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波从台上走下来,来到韩大胆儿身旁,说道:
“有什么特殊发现,就告诉我!”
韩大胆儿却并不理会,而是又走到拍卖台上,低头去看那尊黑玉造像。波尔波吃了个大窝脖,感觉颜面扫地,颇有些愤怒,对着正低头看造像的韩大胆儿喝道:
“你闪开!我说了你没有执法权!你现在也是嫌疑人之一,不要靠近任何证物!”
韩大胆儿却根本不理会波尔波的话,反倒是波尔波带来的巡捕中,有个长络腮胡子的大个子,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韩大胆儿肩头,就想把它扯开。
这高大的巡捕,看样子比韩大胆儿还高还壮,一看就是平时欺负人惯了,根本不把眼前这个中国人放在眼里,但结果却可想而知。这叫窝头儿翻跟头,就剩下显眼了!
巡捕的手刚搭在韩大胆儿肩膀,就被韩大胆儿抓住手腕,身子一晃,已经抖手臂,一个大缠丝,将巡捕硕大的身躯搬倒在地,疼得巡捕龇牙咧嘴骂骂咧咧。
这放在平时,韩大胆儿只需要一抖肩,稍微用力一个擒拿,巡捕准保摔得人仰马翻,说不定此时已经人事不知了,可一来这边上就是伏尸现场,韩大胆儿不想破坏现场,二来,刚才和面具人相斗,受了内伤,力量只有平时的浑身乏力,劲力只有平时的三四成,所以这才用八极拳大缠丝将这大个子巡捕搬倒在地。
大个子巡捕肩膀生疼,想挣扎着站起来,怎奈白韩大胆儿用反关节死死治住,动弹不得。
波尔波见状立即,从腰间枪套拔出配枪,想上前威吓。他笨拙的跑上拍卖台,枪口刚要对准韩大胆儿,只觉得手上一松,自己手里的左轮手枪,却已经到了韩大胆儿手中。
就在他踉踉跄跄窜上台的时候,韩大胆儿膝盖一送已经将那个大个子巡捕顶到台边,接着闪身向前,说时迟那时快一伸手便将波尔波手中的配枪夺下,等波尔波反应过来的时候,韩大胆儿一甩手,已经将手枪重新插回波尔波腰带的枪套上。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波尔波不由惊得呆了,立在当场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韩大胆儿不去理会波尔波,更不管丛台边爬起来又要上手的大个子巡捕,只是低头查看摆放黑玉造像的方桌。大个子巡捕刚走上前,韩大胆儿一甩手,这巡捕刚才吃了大亏,此刻不敢再小瞧眼前的中国人,见韩大胆儿甩手,以为他又想像刚才一样制住自己,立即闪身退避,谁知脚下立足不稳,丛台边跌了下去,睡了个四仰八叉人仰马翻。
其实韩大胆儿只是从衣兜里掏出一条手卷,抖手甩开了,然后把方桌上发现的一点烟灰,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放在手帕上端详。他余光扫到大个子巡捕想要上前,这才故意用甩开手绢的动作,威吓大个子巡捕,只是没成想他却自己跌下拍卖台。
韩大胆儿刚才两下虽然迅捷,在旁人看来快如闪电,但他自己甚至被面具人震伤之后力有不待,所以身法和力道都慢了不少,两下动作已经开始呼吸不均,额头渗出些许汗珠。
一旁的梅若鸿也看出韩大胆儿脸色有异,呼吸似乎有些急促,远不及寻常时候的气定神闲,心里也有些忧虑。
她靠近韩大胆儿轻声道:
“你一定是受了伤!”
韩大胆儿用手绢托着烟灰,只是微微侧头,强挤出一个微笑。
梅若鸿又道:
“不如别管了!让他们法国巡捕自己去劳神吧!”
韩大胆儿此时却专注在线索上,只是摇摇头,却不答话。
他见手绢上托着的烟灰不散,不像普通香烟的烟灰,一触即溃,便转头看了一眼台角鲁正雄的人头,和尚在他嘴里紧叼着的雪茄烟。
波尔波这时也反应过来,刚想上前,却被巴勒斯劝开。巴勒斯看得出甭说波尔波和那个那个大个子巡捕,就他手下这群巡捕一起上,也根本不是韩大胆儿对手。
别看他们手里有枪,可照韩大胆儿刚才的身手,近身距离就算有火器在手都未必好使。
巴勒斯早就听说过津门神探的名头,久居中国也早见识过不少神奇的东方武艺,但是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神探,竟然会有如此超群的身手,不由得心中赞叹不已。
这时,休息室里的众人已经都陆续回到了拍卖厅,一进门就听见韩大胆儿提出的疑问,众人也均回想灭灯前见到的黑玉造像位置,和现在见到的有什么不同。
这时无常鬼赛的谢安,想起黑玉造像摆在桌上的一刻,造像凶煞恶鬼般的脸明明是朝着正前方,此时造像的头却稍稍偏向一侧,好像真转了个身赛的,并且造像现在正对的位置,就是在即刚才的座位,不由得心头一惊。
高敬晖也道:
“搞不好是这造像自己动了!”
众人听闻此言不知道造像传说的都有些不解,知道传说的却也不太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高敬晖却道:
“也太邪门了,灯黑之后,造像动了,死了个人被砍了头,我脖子后面一凉还突然挂彩了!”
谢安后退几步,被拍卖厅的椅子一绊,登时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口中只喃喃地道:
“一定是大黑天的毒咒!是大黑天的毒咒!凡是得到大黑天造像的人,一旦失去造像,便会身首分家!”
周围的宾客和法国巡捕,目光全都齐刷刷地集中到谢安身上。波尔波你走到谢安身边问道:
“什么毒咒!你在说什么?”
由于谢安死盯着黑玉造像出神,而波尔波的中国话说得又实在蹩脚,所以谢安完全没理会波尔波的话,只是望着黑玉造像好像陷入了一段回忆里。
波尔波作为法租界工部局的督察长,从来没受过如此轻慢,先是一个中国警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出手威吓自己,接着连一个拍卖会的宾客,在场的嫌疑犯,都对自己的询问不理不睬,着实有些暴怒。
他上前揪住谢安,正要查问谢安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巴勒斯刚进上前劝解,许凌峰这时走到波尔波身边,用法语将黑玉錾金大黑天造像的来历和传说,简要地给波尔波叙述了一遍。
波尔波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从来不相信什么异教神的传说,所以对所谓的大黑天毒咒嗤之以鼻,觉得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只不过在场的人中,除了几个只对艺术品古董感兴趣的外国人之外,其余人都或多或少地听过黑玉造像的传说,而且这些人里,张曦和高敬晖大多是从上辈人口述得知,而只有原本和谢安坐在第一排的老者似乎对这传说更为了解。
老者姓贾,号西村子,是个古董收藏家。看年纪有七十来岁,可真实年龄已经九十二岁高龄了。据他所言,数十年前,当时黑玉造像的持有者,是个北直隶的一个大户人家。
也不知道这个大户人家是靠什么起家,总之在当地非常有钱,而且喜欢真玩古董,也不知从哪里得了这尊造像,只是有一晚这家人忽遭一把天火,黑玉造像也不翼而飞,一大家子人一个也没逃出来,全死在那场大火里。
最诡异的是,大火熄灭后,从火场里找出不少烧焦的尸首,但每一具焦尸都是身首分家,也不知是如何造成的,当时正值清末天下大乱,也没有衙门口专门调查此案,便将此案归于意外。
众人听老者西村子断断续续讲完,都是半信半疑,西村子却言之凿凿,声称自己当时就在北直隶居住,虽然和吴家没什么往来,但火灾之后,也曾亲自去过现场,只不过除了颓垣败瓦,只有几具焦尸正被衙门口的人收殓。
谢安听了西村子的讲述,更是吓得面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他此刻的样子,完全没了和鲁正雄争吵时的凌人气势,反倒显得胆战心惊避之唯恐不及。
韩大胆儿深知,就算是黑玉造像有各种诡异传说,鲁正雄死于非命,和西村子老人的讲述,也可能把一个干过盗墓勾当的匪类吓成这样,除非这黑玉造像和西村子讲的往事,勾起了谢安一些恐怖的回忆。
如果西村子所讲的是真的,那么谢安很可能跟黑玉造像上一代持有者灭门一事有关。
想到此处,韩大胆儿正想上前盘问谢安,这时,待在休息室里的最后一个人,也返回了拍卖厅,这人正是法国商会会长的儿子埃布尔贝特朗。
刚才所有人从休息室陆陆续续返回拍卖厅,都看见了韩大胆儿出手教训大个子巡捕。在场的除了严致一张曦师徒、高敬晖、王维汉、老蔡和让皮埃尔几人早就见识过韩大胆儿的身手,其他人都被韩大胆儿迅速制服波尔波和大个子巡捕的一幕所折服。
只有埃布尔贝特朗最后才走进拍卖厅,所以全没见过韩大胆儿凌厉迅捷的身手。反倒是一见韩大胆儿就用暴怒着冲过来,连法语带中国话的一通乱嚷嚷,手里还捧着原本叶灵穿着的那条西洋长裙。
那长裙是灯黑的一刻,叶灵自己除下的,他里面原本就穿了短打衣靠,为的就是等黄袍老祖现身的时候方便拼斗。
贝特朗不明真相,只是在拍卖会开始前的餐会上,见过这个高个子中国人和叶灵有过拉扯和争辩,加上灯亮之后,韩大胆儿便飞身冲出拍卖厅,更怀疑叶灵离奇失踪跟他有关。至于拍卖台前长桌上遗失的员峤镜芯,他则毫不在乎。
贝朗特冲上来,伸手便要揪韩大胆儿脖领子,韩大胆儿一侧身避开了贝特朗,伸出手指在他臂弯下麻筋一弹,贝特朗登时觉得手臂一阵酸麻,抓到一半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
波尔波当然认识贝特朗,而且对着贝特朗还显得有些恭敬,忙上前问道:
“贝特朗先生,怎么有人失踪了么?”
说完便手摁住枪套,狐疑地看着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心知,这贝特朗只是被叶灵的美貌所迷,应该不知道叶灵飞贼的身份,而且看样子他只在乎叶灵,完全不在乎拍卖会的人命,一看就是个传统法国人,把浪漫的爱情看得高于一切。
要是和他费舌头解释叶灵的过往,以及来龙去脉始末缘由,甭说他是否听得懂,光费唾沫就得老半天,于是也不多加解释,只是道:
“我刚才去追贼了,我追出去的时候,叶灵已经先我一步不见了!”
韩大胆儿边说边扫视大厅,接着对巴勒斯问道:
“休息室里的人都回到拍卖厅了么?”
巴勒斯点头道:
“是的!休息厅里已经没人了!”
韩大胆儿眉头微皱,说道:
“不对!还少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