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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呼声远去,皇宫一片大乱。

邺城。

明月殇阴沉着一张脸,死死的看着洛水兮身后脸色苍白的云依,眸光鲜少的阴冷森然。

“是你让她去东越的?”

这话虽然是对洛水兮说的,眼神却依旧盯着云依,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

洛水兮脸色很平静,“是。”

明月殇回头冷冷看着她,身后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也是你截断了八弟私自去东越的消息?”

洛水兮依旧面无表情。

“是。”

她虽然没军事主事权,但这点事还是难不倒她的。

明月殇眼底深处燃烧起浓浓的火焰,声音已经彻底冰寒了下来。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洛水兮瞥他一眼,嘴角露出淡淡讽刺。

“我以为明太子聪慧绝伦心思细腻,没想到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本座从前还真是高看了你。”

明月殇不为她的讽刺而恼怒,眼里却如渗了冰霜的盯着她,仿佛一寸寸冷透她的骨髓。

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

“你要做什么我不管,当初便说好了,各取所需而已。但你不该将八弟牵扯进来,害了他性命。”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身影一闪,迅疾来到洛水兮面前,伸手勒住了她的咽喉。

云依目光一缩,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只觉得体内气血似乎翻涌得更凶猛了,烧灼的她整个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洛水兮却面不改色,眼神里讽刺越发浓郁。

“如此妇人之仁犹豫不决,难怪你斗不过云墨,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抢不回来。明月殇,我瞧不起你。”

“你——”

明月殇被她戳中伤疤,怒火更甚,勒住她脖子的手也更用力了几分。

洛水兮面色开始涨红,却依旧丝毫没有畏惧恐慌之色,神情依旧淡淡而高远,清冷而高贵,自有高山仰止之气。

“这样就生气了么?”她嘴角倾泻一抹讽刺,轻飘飘的火上浇油。

“你身在皇族,便应该知晓。这是个强权的世界,强者为尊。你们皇室之人不从小就学习帝王之术,冷血无情么?尤其是你们明家子孙,向来为了霸权江山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哦,我差点忘记了。明太子是个情痴,又素有仁义君子之称,自然与旁人不同。”

‘仁义君子’君子四个字更是刺激了明月殇,凤君华最初对他的仇恨便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仁义君子。

洛水兮,她惯会找准对方的弱点,毫不手软的一刀捅进去,任那鲜血肆意流淌,于她而言丝毫不为所动。这是上辈子她在云墨身上学到的东西。找准敌人的弱点,一击即中。省心又省力,又赢得轻松惬意让人更加讳莫如深下意识的畏惧不敢挑衅。

上辈子呆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洛水兮嘴角上扬,眼神里却满是漠然。

“你不觉得你的兄弟太多了么?”

明月殇瞳孔微缩,手指又紧了一分。

洛水兮依旧不为所动,曼声道:“你不会忘记,你才是南陵的太子了吧?明月澈那小子虽然不贪恋皇权,但却是你父皇心中宝。将来你登基,他必定掌军权以自保。”她眸光流转,三分冷淡五分嘲讽两分漫不经心。

“明月殇,我深知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表演什么兄弟情义。”她一巴掌拍开明月殇掐着她脖子上的手,眼神漠然而冷淡。

“你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来都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别忘了,当初对你有危险的七皇子,九皇子还有十一皇子,他们可都是你的亲兄弟,你还不是照杀不误?那时候可没见你手软也没见你有半点兄弟情分在。现在你何必在我面前表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

明月殇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嘴角含了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洛水兮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他掐得起了红痕的脖子,手指过处,伤痕立即消没无踪,丝毫痕迹也无。她慢慢的弹了弹衣袖,依旧用那种慵懒的语气说着。

“我帮你除去一个阻碍,你却来责备我。呵呵…明月殇,你当真是会做人得很。”

明月殇瞳孔微缩,这个女人向来如此,说话半分不客气。倒是…有几分像她。

他微微有些恍惚,眸光也暗淡了几分,微侧身,口气也缓和了不少。

“八弟不是我的阻碍。”

洛水兮不置可否,又看了身后的云依一眼。

“虽然这次计划不成功,但好歹让凤君华回了离恨宫,云墨如今也不在玉伦关,你刚好可以在此刻出战,必定…”

“殿下。”

一个暗卫突然出现,道:“殿下,皇上听说宁王丧命于东越,怒火攻心,已经吐血晕倒。据京都传来的消息,情况不容乐观。”

明月殇面色凝重,洛水兮只是蹙了蹙眉,上辈子她对明月澈不熟悉,只是知晓他是明皇心爱的女人所生,因此特别宠爱。只是不曾想到竟然如此父子情深么?

“陛下于病重吩咐大内总管潘公公拟了圣旨,召您即刻回京。”

洛水兮这次脸色终于变了,眼神冷冷几分森寒。

明月殇则是意料之中的泰然自若。

“如今圣旨出京了么?”

“我们派人截下了圣旨,可万万没想到陛下一连下了三道圣旨,分陆路水路和山路而来。最快的,如今应该已经到了金凰。”

明月殇依旧面不改色,洛水兮却眉头紧皱。

“你父皇召你回京做什么?问你的罪?”

她印象中明若玦该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且冷血无情的人,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若是有逆某犯上,他照杀不误。或者说,身在皇权之中,帝王本就应该如此。当初他算计明若溪的手段,可是让她大开眼界啊。很难想象,这样自私一心只爱权力的人,居然也会对众多儿子之一如此疼爱,甚至到了昏聩的地步。

如今前线是个什么情况,明若玦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时候让明月殇回京,不是正好给了东越喘息的机会么?

明月殇淡淡看了她一眼,眼底隐有讥诮和淡淡无奈。

“到现在你还认为我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他眸光轻渺而微微落寞,淡淡道:“有些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父皇是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不错。他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能狠心下手也没错。天家无情,他后宫三千子女无数,哪一个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可为了皇权霸业政治利益,他照样毫不犹豫的牺牲利用。曾经的我,也只是他为了让扫除五弟登基的踏脚石而已。我兄弟加起来十八人,这么多年下来死的是伤的伤残的残,活下来的屈指可数。八弟自幼心性纯良不喜争夺,在皇宫那样的地方却能安然活到现在,你当是为何?”

洛水兮抿唇不语。

明月殇继续道:“父皇这一生为权为利汲汲营取,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便是当年娶我母后,也不过是看重了柳家的势力而已。”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想起自己的母亲,不禁心中黯然神伤。

“可有一个人不一样,那就是香妃。”再开口时他面色已恢复如常,语气也毫无波澜。

“若说父皇这一生付出了真心的人,便只有香妃。香妃在世之时对父皇不理不睬甚至恨之入骨,父皇却对她百般宠爱有求必应,当年八弟出生的时候父皇甚至还动过废除我改立八弟为太子的心思。”

洛水兮眸光跳跃了一下,依旧不说话。

明月殇转过身去,似笑了一声,幽幽叹息道:“自古以来,无论那个国家,皇位承袭便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八弟绯长非嫡,却能得到父皇如此荣宠,不惜违背祖制,可见对香妃爱屋及乌之重。可香妃向来淡泊名利又恨父皇强占了她,处处与父皇作对。父皇想要做的事她偏偏要阻止,他要立八弟为太子,香妃如何答应?父皇本就对她荣宠至极,心知若一意孤行只怕香妃会更恨他,此事便不了了之。”

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幽幽道:“没过多久她便离世,临终前让父皇答应她。待八弟成年之后便出宫另辟府邸,不允许八弟搀和皇权政事与大位之争,父皇答应了。所以这些年,父皇可以冷眼旁观我们所有人明争暗斗,却一心将八弟保护得很好。幸得八弟心思单纯,未曾恃宠生娇跋扈欺人。表面上八弟除了一个封号什么都没有,但实际上八弟却有了我们所有兄弟都没有的自由选择权。”

他看了洛水兮一眼,似乎有些疲倦了,轻轻道:“很简单的例子,就比如说我们所有人的婚姻大事,便是自己心之所属,没有父皇的同意也是无法达成心愿的。唯有八弟,从前他想娶凤含莺,父皇便应允了,虽然说那时父皇有私心在,但若换了其他人,父皇定然是不会答应并且还会狠狠斥责。这几年八弟几乎避府不出,父皇也未曾逼迫过他任何事。这么多有别于其他兄弟的特殊待遇,若我还看不出父皇对八弟的偏袒疼爱,便枉费活了这么多年。”

洛水兮深吸一口气,眸光沉沉浮浮,而后道:“这次是我计算失误,如今大错铸成便只能尽力挽回。”

她是有她的骄傲不错,但不至于自负自大而刚愎自用。哪怕她‘预知’许多事,但对于自己不慎犯下的过错还不至于搪塞推诿。活了两辈子,若连这点认知都没有,也枉费她重生一世了。

“你如今不能回去,好不容易现在云墨和凤君华都不在玉伦关,正是咱们发兵的好时机。依你方才所说,你父皇病重还连下三道圣旨让你回去,定然不会轻易饶了你。况且他正处于盛怒,你若此时回去,必定危险重重九死一生。就算朝中大臣一立保你,你至少也会被问罪惩处。”她沉吟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去京都给你父皇一个交代。”

明月殇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这么多年盯住玉晶宫的可不止云墨一个人。早在十多年前知晓他那个皇妹竟然与玉晶宫有那么几分关系之时,他便盯紧了玉晶宫。所以当洛水兮让颜如玉找到他说要与他合作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这个女人能从玉无垠手中逃脱,定然有过人的本事。而且他看得出她非但心机深沉更是对云墨心怀仇恨,两人的目的一致,自然一拍即合。

这几年她大多时候在练功,他和她没多少接触,但也看得出来此女是个骄傲之人,或许是因为天性使然,也或许是因为曾经在玉晶宫圣女身份的关系,更有些高高在上的姿态。其实不光是她,就说他们这些身在皇族中的皇子皇女,从出生便富贵荣耀满天,多少都有些清高孤傲自视甚高之态。倒是没想到,她能如此宠辱不惊张弛有度,这倒是让他不得不对她更多了几分佩服和欣赏。

脑海中又浮现另一张绝世容颜,他微微有些恍惚。

这世间绝世奇女子多矣,但在这乱世皇权倾轧之下也大多只是一缕浮瓢,依靠男人而生存的浮瓢。

剩下那少数几个不同的,便变得格外珍惜。

他摇摇头,“不。”

洛水兮皱眉,立即便明白了他心中想法。

“你当真要回京?”她不赞同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在正常不过。况且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父皇老了,如今又病重,他还能活多久,谁都不能保证。你是南陵太子,到时便是当之无愧的帝王。明月澈虽无辜,但逝者已矣,难那些大臣还因这事儿揪着你不放不成?况且如今乱世沉浮,战争倾轧,相信那些人分得清孰轻孰重。犯不着为了一个没有任何势力庇佑的王爷来指责你,再说,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私下妄论帝王乃本就是大忌,洛水兮却没有丝毫顾忌。她本就性子淡漠,玉晶宫又于世人而言那样神秘的存在,从某种角度来说,玉晶宫的人多少都有些看不起凡尘俗人。她常年身在高位,尤其重生后为不再重蹈前世覆辙便步步算计汲汲营取,不但不能得罪八大长老,还得小心翼翼的与玉无垠周旋。

不可以在他面前露出仇恨,不可以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所有的实力,却又必须让他知晓自己与他而言有合作利用的价值。至于这其中的度,她还得把握分寸,不能露丝毫马脚。否则稍微有个不慎,等待她的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么多年过来,她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心,便是再看到云墨之时,她也能克制心中毁天灭地的仇恨而笑脸相迎。她一心只为报仇,对其他人,或高高在上的帝王,或低贱如蝼蚁的乞丐,她都以平常心对待。况且玉晶宫的人,对于人间生死之事本就看得比凡人开明。俗话说得好,阎王要你三更死,你便活不到五更。

上辈子她红颜薄命,也不知道明若玦是什么时候死的。但人生人死本就是自然规律,就算她不声之于口,明若玦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犯不着因为那些什么忌讳不吉而闭口不言。

索性明月殇也不是个预付保守之人,或者他对明若玦也没多少父子之情,对洛水兮这番话也没有丝毫愤怒或者不满,只是淡淡摇头。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回去。”

他长叹一声,“父皇这次气得不轻,无论如何,八弟之死也怪我疏忽大意,我总要给父皇个交代才行。退一万步来说,若父皇真有个好歹,我必须留在京城,防止一切突袭事变。”

洛水兮扬了扬眉,“可是你走了,邺城这里…”

明月殇只是淡淡而笑,“云墨不会任由我们攻破玉伦关的,就算他走了,也不会没有一点准备。正好,趁着这个时候你好好养伤吧,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

“香妃是香城人,八弟定会让他们把他送去香城入葬。我若猜得不错,父皇醒来后应该就会直接去香城。父皇此次传达圣旨必定是派遣自己心腹而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话,大抵三天就能到。三天之内,便是我们开战也来不及准备。到时候圣旨下达我不得不回京,否则违抗圣旨是为逆谋造反。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出丝毫差错。”

他又默了默,声音有些冷。

“云墨便是料定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此刻去离恨宫而不是守在玉伦关。化神丹不比其他毒,离恨宫虽然能人众多,万一有个差错,那孩子只怕就活不了了。”

洛水兮没眼睫垂下,若是那天没有设下一箭三雕之计,而是直接杀了云亭,云裔爱子心切定会伤痛欲绝。两个结果,他要么就此颓废,要么因仇恨更发奋将南陵将士杀个片甲不留。潜藏力太深的人,一旦爆发,结局谁都无法预料。

“什么时候动身?”

“自然是圣旨下达之日。”

明月殇眼神里有着淡淡笑意,却有些温凉。

父皇最不喜欢他们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若是圣旨还未下达他便已经知晓,父皇盛怒未熄又会更添新怒。

……

三日后,圣旨下达至邺城,明月殇即刻启程回京。

而彼时,离恨宫中,凤君华和凤含莺站在密室外,凤含莺神色担忧而焦急,时不时的看着紧闭的石门,不停的来回走动。

化神丹并非普通的毒,若是武功深厚之人还好,至少稍微克制一些。但云亭不过才两岁不到的孩子,如何抵抗那如此强烈的毒药?若非云墨及时发现给他喂了缓解的药,路上又运功给他压制毒素,只怕云亭早就一命呜呼了。

幸亏七色花还未用完,正好可以给云亭解毒,不过就是过程麻烦了些。而且七色花原本药性也比较霸道,云亭没练过武,那么小的年纪,根本无法承受。施针的时候血液逆流,稍微不注意也有可能七窍流血而亡,所以必须有人给他运功疏导,每日三次,才可确保他无性命之忧。

乐枫走过来,“宫主,刚收到消息,南陵明皇下三道圣旨急召明月殇回京,如今他已经动身启程。”

凤君华并不意外,“明若玦一生玩弄权术不择手段,对明月澈倒是十分爱护,这个时候居然还召明月殇回京。”她摇摇头,忽然凝了眼,道:“让八宗他们小心点。明月殇回去的时候会经过香城,只怕他这次将计就计,将目标对准离恨宫。告诉他们,将明月澈下葬以后就即刻离开。”

“是。”

乐枫应声而去。

身后响起轰隆声,石门被打开了。

凤含莺立即回头,看着抱着云亭走出来的云墨,急急问道:“姐夫,亭儿他怎么样?”

云墨温和道:“他体内的毒已经清除了一大半,大概七天后便能彻底清除。只是这毒太过霸道,亭儿解毒以后必定身体虚弱,必须好好调养。你们母子俩最好就在离恨宫住上几个月,等亭儿的身体好点再说。”

凤含莺自然是连连点头。

“好。”

她说着便从云墨怀里接过昏睡过去的云亭,对云墨夫妻俩道:“姐,姐夫,你们慢聊,我带先带亭儿回去休息了。”

凤君华点点头,待她离开后才柔声问:“怎么样?”

天天这样耗费真气,便是神仙也撑不住。凤君华原本想代替他,不过奈何自己不懂医术,也只有干着急。

云墨握着她的手,微笑道:“无妨。”

他一顿,拉着凤君华往她房间走去。

“明月殇是不是已经启程回京了?”

“你怎么知道?”凤君华道:“我刚才得到消息。”

“明月澈死在东越,明若玦定然盛怒。算算时间,圣旨也应该已经到邺城了。”

“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凤君华扬眉,“我一直以为明月澈来东越,是明月殇默认为之,没想到是洛水兮一己之见。明月澈死在东越,明若玦迁怒明月殇,他这次算是栽跟头了。”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云墨笑了笑,“明月澈对明月殇又没有威胁,他何必借刀杀人害死明月澈反倒是给自己添麻烦?根据洛水兮这几次的行事手段来看,其心之狠,只怕世上少有人能及。她似乎很喜欢连环计,让人迷惑于表象而忽略其本意。比起明月殇,她我行我素没有任何顾忌,这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连环计…迷惑…

凤君华若有所思,忽然道:“你不觉得她的行事风格与你很相似么?”

云墨一怔,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多人都有这样一个特点,也可以说是缺点。云墨向来万事在握纵观全局,他揣度别人之心易如反掌。他习惯性的算计他人习惯性的布局,他可以轻易从他人行事风格看出本质,然而对于自己的随心而为倒是没过多在意。此时闻凤君华一言,如醍醐灌顶。

他脚步顿了顿,想起以前两人推测洛水兮对他十分了解的结论。

“我觉得她对你已经不是普通的了解。”凤君华道:“像是跟在你身边很多年,熟悉你的性情手段以及你在对待某些事情上可能用的方法,因此当遇到同样的情况,她就会不自觉的效仿,看你在面对自己曾经用过的计策后是如何反攻。”

她微微沉吟着,道:“我觉得她这几次的挑衅更是一种自我锻炼,她在通过和你的交手更了解你。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云墨没反驳,拉着她坐了下来。

“你在怀疑什么?”

凤君华摇摇头,“我不是怀疑,是肯定。爹说她是虚空转世之魂,也就是说她真的是重生,那么也就是说时间倒回之前那一世,她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而且通过这几次交手,我感觉她对你的恨十分浓烈。说不清那是为什么,感觉只要让你不自在,她就越开心。结合我刚才暗淡分析,可以得到两个结论。”

她说,“第一,在我们所不知道的虚空轮回那一世,她曾在你身边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反目成仇。第二,她上辈子没斗得过你,这辈子携恨重来,可面对你依旧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会一次次看似天衣无缝的算计却又始终小心翼翼留有后路,否则不可能几次从你手中逃离。”

“你说得都对。”

云墨点头,道:“所以我们才更要小心为上。”

凤君华忍不住笑了,“很少看见让你觉得看不透无法主动施计的人哎。”

云墨刮了刮她的鼻子,无奈而宠溺道:“这个世上,最让我无计可施的人就是你。”

“谁说的?”

凤君华立即不满的反驳,“那我最后还不是被你给骗到手了?”

云墨扬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也是你心甘情愿被我骗的。”

凤君华瞪着他,奈何眼前之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她气焰渐渐弱了下来。

云墨微笑,然后揽过她的身子将她压在身下,低头专注的看着她的眉眼,道:“青鸾,我曾对自己发誓,这辈子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你。即便我用的手段会让你恨我,但比起恨,我更怕失去。”

他埋头在她颈侧,微微闭上了眼睛,忽然轻轻道:“我想,上辈子我已经栽在你手上了,所以这辈子才无法放手。”

凤君华微微恍惚,眼前忽然有迷雾慢慢汇聚,画面一转。跳出一张俏皮带笑的容颜,眉眼五官赫然便是她自己。

“哎,你就是云墨?”

面前黑袍男子沉静而坐,闻言抬头看着她,笑得温和有礼,眸光里有一霎温柔晃过。

“是。”

她以手支撑着下巴,凑过去,忽然道:“十二年前就是你打伤师兄的对不对?”

和刚才的俏皮笑意不同,她开口时语气已经陡然转厉,一声出便带着内力,将面前石桌震开一条裂缝,她抬手就向他劈了过去。

“绯儿。”

身后白衣男子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便轻巧的化了迎面而来的掌风,同时一只手指从桌面划过,那裂缝立即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再不见丝毫痕迹。

“云兄手下留情。”

白衣男子连忙拉过她,语气虽然温和,但眼神里却有淡淡责备,显然对他出手很是不满。

他松开她,指尖仿佛还留有她身上那种淡淡香气,熏得他眼波也跟着微醉,而后便浅浅笑道:“凤凰诀至高至纯,练至臻顶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也难逢敌手。你怎的竟连一层都没学会?”

她揉着自己并不痛的手腕,狠狠瞪着他,气道:“你得意什么?堂堂七尺男儿,竟对我一个弱女子动手,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绯儿,别闹了。”

白衣男子虽然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依旧是温柔的,尤其眼神里满满宠溺,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她一片痴心。

云墨依旧坐着不动,抬眼看了眼白衣男子搂着她腰肢的手,眸光似清风划过湖面般的涟漪一闪,而后勾唇。

“弱女子?”

他咀嚼着这三个字,端着茶杯慢慢摇晃着,茶杯里的茶晃荡出日光粼粼,穿插在嫩绿的茶叶间,水波淼淼,将这一刻周围风景尽数倒影诉尽。

“这见血封喉的毒,可不是弱女子能够制作出来的。”

她揉着手腕的动作一顿,带点审视和讶异的目光看着他。故作不懂道:“什么见血封喉?告诉你啊,别想栽赃陷害我,否则我师兄定然不饶你。”说罢她还回头对白衣男子道:“对吧师兄?”

白衣男子满面无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还是坐着不动,只是看着他们之间亲昵的动作,眸光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晦暗。

“你不知道我会医么?”他将那杯茶倒在周围草丛里,立即升腾起一股烟雾,那草丛转瞬便被烧灼成灰,便是隔得远的一颗大树树根处的树皮也开始冒起了黑烟。

她脸色一变,他却抬头悠然一笑。

“你对一个医者下毒,不是自讨苦吃么?”

她咬牙,“你——”

“绯儿。”

白衣男子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转头对他微微歉然道:“绯儿从小被我宠坏了,便有些任性,云兄莫与她计较。”

他笑容温和有礼,“玉兄客气,慕容小姐真性情而已,在下岂会责怪?”

她却不满了,挣脱开白衣男子,恶声恶气对他道:“云墨,你给我记住,此仇不报非女子,早晚…”

“不应该是君子么?”

他又给自己斟了杯茶,不紧不慢的插话。

她话未说完便被截断,先是一怔,随即气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乃一小女子而已。”她说罢见他斟茶的动作,想起刚才自己的把戏被他拆穿,他还在她面前慢悠悠的喝那被她下毒的茶,这明摆着羞辱她。她顿时一怒,伸手就去抢。

“换给我。”

他却微微一让,抬头对她一笑,如墨玉般的眸子转瞬流荡如春光,是夕阳斜照海底,波光荡漾而绚丽无华。

她被他眼底悠然闪现的绝丽风景晃花了眼睛,怔了怔,因为惯性便直直扑了过去。

“绯儿。”

白衣男子轻呼着来拉她,他却先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同时指尖轻轻一弹。她脚下一扭,啊的一声就直直倒在了她怀里。他的手顺势搂在了她的腰间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放开她。”

白衣男子怒极的声音打断了她刹那恍惚而加快的心跳,而后就被人拽住,她稳稳落入了另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瞥了眼玉无垠十分难看的脸色,曼声道:“慕容三小姐还是安静点好,再这么张牙舞爪要是一个不慎摔倒了,到时候担心的可是玉兄了。”

玉无垠原本因他刚才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而微微生怒,此时听了这番话眸光不由得一闪,看云墨这样子不像是对绯儿有所企图。可他心里依旧隐隐不安,觉得眼前的男子是他生平最大的敌手。原本今日他就不答应带着绯儿来与云墨会面,若非绯儿因为此事三天不与他说话,他也不会妥协。

刚才云墨看绯儿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但似乎也不像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倒是多几分戏谑和看好戏的味道,似乎在刻意逗绯儿玩儿。

“怎么突然就摔到了?有没有伤着哪儿?”

心中有些醋意,但他语气却依旧温柔。

想起刚才和陌生男子靠那么近,她面色有些不自在,越发讨厌云墨,觉得这个人实在轻浮得很。再看师兄那么温柔,两厢一对比,云墨不知道差了师兄多少。

“我没事。”

她拽着玉无垠的手臂撒娇,笑得灿烂纯澈,一笑便似百花齐放,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还是师兄对我最好。”

玉无垠眸光涌上痴迷以及深深爱恋宠溺,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她脸上立即涌上更深的笑容,刚才的不愉快顿时一扫而空。于某些人来说,却十分刺眼。

云墨低着头,左手手指渐渐收紧成拳。手心里仿佛还留有她的体温与那般柔软的美好线条。那是他二十年空白感情的一条优美的弧度,如混沌时期裂开的一道缝隙,转瞬天地分开,强烈的光芒普照大地。

胸口那种悸动的心跳还在继续,却掺杂不可得的淡淡疼痛,只因她此刻的笑容对着另一个男人。

若她是他的劫,那么他甘之如饴。

只是,从此以后,他不会再任由她在其他男人怀里欢笑。

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眼底的温度却慢慢变得温凉。

临走时她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云墨,我记住你了。”

他抬头温雅一笑,“十分荣幸。”

记住好,他就是要她记住他,时时刻刻,一辈子都记在心里。

雾气慢慢散去,情景再次陡然一转,仿佛刚才那只是一个久远的梦,转瞬便已梦醒。

凤君华却惊得差点坐起来,这一动就发现身上有人压着她。他也发现了她的异样,从她颈侧中抬头看着她。

“怎么了?”

那样一双眼睛,如墨似玉,里面蕴藏着无数她曾看不懂的关切深情,像巨石一般狠狠的撞击着她的心。将那些迷乱纠结的思绪全都撞得一干二净。

她忽然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他有些讶异,并且敏感的察觉到她似乎在一刹那有些转变,是以并没有如从前那般欣然配合,而是微微推开她,低头满含关切的看着她。

“青鸾,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

她喘息着,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肩带一松,衣服顿时滑到胸口。她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她陷入那般飘渺梦中之时,他已经抽掉她的腰带,现在微微一动,衣衫就彻底脱落。

脸色染上薄薄的红晕,她眼波流动如水,带几分魅惑。

“吻我。”

他顿时心中一跳,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年多。欢爱的时候她虽然偶尔也有主动,但这般眼角眉梢都带着媚色神态举止妩媚而勾魂像是要故意勾引他的样子,那更是屈指可数。

他险些失控,但最后一点理智却在提醒他,她此时此刻的言行有些不同寻常,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青鸾。”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道:“不要瞒着我,你刚才是不是又想起或者看见了什么?”

她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两年多以前,某一次她从噩梦中惊醒,也是这样。惶然而迷茫,看他的眼神也微微带上了几分复杂。只是,没有上次那般强烈。

凤君华心中一跳,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无奈的叹息一声,知晓瞒不过他,便低低道:“我也不知道怎回事。这两年来我都没做那个梦,刚才突然一下子脑海里就闪现了一些画面。很陌生,但是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只是不知道被我丢去哪儿的记忆。”

她眯了眯眼,“很像是…一种预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