心头,缓缓荡漾出阵阵涟漪。
她眼神微微恍惚,手指抚上自己的腹部,想起那天和秦云舟的对话。
“先生,小女子有一愿望,不知道先生可否答应?”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可以么?”
“可以。”
……
“只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他体内的蛊已经种植多年,被养得越发阴毒。你被废除武功身体本就大不如前,再将他体内蛊移植到自己身上,更会蚕食你的身体。若你执意要诞下孩子,只怕连三年都活不了。你,可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
彼时她心平气和,却是十分坚定。
“他原本遭蛊毒侵蚀多年,身体已坏了根基,难以有自己的子嗣。”
秦云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禁眸光黯然面有愧色。这也是当年他和卢玉琴的算计。即便沐轻寒命大活了下来,没有子嗣也是无法继承皇位的。
“我苦思冥想了两年,终于研究出一种办法,或许可以让他延续后代,只是几率很小,而且有危险。”
“我愿意去尝试。”
“好。”
……
崔宛芳向后靠了靠,神色似被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可以将他的精血全都灌注在生死蛊之中,蛊虫移植在你体内,就可以称为胚胎。但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一旦失败,你将被蛊虫吞噬,化为一滩血水。”
“我愿意。”
……
崔宛芳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手指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腹部。
还好,她成功了,如今她腹中孕育着他孩子,他们的孩子。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眼睫颤了颤,知晓是他来了。
沐轻寒站在门口,隔着厚厚帷幔看着她靠在软榻上的身影,眸光也似染上帷幔上那些行云流水的纹理,渐渐的看不清本来面目。
那日回来后秦云舟便告诉了他真相。他第一念头便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崔宛芳未曾出嫁,若未婚诞下子嗣,以后该如何嫁人?秦云舟却告诉他,孩子已经和崔宛芳的身体融为一体,若流掉这个孩子,崔宛芳也会没命。
他们深知他的性格,自然也知晓他不愿看着崔宛芳就这样无辜死去,只得留下这个孩子。
楚诗韵让他给崔宛芳一个名分,若非如今边关战事频繁,她父亲还担任兵马元帅,后位不可动摇以免军心不稳,她也不在意让出自己的皇后之位。
沐轻寒很难,他当初娶楚诗韵原本就是有私心的,他让她与自己做了两年多有名无实的夫妻,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他当初答应过不会再选妃纳妾,他已经辜负她太多,如今又岂能违背对她的承诺?
况且让崔宛芳给他做妾,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屈辱。
他知道,崔宛芳是个骄傲的女子,宁可无名无分的生下这个孩子,也断然不会做他的妃子。
崔宛芳的确如此,在楚诗韵劝说沐轻寒立她为贵妃的时候她就曾对沐轻寒言明,断然不会接受。
她从未想过用这个孩子逼迫沐轻寒给她什么名分,她也不耻那么做。
沐轻寒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终是走了进来。
崔宛芳没有起身行礼,倒不是怀着孩子托大,而是如今她才怀孕一个多月。秦云舟说了,她怀这个孩子不容易,初期不能有丝毫意外,尽量避免走动。所以她看到沐轻寒,也只是微微一笑。
“今天朝政不繁忙么?”
沐轻寒低头看着她,很难让人相信,两个没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女,居然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这世上之事实在奇妙得让人不可思议。
他坐下来,凝眸静静看着她,而后眼神落在她腹部之上,眸光微动,三分茫然三分奇特三分探究,还有一分浅浅的,却不可忽视的喜悦。
无论这个孩子是如何来的,终归是他的骨肉。
“累吗?”
崔宛芳怔了怔,恍惚间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是在关心她么?
她嘴角噙起淡淡笑意,“还好。”
沐轻寒嗯了声,没再说话。
气氛有些压抑而沉寂。
崔宛芳笑着打破尴尬,道:“姐姐有消息传来么?”
自她检查出怀孕开始,楚诗韵便又自动请缨去了边关。沐轻寒原本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但楚诗韵执意如此,他不答应,她便天天跪在御书房前不起来。本就是冬日,天天下着大雪,楚诗韵再是练武的身子,也终归是个女子,如何承受风雪之重?沐轻寒无奈,也只得应允,并且派了无数顶尖暗卫贴身保护,再不许出现上次的情况。
沐轻寒顿了顿,“已经到了边关,并且只身前往一线谷,将被明月轩困住的尹枫救了出来。只是如今开年,去年两方因为战争都伤亡不小,如今天气越发寒冷,将士们也无法作战,大抵要休息好几个月。”
崔宛芳眼露关切和担忧,“姐姐没受伤吧?”
沐轻寒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
崔宛芳总算松了口气。
沐轻寒看着她,神色微微复杂。
“我刚收到消息,颜诺…”
“嗯?”
崔宛芳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沐轻寒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她以前好歹是颜家人,况且这件事终究瞒不了她一辈子,便决定告诉她。
“颜诺于昨日凌晨死于玉佛山山脚。”
崔宛芳起先没有反应过来,待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目光渐渐睁大。
“表哥,他…”
沐轻寒点点头,神色略显暗淡悲哀。
“绯儿已经将他葬在了仙踪山。”
到得此刻,离恨宫的据点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告诉她也无妨。
崔宛芳还有些恍惚,“怎么会…”而后又似想到了什么,嘴角露一抹了然而凄清的笑,摇摇头。“颜家血誓,他终究是逃不过的。”
沐轻寒陡然眸光一凛,直直看着她。
她曾经也生活在玉佛山上,也曾发过颜家血誓,那么…
崔宛芳知道他心中顾虑,淡淡一笑道:“陛下不用担心,乾坤阴阳大轮盘已毁,颜家血誓对颜家子弟再无任何束缚克制。表哥之所以会应誓,应该是因为其他原因。况且我虽然脱离颜家,身在西秦,却从未做过任何对颜家不利的事,算不得背叛。所以无论如何,那血誓也不会应验在我身上。”
“那就好。”
沐轻寒松了口气,他知晓颜诺是怎么死的,不希望崔宛芳也遭受如此折磨。
他坐了会儿,便站起来,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自己好好休息,记得太医的话,不要太过操劳。”
对崔宛芳,他是愧疚的。和对楚诗韵的愧疚不同,楚诗韵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对她有身为丈夫的责任和义务。可崔宛芳不一样,她不是他的妻也不是他的妾,可却救了他的命,而且如今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对她的感觉很复杂,复杂到无法言诉。
或许他的人生是失败的,爱上了自小当做亲妹妹的义妹,如今又辜负两个深爱他的女子,他却无法去补偿。
崔宛芳依旧没有起身,只是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雪,越来越大了。
……
前线没有战事,凤君华索性也就留在离恨宫,未曾离开。听说崔宛芳有孕以后,她虽然震惊,但还是为沐轻寒高兴的。只是,这对于楚诗韵却也是一种无形的伤害。
这两年因为战争,离恨宫也损失了不少人马,她精心训练的两万兵马也被颜家精兵瓦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沉重。
云墨这些天一直陪在她身边,生怕她因为歉疚自责钻进死胡同里不可自拔。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已经是二月初。
话分两头,且说那日玉佛山脚之战后,已经传遍天下。
颜家彻底倾覆,这对南陵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明皇在朝堂上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当场震怒,回到御书房就杂碎了被子,将所有奏折挥到地上,杂乱不堪。又听说龙城那边云裔过去以后更是将龙城守得固若金汤,明月峥根本无法撼动分毫。再加上如今北方气候寒冷,南陵的将士不大适应那边的天气,去年这个时候已经休战,今年自然无法再战。偏偏过年以后,云裔就迫不及待下令驱兵,生生将明月峥给逼得退后三十里外,如今寸步难行。
他发了一通火以后,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这时候暗卫又来报,明月殇上次一战受了伤,虽然双方都有损伤,但之前的伏兵已经全部阵亡,再加上如今天气较冷,根本无法再攻东越。如此下去,待东越的将士全都休息好了,云墨和凤君华回到玉伦关,岂非更难攻克?
这对南陵来说,实在是糟得不能再糟的消息。
他面色冷沉,走动的步子加大,显然十分焦急。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宁王呢?最近在做什么?”
这时候有宫人匆匆而来,“启禀皇上,城门的侍卫刚刚来报,宁王三天前离开,好似…去了东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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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这一章的确脑洞大开了,咳咳。有人希望大哥一辈子就爱女主一个人,不要碰其他女人,有人又觉得大哥这么好的人不该孤独一生。所以我想了好久,终究还是打算让他有一个孩子。至于这孩子是诞生的方式嘛,的确有点啼笑皆非不可思议。不过想想据说伏羲的母亲就是因为踩到他父亲脚印才怀上伏羲。所以很多玄幻鬼神之说是无法解释的,那啥,表喷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