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胆儿被面具人掌力冲击,虽然没什么筋骨损伤,却又受了些内伤,虽然经过一些调息之后把一口热血强行压了回去,但这也只是让他暂时无碍,这口瘀血不吐,早晚要落下病根。
虽然他气力渐渐恢复,但是仍不免有些呼吸阻滞,所以骑车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等他回到拍卖会举办地的小洋楼时,从他飞奔出去追逐叶灵到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
韩大胆儿原以为法租界工部局的巡捕早就到了,谁知道他刚到洋楼门口,才见远处一辆黑皮箱型警车,慢悠悠地朝洋楼方向开来。他在法国教会学校念书多年,所以向来知道法国人办事慵懒怠惰,但却没料到在法租界出了人命案子,这群工部局巡捕,竟然还要吃完了午餐才不紧不慢地来到现场。
韩大胆儿叹了心道,好好的天津卫沦为九国租界,就连法国这种货色的国家,也能欺负到我们头上,可见数千年文化的泱泱大国,现在是何种境地,不禁叹了口气。
他把自行车退到门口停下,不等工部局的警车开来,便率先走进洋楼的庭院。
此时,老蔡带着两个侍者已经在门口等候已久,看见韩大胆儿回来了,不尤喜出望外,上次红堡案之后,老蔡就对韩大胆儿的本事极为信服,见他回来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赛的,忙说道:
“太好了,韩先生你可回来了,……哎您,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老蔡话没说完,就察觉到,韩大胆儿面色苍白,额头带着一层汗珠,显然和刚才初见时,红光满面龙精虎猛的样子判若两人,于是又接着问道:
“您……是不是受伤了?那个杀人凶徒追到了么?”
韩大胆儿深吸了口气,一路骑车让他觉得有些疲累,感觉气血稍复后才道:
“我没事!我追的不是杀人凶徒,只是个盗取拍卖品的贼……对了现场没被破坏吧,除了我之外有什么人离开了吗?”
老蔡道:
“幸亏有和您一起的那位梅小姐,她让现场维持原状,等你回来。宾客都还在,但已经都等得不耐烦了,全都嚷嚷着要走,巴勒斯正带着请来的安保人员一同控制局面!对了,那位埃布尔贝特朗先生说,他的女伴叶小姐也突然失踪了……”
韩大胆儿点点头,随着老蔡一同走进洋楼。他走进一楼的时候,扫视了一眼一楼大厅。
原本来参加拍卖会只为了两件事,一是那块镜芯,二就是那幅沃尔特西格尔的《沉睡的少女》。根本没料想到,竟然会突发命案,所以这时候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栋洋楼的格局。
见一楼大厅左手边是宴会厅,就是刚来时那个参会的会场,现在会场关了门,门口还站着两个高大的洋人保安。会场旁边往前,到靠墙尽头,有个没窗户的小走廊,走廊上是一楼厕所和盥洗室,走廊口右手还有条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过去这种西洋建筑大多带有全地下室或半地下室,老蔡说这栋洋楼的半地下室,下面有两间储藏间和一间配电室,整栋洋楼的电闸保险丝等都在这里。
韩大胆儿问道:
“刚才二楼拍卖厅突然断电漆黑一片,检查过配电室么?”
老蔡道:
“检查过了,可是很奇怪,保险没烧,也没什么其他异常!可能是通往二楼的电线有点虚了,毕竟二楼改造设计时没预料会装这么多电灯,耗电量有点大,可能起初预备的电线太细了!”
韩大胆儿看向一楼的右边,右侧是一条走廊,有四个房间,应该是管理洋楼人的办公室,或是宾客休息室,走廊口也有一个保安把手站岗。
走上二楼,右侧的休息室已经打开,有些宾客正滞留在其中休息。门口站了两个保安把守。另一边左侧是那道镶满竖条白色霓虹灯管的光幕墙,光幕墙前立着那套高大的骑士铠甲,铠甲紧靠着光幕墙。
光幕墙靠铠甲背后正中的位置,有一根极细的霓虹灯管已经不亮了,灯管上有个缺口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撞坏了。而前面那尊铠甲也有些歪斜,好像身体略微前倾。
韩大胆儿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副铠甲,又朝上下左右看了看,接着便随着老蔡,从旁边的门走进拍卖厅。
此时,拍卖厅椅子上坐着许凌峰、巴勒斯和张曦几人,梅若鸿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一直死死盯着厅里的众人。高敬晖、严致一还有王维汉以及其他宾客,包括谢安和让皮埃尔都去了休息室。艾丽娜夫人已经送去了医院,据说她除了中致幻剂的毒,肩膀和脸上还受了外伤,像是被刀子划破了。
不光是她,原本坐在韩大胆儿旁边的高敬晖也受了点伤,只是后颈划了个小口子,伤得不重,包扎之后也没什么大碍。
巴勒斯和张曦看见韩大胆儿回来了,赶紧起身走过来,一直坐在门口的梅若鸿也赶紧走上前,她刚要开口说话,却看出韩大胆儿脸色有异,便赶紧询问道:
“什么事了?那个丫头呢?”
“又碰上戴猴脸面具人的家伙了,交了手,没什么大碍,那丫头也没事受了点轻伤,狗少带着她去医院了!”
梅若鸿刚要接着问,谁知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一群穿着法租界巡捕服装的洋人,走上二楼,在一个身材肥胖的法国男人带领下,走进了拍卖厅。
这法国男人身材臃肿矮胖,带着帽子,留着两端微微上翘的八字胡,看样子四十多不到五十,目视前方,眼神也不甚锐利,只是让人觉得有些神采。
巴勒斯赶紧走上前和这个肥胖男人握手,并简单讲了一下,从宾客进入洋楼到刚才所发生的事儿,然后给韩大胆儿介绍道:
“这位是工部局巡捕,波尔波罗伯特督察长!”
接着又给这位波尔波介绍道:
“这位是天津十分有名的神探,韩先生!英租界红堡的案子就是他破的!”
波尔波礼貌地和韩大胆儿握手,但眼神轻蔑,嘴里还说了句略带侮辱的法国俚语。
岂料,韩大胆儿一脸严肃地握手之余,也用一句法国俚语回敬,他话一说完,波尔波却是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竟然会说法语,而且还是懂得法国俚语,不禁再次上下打量韩大胆儿一番。
一般人就算懂得书本上的法语,也能用法语进行正式交流,也很少有外国人懂得俚语,所谓俚语就等于咱们中国的土话,或是俏皮话谚语之类的。可他哪里知道,韩大胆儿在法国教会学校念书,由于教会的老执事上法语课时也经常教一些法国俚语,所以韩大胆儿对一些法国俚语也十分精通。
波尔波用法语问道:
“你法语在哪学的?”
韩大胆儿刚想直接回他“你管得着么!”
却见梅若鸿走近两步,冷冰冰地用法语回道:
“我们是教会学校毕业的!”
语调平缓清冷,却十分刚硬。
波尔波虽然来中国也不少年头了,可一向对东方文化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平时方便学了一些中文,但也说得十分蹩脚,比起巴勒斯也差得还远。但波尔波是个虔诚的教徒,所以每周必会到西开教堂做弥撒,跟教会的老执事也很熟,知道老执事常年在教会学校教法语和艺术之类的学科。料想这两个年轻人必然是老执事的学生,于是也不再多问。
这时波尔波对韩大胆儿的态度也有所缓和,只是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依然还在,眼高于顶地扫视了全场一遍,对巴勒斯道:
“现场的人都在这么?拍卖会就这么少人?”
巴勒斯道:
“不不!还有些人在休息室!有位艾丽娜夫人,受了伤还中了毒,所以被送去医院了!”
波尔波道:
“把所有人都集中到这里,回到自己的原本位置!对了死者和现场在哪?带我看看!”
巴勒斯赶紧找了叫了两名杜兰德拍卖行的职员,把休息室里的宾客全都请回了拍卖厅里,接着带着波尔波来到拍卖台前。
韩大胆儿也跟在旁边,梅若鸿则紧跟着韩大胆儿向他叙述,刚才灯亮韩大胆儿追出去之后,自己对周遭一切的观察留意情况,以便让韩大胆儿快速掌握案情线索。
拍卖台后的墙壁上全是喷溅的鲜血,连中间摆放的手持长柄战斧的骑士盔甲上,都沾了不少血迹。
死者鲁正雄的尸首,就倒在拍卖桌旁边摆放拍品方桌后,离着方桌最多只有一步。尸首仰天而倒,身子斜侧向拍卖台后方斜角,腔子上的血已经干涸了,脑袋就赛个切掉的西瓜,嘴里紧叼着那大半根雪茄,滚到了台角的位置。
由于鲁正雄身高体壮,比韩大胆儿显得还要更猛一点,脑袋也比常人的要更肥大,被斩首后脑袋滚落竟然没有仰面在地,反而是滚到角落里,却端端正正地,睁大双眼面对宾客席位,死死盯着台下的席位。脸上的表情全无惊恐,反而有一丝贪婪和得意。
若不是人头鲜血流尽全无血色,显得异常苍白吓人,远远看去,还以为鲁正雄是在台上挖了个洞,把脑袋从台底探上来而已。
韩大胆儿见惯了此等血腥场景自不在话下,波尔波也似乎很有定力,只是看着尸首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梅若鸿在巴斯的化验所从事化验工作,虽然胆大心细,但近距离观看如此血腥场面,也不免有些动容,稍稍侧目。
巴勒斯看着如此惨烈的现场,加上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不由得一脸厌弃,咧着嘴角扁着嘴,不愿意朝尸首再多看一眼。
这时,休息室的宾客也被叫到了拍卖厅,一进来人人均被厅中血腥味儿催得几欲作呕。
韩大胆儿看着鲁正雄的尸首,不禁皱眉,自言自语道:
“灯灭之前,鲁正雄好像不是站在这个位置!”
说完便想蹲下检查尸首,不料却被旁边波尔波阻拦。
波尔波道:
“听说你也是警察,但你是华界警察,这里是租界,你没有执法权,有什么发现就告诉……”
波尔波话没说完,眼神就被拍卖台旁边的方桌吸引了。拍卖台上,靠近窄长拍卖桌的,是一张专门用来放拍品的方桌,桌上还端端正正地放着那尊不到一尺高的,黑玉錾金大黑天造像。
对于拍卖台前长桌上摆放的各色古董不屑一顾的波尔波,见到这尊精美的黑玉錾金造像是,都不禁看得呆了,在拍卖厅灯光的映照下,黑玉造像加上身上所錾的黄金,更显得流光溢彩灿烂莹润。让波尔波的眼中都流露出一丝贪婪的光彩。
这时,韩大胆儿注意到,除了鲁正雄尸首的位置,似乎还有什么地方和刚才不太一样了!
他后退几步,从台上走下来,慢慢退到宾客席位中间的过道位置,然后半蹲下在自己座位的方向,朝着放桌上的造像看去,然后对身旁的梅若鸿问道:
“灯亮之后,有人上过拍卖台,动过那尊黑玉造像么?”
梅若鸿略微思考边斩钉截铁地道:
“没有!灯亮了你追出去之后,就再没人靠近拍卖台,更不可能有人动过黑玉造像!”
韩大胆儿低声道:
“这尊造像的位置以及摆放的方向,和刚才灯灭前有些不同了!”